艾尔格看起来有些诚惶诚恐,端着药的手都在发抖,似乎很畏惧这里的吸血鬼,但仍坚持过来。

  屋子里就他们几个人,他刚看到维达尔手腕上被咬得厉害,恐惧登时翻上来,可他更怕莫里甘,这几日他试过往江屿白身边凑,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江屿白去阁楼时不许任何人陪同,去书房时又时时刻刻带着维达尔专心致志地看书,无人能插入他们的氛围。

  艾尔格越看越焦虑,今天好不容易等到维达尔受伤找到机会搭话,就见江屿白上好药后起身:“你不用守在这儿了,我要回房休息。”

  艾尔格猛地抬头:“等等!”他拦在江屿白面前,可真对上那双眼时却又开始退缩,支支吾吾,声如蚊讷,“我可以留在您身边服侍您吗?就像那一晚一样,您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会很多!插花、服侍您沐浴更衣,为您准备食物,您想要我干什么我都能干,我愿意学!”

  江屿白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对自己十分畏惧,更何况他不需要一个时时刻刻伺候他的血仆,在别墅中故意独来独往也是为了杜绝莫里甘对他的窥探。

  他平素谨慎惯了,闻言也只是绕开艾尔格:“我不用血仆服侍,你回去吧。”

  艾尔格惶恐几乎到达临界点,今天是公爵给他的最后一天,要是他没办法留在江屿白身边,那他恐怕真要被弄死。

  但他没办法在江屿白面前开口诉说他那些可悲的、无能的经历,一张嘴就好像咽喉被黏住一般,像只木讷的木偶。

  眼见江屿白要走,背后猛地多出一只手狠狠将他推倒在地,撕拉——是衣衫破碎的声音,江屿白下意识回头,登时看到艾尔格身上狼狈的鞭伤,淤青和各种零碎的伤。

  他只看一眼便撇开头,等到艾尔格颤抖着穿好衣服才回头,声音放缓了些:“怎么了?”

  那一推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艾尔格一切羞耻与卑微一扫而空,他扯住江屿白衣角,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哗哗往下掉:“大人,求您收留我吧,我安分守己日日辛劳工作,却过得生不如死,他们排斥我鞭打我,把我当畜生一样,我父母还要靠着那微薄薪水安享晚年……我无能为力,逃也逃不掉,苟活一条命却不敢死啊,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们,大人,我想活!”

  江屿白心中微沉,按着他肩膀推开些:“你先起来。”

  艾尔格还想说些什么,对上江屿白的眼又开始说不出来,只得听从他的话站起来,却仍在落泪:“您、您不同意吗?”

  江屿白捏着书壳,下意识看了维达尔一眼。

  同为人类,看到艾尔格处境如此艰难想必维达尔心里也很难受——果然,维达尔偏开头,已经不忍心再看了。

  如此凄惨,两个人是如此相像的同类。

  “你留下来。”江屿白说,“搬到我隔壁,以后服侍我。”

  艾尔格登时喜出望外,胡乱擦干净自己的脸,又哭又笑:“谢谢、谢谢您始祖大人,我这就去搬东西!”

  江屿白嗯了一声:“去吧。”

  艾尔格仍旧不知道是谁推了他,那一刹那只剩下视死如归的冲动,回头时那人似乎刚走,他只来得及看到一角灰红色的衣袍。

  劫后余生,他步伐都轻盈了很多。

  晚些时候维达尔又旁敲侧击问了江屿白一遍要不要来喝他的血,但江屿白似乎并无想法,还告诫他少在别墅里受伤,见到莫里甘要赶紧跑,话里话外都是对其不信任,这让维达尔觉得有些微妙。

  他点头乖巧答应,心里有了些想法。

  明明是血族始祖,为什么不愿意喝血?

  维达尔抱着胳膊,兀自思索。

  先前听佣人提过艾尔格,无非就是感慨他好运气能爬床,一晚上把江屿白服侍得舒服,短暂得了宠爱,这便是让他疑惑的点。

  要是江屿白真跟艾尔格有些什么,怎么可能这么缺血,像是醒来以后从来没喝过一样渴望。

  “您要尝尝我的血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维达尔思绪,他抬头,就见艾尔格安安分分跪在江屿白面前,露出一半雪白的肩膀。

  ——他不会同意的。

  维达尔心里这样想。

  却见江屿白窝在座椅上,纤长的睫毛像柔软的羽毛,手指焦虑地点了点扶手,却没拒绝。

  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艾尔格轻手轻脚上前,如同献祭一般将咽喉奉上,发白的脸色暴露他内心的不安,或许还有微弱贫血。

  这儿的血仆多少都有这种病。

  江屿白迟迟没有动作,就在身上那人凑得更近,准备拿刀片割破自己皮肤时,维达尔猛地上前拽住他的手。

  ……莫里甘手下的血仆被驯化得很听话,主人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但江屿白从没把自己放在主人的位置上。

  维达尔失策了,就算江屿白与艾尔格关系没有流言中那样暧昧,也一定没那么普通。

  艾尔格吓了一跳,他以为维达尔误会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想放点血给大人品尝,没想伤害大人。”

  维达尔当然知道,艾尔格没胆子真的对江屿白动手,也没什么恶意,这儿的血仆已经被驯化了。

  江屿白也明白,他瞥了眼惊慌失措的艾尔格,目光落在维达尔身上,妥协了:“你回去休息。”

  艾尔格憋着泪,攥着刀片离开。

  江屿白像是看够了闹剧,闭眼揉着太阳穴,仍旧有些头疼:“睡吧。”

  维达尔站在原地没动:“您生气了吗?”

  江屿白说:“没有。”

  单从语气和表情,维达尔很难判断他是不是生气,他情绪波动并不强烈,于是维达尔也感觉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简单的道理谁都知道,既然维达尔放跑了一个,那他自然要补上来。

  他轻声说:“您要喝血,可以喝我的。”

  “为了保护他,你能做到这种地步?”江屿白轻嘲道:“不愧是无数人爱戴的圣子殿下,如此舍己为人放得下身段,真是让人动容。”

  他心说果然如此,就算落得这种地步,维达尔也还是像原著中那样善良,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类在他面前受伤。

  维达尔将繁琐衣领解开露出白皙的皮肤,他抬头,就见江屿白微微偏头没看他,他心里觉得好笑,嘴上说得那么尖锐,实际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维达尔又近了些,按着扶手,离他距离只剩毫厘:“书架上有您要找的书吗?”

  江屿白指尖微缩:“……什么意思?”

  维达尔直接按住他手指:“那您为什么总看别处。”

  离得太近了。

  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江屿白猛地抽出手,转头恶狠狠盯着他:“今天你受伤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以后少在我面前乱晃,别挑衅我。”

  顿了一下,他冷冷的补充道:“我的怜惜有限,希望你好自为之。”

  ——你好好说话!

  兄弟你ooc了知道吗?原著中你哪像那样逼过莫里甘的?巴不得离莫里甘远点,怎么换成他就变成这样?

  你不是厌恶血族吗,就是这么讨厌的?

  维达尔看着他这幅模样只能想到一个词,虚张声势。

  这几日他几乎快摸透这个血族,嘴硬心软,喜欢用冷漠伪装自己。能力不弱,却偏偏对一些常识一头雾水。

  不了解他的人只会被冷漠的外皮吓走,维达尔很幸运,阴差阳错了解了他的内心。

  意外的柔软……又可爱。

  虽然维达尔已经明白江屿白不会对他做什么,但他还是退了一步,低头轻声说:“抱歉。”

  江屿白松了口气,心说维达尔简直是被临时夺舍了一样,原著中说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从来不逾矩半步,往日与他相处起来也觉得他很有分寸,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他也站了起来,就见维达尔停在床边脱外衣。

  往日看维达尔重伤未愈,江屿白一向很怜惜病号,便让他睡在一侧,反正江屿白不怎么睡床,一整天他只要假寐一会儿就精神满满,但今天他不这么想了。

  江屿白心情恶劣,冷冷瞥了他一眼:“谁让你上床了,去打地铺。”

  维达尔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搬了新被褥过来。

  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江屿白莫名有种欺负弱小的罪恶感。

  他将这点微末的罪恶感抛之脑后,舒舒服服沐浴去了。

  其实先前艾尔格靠近他时他没什么特别想法,只是他在先前几次三番在维达尔面前失态发觉了不对,一开始他被原著描绘的维达尔的血对血族有不可抗拒吸引力蒙蔽了一会儿,但他很快发现不合理的地方。

  在阁楼时故意多留意了一下这方面的问题,终于翻到古籍发现是血族沉睡以后需要进食大量血液,否则牵连的并发症十分繁杂,体力不支、魔气中断、陷入短暂昏睡等等,他这才接受了事实,这一茬终究躲不过,只是艾尔格凑过来时他仍有些迟疑。

  维达尔将人拉下去,他其实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