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溪凝视他片刻, 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紧接着端起酒杯,这是他今天喝的第一杯, 辛辣入喉, 带来一阵舒爽的痛感。

  “时间不早了,公司还有个会,先失陪一下。”

  郁溪起身, 离开时宣奕仍纹丝不动地坐着,态度很明显, 在座的个个都是人精,惊讶之余心里也在暗自揣摩,到底是什么关系竟敢当众驳了郁总的面子。

  直到包间的门轻轻阖上, 宣奕才笑着叹了口气, 端起郁溪用过的酒杯, 倒扣在桌上, “诸位, 以后请多多关照。”

  韩兵没想到这场应酬结束的如此之快,手里夹着的烟刚抽了两口连忙掐灭,丢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有些心虚地没话找话, “先生,您出来了,宣奕呢, 怎么没跟您一起?”

  郁溪微微抬起头, 偌大的太阳晃得他眼底刺痛, “走吧,回公司。”

  “是。”韩兵不敢多问, 迅速上了车。

  后视镜中渐行渐远的画面里,突然出现了宣奕的身影,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瞥见后座里闭目养神的郁溪,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把到嘴边的提醒硬生生吞了回去。

  宣奕刚出来就接到一个电话,他看了一眼郁溪的车牌,转头拦了一辆出租车,两辆车几乎同时到达公司楼下,宣奕付完钱,郁溪已经走进了会议室,两人没打上照面,倒是碰见了韩兵。

  “这一前一后的,怎么回事啊?”韩兵戴着墨镜,剃了个寸头,这幅形象搭配他脸上那副八卦的表情实在违和。

  宣奕搭着他的肩膀,神秘一笑,“回头再说。”

  李勘坐在二楼落地窗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轻蔑一笑,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没过多久对面的椅子有人落座,他抬起头脸上已换了一副神情。

  “小奕,你应该明白,我约你见面是真心想要帮你。”

  “那是自然。”宣奕笑着答道。

  “但你却在背后给叔叔挖坑,这未免有些太不地道了。”李勘盯着他,眼神阴森可怖。

  宣奕扭头瞥了一眼窗外,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说道:“李叔叔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韩兵已经为我所用,是自己人。”

  “哦?”李勘审视他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小奕,你这满嘴空话的本事是跟谁学的,姓韩的是郁家养的最衷心的狗,绝对不可能背叛他。”

  “世事无绝对,李叔叔,您也深受郁家的信赖,人心易变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更懂才是。”宣奕嘲讽一笑,看着李勘精彩纷呈的脸色,话题一转,“不过谨慎点总是好事儿,我对韩兵也会做好防备,就像李叔叔约我见面,特地选在公司的写字楼里一样。”

  李勘老谋深算的虚假面孔出现一丝裂缝,眼神犀利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放弃郁溪站在你了这边,如果我不来说明我有所顾虑,如果我来了,说明我这个人没什么脑子,可以顺手利用一下,再断掉我的后路,榨干剩余价值,我说的对吗?”

  李勘哼笑,松弛地靠在椅背上,“原来你之前都是装的,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可我现在是郁溪身边最亲近的人,就算我明目张胆跟着他进公司来见你,他对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地怀疑。”宣奕轻笑一声,眼神单纯无害,“既然要合作,李叔叔也应该拿出点儿诚意,与其花心思试探我,不如尽快联手动用你手里现有的资源,给郁溪致命一击。”

  李勘沉吟片刻,“还不到时机,你回去等我消息吧。”

  “年纪大了果然畏首畏尾。”宣奕哂笑,起身前轻声道:“李叔叔,你蛰伏多年,应该不想让苦心经营的一切被别人捷足先登吧。”

  “站住。”李勘眯起眼,压低嗓音质问道:“你要和栾家联手,他们当年对你父母……”

  “我知道。”宣奕打断他,情绪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可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您什么时候和栾家达成了合作?]

  宣奕:……你说呢。

  [系统没有记录到这一段剧情,无法得知。]

  宣奕:如果李勘也和你一样愚蠢就好了。

  [根据系统分析,李勘这个角色心思缜密、善于伪装,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而栾易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放松警惕,成功几率远远大于李勘。]

  宣奕:那你恐怕忘了一个人。

  [谁?]

  栾玉泽没想到会在画室门口见到宣奕,一时间神色有些恍惚,距离他生日会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地缠着宣奕,心中的想念也如同没有得到及时浇灌的花儿渐渐枯萎。

  但他此时仍然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宣奕哥哥,你怎么来了?”

  似曾相识的画面,连惊喜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但宣奕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正好顺路,过来看看你,给。”

  栾玉泽愣了几秒,看着宣奕手里的纸袋,巨大的logo印在上面,正是他最爱吃的那家甜品,宣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恍然回神,“谢谢宣奕哥哥。”

  “不带我进去欣赏一下你的作品?”宣奕笑着问道。

  “也没什么好看的。”栾玉泽脸红地低下头,嘴上说着还是把路让了出来。

  “进步很大,画风也有了一些变化。”宣奕边走边欣赏,忽然停下脚步问,“你是打算从事珠宝设计吗?”

  “啊?”栾玉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转头看见宣奕面前的草图,轻轻点了点头。

  “你很有天赋,将来接手家里的产业也是迟早的事。”宣奕移开视线,笑容温和,“是不是累了,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正好尝尝这个芋泥奶酪蛋糕。”

  栾玉泽坐下,接过递来的叉子,低着头若有所思道:“宣奕哥哥,我真想回到小时候。”

  “你说什么?”宣奕没太听清。

  “没什么,这个蛋糕很好吃。”栾玉泽笑着说道。

  “那你多吃点,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栾玉泽出于本能地攥住他的衣袖,嘴角还沾着奶酪,眼睛里写满了不舍,可几秒钟后他还是艰难地松开了手指,“不再坐一会儿了吗?”

  “我……”宣奕刚开口,画室门前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谢淮安大大咧咧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头盔,他从窗外看去,只见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

  “呦,稀客啊!”谢淮安插到两人中间,扫了一眼桌上的蛋糕,毫不客气地拿起来咬了一口,“谁买的,太甜了。”

  栾玉泽不满地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啊。”谢淮安扯着栾玉泽走到门口,“过来,看看我的新坐骑帅不帅?”

  “不用你接,我还没忙完。”栾玉泽甩开他的手,顺势把人推到门外,“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那姓宣的怎么能进去?!”谢淮安站在门口气急败坏地喊道。

  宣奕失笑,谢淮安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如果他站在栾家那边,事情可能会有些棘手,“那我也先走了。”

  “宣奕哥哥,你别误会……”栾玉泽上前一步,欲言又止,“算了。”

  出来时,谢淮安磨磨蹭蹭还没走,表情略有些失望,等宣奕走近他已看不出异常,“没想到你竟然是认真的。”

  谢淮安跨坐在摩托车上,一条长腿撑着地,勾唇一笑:“我当然是认真的,跟你不一样。”

  宣奕没理会他的调侃,笑道:“车不错。”

  谢淮安挑眉,“带你兜两圈。”

  “走吧。”宣奕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手指轻敲两下,“出发。”

  谢淮安瞬间提速,两人犹如一道箭光射了出去,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宛若死神呢喃低语。

  半个小时后,两人被交警拦下,不仅车没了,还挨了一顿批评教育,他们并肩走在桥上,心思各异。

  “出气了没?”宣奕率先开口,打破平静。

  谢淮安拎着头盔,拒不承认,“谁生气了。”

  “我和栾玉泽从小就认识。”宣奕娓娓道来。

  谢淮安攥拳。

  “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谢淮安松手。

  “我小时候救过他。”

  谢淮安再次攥拳。

  “他对我最多是依赖和感激。”

  谢淮安轻飘飘砸向他肩膀,一脸无语的表情,“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还想坐过山车是吧。”

  “你车没了。”宣奕友善提醒。

  谢淮安:“……”

  “当年的事你应该了解一些,或许比我知道的更早。”宣奕轻描淡写一笑,看见谢淮安变了脸色,“我很快就要对栾家动手了。”

  “也包括栾玉泽吗?”

  宣奕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斟酌道:“他有他的立场和选择,现在的问题是,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谢淮安沉默不语,眸光深邃地看着他。

  “如果你插手这件事,并与我为敌,或许能为栾家争取到喘息之机,但结局不会有丝毫改变,公理和正义不会随着时间偏移,栾玉泽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这个道理,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