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格这几日过得不算太好,自从那日平安从江屿白房中出来以后,他就被盯上了。

  从前跟他同为人类的血仆觉得他攀上高枝,又对始祖有天然的畏惧和排斥,纷纷同他疏远;佣人都是吸血鬼,他们奉始祖为王,瞧不上艾尔格这样的血仆,只觉得是对始祖的玷污,更加冷眼相待。

  而艾尔格自从回来以后没被始祖召见过哪怕一次,佣人们向来有眼力见,知道他是“失宠”,恶意的排斥更是翻了数倍。

  他刚被其余佣人明里暗里贬低一番,收拾餐具时碗碟打碎的黑锅也尽数推到他身上,害得他被罚在后院隐蔽的角落里跪了大半天,蚊虫叮咬也不敢动弹半分,寒风凛凛,等他起来时已经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了。

  他偷偷回房哭了一通,外头照料花圃的佣人喊话,只能擦干眼泪继续去干活。

  一到花园就见只有多维雅一个佣人,她资历深,管教着大大小小的佣人,这儿的佣人谁见了她都愁,艾尔格也是。

  他走到花圃边,明艳的玫瑰开得正好。

  多维雅举着剪刀修剪多余的枝叶,怜悯又嫌恶地看着他:“才侍奉过一晚就被赶出来,既惹公爵大人不喜又没能在始祖面前博到几分疼爱,如今那位上了位,你复宠的希望就更渺茫了。”她轻飘飘瞥了艾尔格一眼,“要是能哄得大人也将你变作吸血鬼,人类渴望了那样久无尽的寿命,永驻的青春,唾手可得。”

  艾尔格咬牙。

  所有人都以为他与始祖大人真发生了什么,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始祖根本没有碰过他,那一切不过是佣人们可笑的想象罢了。

  可他根本开不了口,他害怕一切暴露以后,自己的处境会更糟糕。

  “我没想过以色侍人,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艾尔格绷着脸,伸手去拿地上的水壶,“我也从来不想做吸血鬼!”

  哗啦!

  水壶被多维雅轻易踹翻,打湿了她灰红色的衣角。她扭住艾尔格胳膊向后折去,压着他跪下,语气森寒:“我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大吼大叫的成何体统,惊扰到几位大人你以为你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艾尔格被她动作压得几近窒息,膝盖上旧伤未愈,猛地跪下磕得血肉模糊,十足的凄惨。

  他胡乱挣扎,却根本挣不过已经是吸血鬼的多维雅,眼泪止不住的掉:“我错了,我不该大叫,是我忘了礼仪……”

  他被松开了,尚且没能缓过神来就听多维雅恭敬的声音响起:“公爵大人。”

  艾尔格浑身发抖地睁眼,就看到莫里甘那双冰冷的眼。

  “隔着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要是不喜欢做血仆这种低贱的生物,我也能给你选择别的路。”莫里甘轻笑一声,望向艾尔格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跟着照料了花田这么久,干脆把身体填进去当花泥,怎么样?”

  艾尔格连连磕头,磕得血肉模糊,颤颤巍巍:“公爵大人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我低贱卑鄙,求求您饶了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我一定不再犯错!”

  他秀美小巧的五官被惊惧的恐惧包裹变得扭曲狰狞,鲜血从额头滑落,黏在睫毛上。

  弥漫开的血腥味不自觉诱发血族天性,莫里甘眸子微微一闪,若有所思地捏着他下颌。

  “公爵大人。”多维雅适时开口,有些迟疑,“昨日格鲁抓来的血奴又死了两个,血液供应怕是不太够……不如您把他交给我来教训一通,惩戒一番,让他以后不敢再犯。”

  莫里甘怜惜地抹开他眼皮上的血,放在唇边舔了一口,仍旧是熟悉的味道,只能说中规中矩,配上这张脸勉强算是秀色可餐:“罢了,有这张脸,你也不是毫无作用。”

  他垂眸掩去眼底厌弃的神色,直起身子:“我改变主意了,给你三天时间,想办法留在他身边。”莫里甘眼角微微上扬,“我相信你有那个能耐,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别让我失望。”

  艾尔格坐在原地,酸痛的眼眶后知后觉落下眼泪。

  多维雅跟着公爵离开,空无一人的花圃里艾尔格无声地抖着肩膀。

  一连好几天,江屿白像是被图书室与阁楼迷住了一般日日流连于此,虽回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维达尔也是日日宿在他房中,同吃同住,谁都知道他们感情甚好。

  只有维达尔知道他们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晚上总不见江屿白身影,就算他来也只礼貌克制地睡另外半张床,别墅床向来很大,别说什么亲密举动,他们连碰都碰不到。白天同吃同住,连从来不让仆从进的阁楼与书房他也能进,但进去了江屿白就专心看书学魔法阵,交流极少。特别是自从来到江屿白身边,莫里甘再也没找过他,似乎对他一点兴趣也无。

  维达尔感觉到他似乎想给自己构建一个平静的暖巢,一个安心的避难所。

  他望着面前的果盘,里面是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别墅里大多都是吸血鬼,这些为谁而准备的不言而喻。

  指尖抵上锋锐的边角,刺痛感传来,维达尔冷淡地翻过一页,纸张边缘在他手指划过血痕。

  渗出血的香味立刻引起江屿白注意,他从怀中拿药望过去:“怎么弄的?”

  看到那道口子时,江屿白微微皱眉。

  不算很大,流血却有点吓人。

  他抓起维达尔手指拉到面前,拧开药罐准备上药:“怎么看个书都能伤到。”

  “你想喝吗?”

  维达尔忽然把手指抬了起来,殷红血滴要落不落。

  他唇边的笑温柔,却似乎另外带了些引诱的意味,要将恶魔引入更深的地狱。深眼窝、高鼻梁,眼皮很薄,淡金色瞳孔透出浅浅圣光,是一看就很深情的眼。

  他轻声说:“反正已经伤到了,不要浪费。”

  江屿白看得一怔,粗糙的纸张从指尖滑落,被那股极具吸引力的鲜血气息靠得如此近,哪怕他一直觉得自己自控力不错,却还是忍不住指尖颤抖。

  维达尔把他的反应全部收入眼中。

  之前那个血仆说他从醒来以后还没喝过血,维达尔在教廷里背过千万遍血族的习俗特点,血族一经沉睡会耗去大量能量,会不自觉诱发血性,江屿白不可能忍得住。

  他也不想让江屿白忍,没得到血液满足的血族爆发起来会很恐怖,也许理智全无以后,连现在短暂的和平都保不住。最理想的办法是让江屿白平稳进食血液,只是维达尔一开始没想过亲自上阵。

  维达尔渗血的指尖按在江屿白唇上,他一时分不清是血更红还是唇更红,只觉得江屿白这副模样分外迷人。

  江屿白一口咬上他的手指。

  先是尖锐疼痛,随后是酥酥麻麻的,浑身轻飘飘的感觉,像磕了药,欲.仙.欲.死——这是每位血族都有的特性,为了麻痹猎物,会从自己的尖牙中释放微量毒素,并不伤身体,只会增强一点小情趣。

  维达尔微微眯起眼,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人被血族吸过血后会疯狂痴迷这种感觉,确实很舒服。

  让他更舒服的是江屿白的表情,一贯冷漠淡然的神态如今彻底破裂,眼眶很红,握住他手腕的右手青筋暴起,抓得他都有些疼,嘴上动作仍旧克制,眼神意外的凶。

  有那么一瞬间,维达尔以为江屿白会掐着他脖子狠狠咬上来。

  维达尔自然而然地揽住他,慢条斯理搭在他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顺毛:“慢慢吃,不着急。”

  香气更浓了,江屿白几乎分不清这股气息从何而来,动作越发急促,贴在维达尔手腕上蹭了蹭,狠狠咬下去,半晌才渐渐有了些饱腹感。

  他睁开眼,眼前水雾朦胧,维达尔伸手替他拭泪,他才发觉自己离对方太近,手指抓着维达尔肩膀上的服饰,竟被丝带缠住挣脱不了,费好大劲才摆脱。

  喝了些血以后江屿白总算清醒了,他身子还有些发软,搭在维达尔身上的胳膊没什么力气。他闭眼,艰难撑起来:“抱歉。”

  维达尔扶住他,掌心下的皮肤冰冷柔韧:“我以为你还要喝一些。”

  他语气些许遗憾,江屿白没听出来,还沉浸在自己怎么能这么禽兽不如的震惊中,抓着维达尔手迟疑道:“……伤得更重了。”

  维达尔没什么情绪的瞥了眼有些狰狞的伤口:“那怎么办?”

  凭借他身体的恢复速度,这点小伤下午就能愈合。

  自从落难以后,他很难对任何事产生兴趣,无论做什么都只觉得无尽的乏味。

  但他看着江屿白的表情觉得有趣,声音温温柔柔的:“除了有些疼也没什么大碍,没事的。”

  江屿白登时有些愧疚,他抢先莫里甘一步带走维达尔,本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没想到成了监守自盗。

  他郑重的说:“我替你擦药。”

  维达尔无声笑了下。

  身边有人凑过来,捧着药箱局促不安地上前:“这里、里面是皮外伤的药,功效很好,瓶子里的粉末泡水口服还能补血。”

  江屿白接过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