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顾特助每天都想离职【完结】>第105章 第 105 章

  高考前的天气还算凉爽——也有可能是裴呈璟这少爷老叫顾淮去冷饮店, 或者空调很足的娱乐场所。

  因为考试的压强,以及日头的炎热,十八中也陷入低气压的学习状态, 操场上打篮球的只有低年级学生。

  顾淮坐在店内, 看着裴呈璟买了一大盘吃的, 顺手在手机上敲几个选择题答案。

  “别玩手机了,”少爷拽他胳膊, “吃点东西, 每天看手机眼睛会出问题。”

  顾淮就把手机反扣起来。

  盘子里全是油炸食品,顾淮的兴趣不大, 抱着杯冷饮喝, 听到身侧嘀咕题目的声音。

  很多学生会选择到这里来一起做题, 互相监督。

  裴呈璟也有这个心思,但看顾淮空手而来, 之前做题风波不小, 他不敢吱声。

  少爷尽力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给顾淮:“这些都是好吃的, 你全部尝尝。”

  顾淮却没有动手,视线落在裴呈璟身上,手盖住杯子口, 语气平缓但尖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还要回去。”

  休息期间, 大家都在为了高考复习功课,沈方泽也在家接受家教的辅导, 高洁会多一些事情做,他想回家帮把手。

  最近裴呈璟不是很对劲, 他知道这少爷每天的学习任务也不轻,但一有机会就要用短信炸人, 叫出来又东走一下西走一下的消磨人。

  顾淮不想陪他耗了。

  他的问题明显刺了裴呈璟一下,少爷不敢看他的眼睛,支支吾吾。

  顾淮叹气,要从椅子上起身:“我还是回去了。”

  “别啊!”裴呈璟慌张,差点打翻盘子里的肉,赶紧扶好,别别扭扭,但满眼发亮,充满期待,“以后读大学了,你妈妈还会做保姆吗?”

  顾淮不喜欢在这群少爷面前提高洁,闻言眉头瞬间蹙起。

  裴呈璟还在发散自己的期待:“你妈妈和沈家怎么签合同的啊?他们家好像是一年一签,有没有想过不在他家做。”

  顾淮不解:“不做了做什么?”

  他们家不像少爷们,他们没有选择,祖祖辈辈都需要有工作糊口。

  裴呈璟一点没犹豫,说:“来我们家吧,裴家聘用,工资和各种福利不会比沈家少,而且,我会很听话,也很爱干净。”

  少爷甚至开始展望未来:“这样,你在大学休假,可以来我家,嘿嘿。”

  他们坐在玻璃窗边,外面一片太阳照耀,闯进玻璃后,就算来势汹汹,也会被冷气融化。

  顾淮那天没有给答复,但在阁楼想了很多,一直到第三次摸底考试后,他终于决定和高洁谈谈。

  “我大学后,你不做保姆了吧。”他很直接。

  高洁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还在洗中午要做的鱼。

  顾淮帮她理菜,低头:“我想去外省上学,节假日都不会再回到这里,而且学费……我可以出去兼职,大学课程没有高中多,反正毕业后也是找工作,上学期间多点社会经验还蛮好的。”

  高洁有些犹豫。

  顾淮没有说真话,他其实有信心拿到大学的奖学金,无论以后报考哪所学校哪个专业,他必须要拿到奖学金。

  但他也说了实话,是真的会在休息期间找兼职。

  这样高洁完全可以不出来劳苦,况且沈家的工作虽然刁钻,但酬金非常可观,高洁是个很淳朴的女人,从来不乱花钱,完全足够以后的生活。

  但她在犹豫其他的,顾淮感受到她想再干一段时间。

  但不能在离少爷们近的地方读书,顾淮也不放心高洁一个人。

  “外婆年纪不小了,”于是他只能拿出外婆说事情,“前几天回去,她还说自己好像有点风湿痛。”

  高洁这才扭头。

  老人家以前受过不少苦日子,身上有疼有痒的,觉得忍一忍会过去,想更多的节约钱,也不想高洁担心。

  出门在外,高洁很少有时间能回去,这一晃有两年了。

  顾淮好言相劝:“现在不是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也这么大了,你不用这么辛苦。”

  高洁去拿粉,把料码上,对老人家身体的忧虑越来越大,或许是因为顾淮爸爸的原因,最终家人的身体状况占领上峰,她叹了口气:“你毕业我就离职,挣多少钱才是够啊,回去消费也不高,开个小面馆什么的也能过。”

  顾淮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洗菜的手都轻快了,眼尾轻轻上扬,点头:“嗯。”

  高洁知道,他一直住不惯这里,听到能回去,顾淮身上的开心也转移到自己脸上。

  她看着窗外的绿植,感叹:“是该回去了。”

  如果让顾淮选择,他不会后悔叫高洁辞职,但会后悔站在沈家的厨房里说这件事,情绪上头,也忽略了沈方泽的存在。

  直到现在他回忆起来,都很难不把沈方泽想成某种阴暗鼠辈,在潮湿的黑暗处窥视自己。

  就算每次在梦里,那双眼睛都缠满令人恶心的粘液。

  但是后来,阴郁蛇鼠一般的眼睛变成了一双双愤怒、布满血丝的怒视瞳孔。

  爷爷在怒斥,将顾淮要离开的决定归咎为外婆教唆。

  奶奶也在细数这几年,自己儿子死后,高洁不闻不问,过年过节都没有走一下门。

  以及许多自己很少见面的亲戚,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不让他离开。

  他们忘记了,高洁年年都惦记着这些人,遇到节气新年,生怕漏了要给的东西和红包,还要顾淮去一个一个地去走动。

  “你是你爸的儿,哪有不亲爷爷奶奶的,外婆都是外姓人。”

  顾淮:“那我明天就去改姓高!”

  “混账!”爷爷在灵堂前捶胸顿足,“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说着他就要往地上躺,场面混乱不堪,七七八八的人都围上来拽,乱成一团。

  高洁本就走得痛苦,现在还不得安宁。

  爷爷直接就在屋外撵人,一个村子就那么一点大,他一直闹着这不是老顾家的人,桌子也支不了,大家都别吃,有几个村里人也不想惹麻烦,放下随礼就赶紧走。

  闹剧到天尽黑才结束,外婆觉得难受,顾淮叫她去休息,独自把屋外的狼藉收拾了。

  他还戴着黑纱,把垃圾都装进筐里,突然看着远处的天空开始发呆。

  乡村里的夕阳很漂亮,这两天没有下雨,山路应该也好走,他把这些都算作,是老天爷最后对高洁的好。

  忙完,他点燃蜡烛,笔直地跪在堂屋中,愣是跪了一夜。

  从那一刻他就发誓,以后要过得好,永远不认同判决,再见到沈方泽的时候,不管是球还是话,还是高洁身上的血,都要还回来。

  但他努力在心里说得小声一点,不让高洁听到自己阴暗的想法。

  最后一天,顾淮决定不把高洁下葬。

  外婆和他说了很久,这是老人家第一次冲破传统观念,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攥拳:“就让她跟着我。”

  顾淮把骨灰盒包起来:“跟着我们。”

  他没想到裴呈璟会找到乡里来,当时顾淮正联系好王玔买票,他要带着外婆坐大巴车转高铁,提前两个月到念大学的地方,还能找地方打两个月的工。

  裴少爷就站在屋门口,眼睛里有很多血丝,看着高洁的遗像。

  他没见过几次生死,亲近的人死掉的时候,他还被自己妈妈抱在怀里,不知生活不知人命。

  高洁是活生生的,在生活里的人,但黑白相片看着,让他没来由畏惧起来。

  “顾淮……”这一刻,所有学习到的语言都没用,他怕说错任何一个字。

  顾淮穿着黑色短袖,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差不多,但身上和脑袋上都有香灰。

  他拿了三炷香递过来。

  少爷的礼仪苏醒,他应该上柱香再说话。

  但他在高洁面前胡言乱语,甚至祈求了一句“该怎么办”。

  顾淮看起来很疲惫,好几天没睡的样子,甚至有浅浅的胡渣,在门口点了一支烟赶人:“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场面陷入诡异的僵持,香上的烟呛到裴呈璟的鼻腔里,肺部不舒服,他忍住咳嗽,走到顾淮身边。

  这和小狗死去完全不一样。

  顾淮其实没有当时憔悴,除了眼下有层青色,身上其实带着处理事情的利落。

  但说的让他走,也不是玩笑话。

  少爷在他身边蹲下来,乞求:“我就在这里待一晚上,就一晚上。”

  顾淮把烟灰弹到脚边,看着鞋子边缘的浅泥,等一支烟抽完才再次开口,把烟蒂按在石阶上:“现在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有香灰,连睡觉的床上都有。”

  没有再次驱赶,裴呈璟眸子发亮,看到希望,话脱口而出:“我不在乎。”

  顾淮:“这里没有多一份的东西。”

  裴呈璟也不在意:“现在还早,可以去买的。”

  顾淮这才点头,站起来:“走吧。”

  他去借车,王玔看见裴呈璟的时候“操”了一句:“这少爷怎么敢过来?”

  眼里全是愤恨,又问:“他来干什么?你今天还走吗?”

  顾淮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叫了车了,待会帮我外婆放一下东西,别告诉裴呈璟。”

  王玔撇嘴:“我才不想和他们说一句话。”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长腿一迈就上摩托车:“谢了。”

  他开到门口的路上,叫裴呈璟自己上来坐好,一脚踩到镇上的超市门口。

  取了少爷脑袋上的头盔挂把手上,他抬抬下巴:“去选吧。”

  裴呈璟被喜悦冲昏头脑,来过一次后有经验,能轻易找到货架。

  他还想着,一晚上很长,他能努力劝顾淮开心点,来之前特意请教过管家,说话要忌讳些什么,他都会全部避开。

  “你还有我的,”他仔细挑东西,在心里默念,“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太过认真,顾淮在货架边看了他好一会。

  无人发现,顾淮的眼神变得复杂,再转成悲伤,下定决心前,他突然在心里叫了裴呈璟一声。

  裴小狗,你回一下头。

  裴呈璟太过专注了,顾淮想,这样也好,以后不做裴小狗,还是做无法无天,吃穿不愁的少爷最好。

  他走出超市,看到裴家的管家对自己点头。

  这是顾淮为数不多的友好,也点了一下脑袋,不敢弄出声音,他滑到离超市远些才打火。

  遥远的引擎声还是传到了裴呈璟的耳朵里,它们穿越时间,穿越不可跨越的空间,让记忆重合起来。

  裴呈璟走到超市门口,看着“空荡荡”的街,没有顾淮的地方,有再多人都是空的。

  他觉得太不真实了,脚下发虚。

  抬手摸到管家胳膊的时候,才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

  但又让很多的一切都变成幻想的泡影。

  裴少爷的双眼迅速发红,弓背,因为巨大的恐惧而颤抖,声带被掐住一样不能高声说话,悲伤无助,乞求管家能救一下自己。

  他很伤心很伤心,问:“我……我我看到顾淮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