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后, 江斐然牵着手带程谙意走出。
说实话,程谙意已经在医院里待了快有十天了,此时距离春节还剩一个月的时间。
春节来临, 这也就意味着距离考研成绩的公布不远了。
程谙意在医院一躺, 就耽搁了好多珍贵的时间。他得迅速振作起来,全神贯注投入到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中去。
他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 仿佛一下子挤入了很多东西。
一月份, 学习,配合《地上霜》的宣发活动, 再学习。二月份, 学习,录制《同灿》的两站节目, 再学习。
等等,苏辞韫出了这样的事情, 《地上霜》还能上星播出吗?自从孟姐上次和他说了宣发的事情后,好像再没了消息传来。
哦对,他好像连上次的预告片都没有转发, 也没有人提醒他到底要不要转发。
那,关于电视剧的宣发, 苏辞韫是不是也会参与到其中?
苏辞韫, 苏辞韫……
程谙意在心中默念。
电光石火之间, 他觉得自己窥得了一个真相。
此时, 他们两人已经下到医院的一楼了。
就在即将步出医院大门口时,程谙意倏地抓紧了江斐然的手, 脚步一顿。
“我觉得, 苏辞韫可能是回A国了。他很有可能和我妈妈有联系。”
要不然程母一开始怎么会有那样的误解?而且,现在A国谁又知道苏辞韫撞了人的事情呢?
这种事情, 大概率是苏辞韫自己说的。他擅长歪曲事实,抹黑程谙意,然后利用程家父母的不懂法,从而营造出自己是委屈无辜的受害者,程谙意却是铁石心肠的歹毒形象。
程谙意太清楚苏辞韫会在程父程母的面前说什么样的话了。
“我是不是得回去一趟?”
“好,我和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程谙意犹豫了,后又点头了。
但苏辞韫犯法的事情一旦被曝光,《地上霜》应该就播放不了了,所有辛苦工作人员的心血毁于一旦。而法不容情,如果所有做过坏事的人都可以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好了。
或许,这次,苏辞韫再怎么有人在背后护着他,那些人庇佑的手都伸不到B国来,程谙意这么想。
***
程家,此时程父程母都在家。程父是听说苏辞韫来了,怎么着也请假回来了。
夜晚,饭桌上安安静静的,只有苏辞韫一个人用筷子在盘子里挑三拣四,发生不文明的声响。
这是程家夫妇第二次见到他们的亲生儿子。
第一次是他们被苏家通知要去北都做DNA亲子鉴定,当时苏家夫妇、苏辞韫、程谙意都在现场。
那时程家夫妇见到的苏辞韫笑得又甜又软,可当他得知是来做什么的时候,神情由不可置信的震惊转为伤心,可他还是挽着苏夫人的手,懂事地说“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的”,这可让程家夫妇狠狠地心疼了一把。
两人猝不及防地得知真相,以及他们迫切想见到很可能是真正亲生儿子的人,他们直接忽视掉了已有一段日子没见面的程谙意。
等浑浑噩噩看着苏家夫妇带着苏辞韫离开时,程家夫妇才转向程谙意。
程谙意依旧是那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程谙意的嘴角是抿着向下的,给人一种他不太高兴的沉闷感,怎么看哪哪都是不如别人家的孩子的。
哦,不对,苏辞韫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家的孩子。
程父程母对苏辞韫的印象格外好,再加上他们有时会看影视与综艺,正好看到苏辞韫的片段。
以及后来,周边人会提起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哪个明星,那明星就叫个什么苏辞韫。
别提那时程母的虚荣心得到了多大的满足。这不就是她一直所期盼的事情嘛,在乡里扬眉吐气,说她家的孩子是多么多么的优秀。
这样的时刻还停留在“程谙意被北湖大学录取”的那年暑假,直到程谙意考研失败,程家被邻里邻舍狠狠嘲笑了一番。
“哎呦,你儿子高考不是宁城第二吗,他不是高材生吗,怎么会连研究生都没考上啊?不像我家囡囡,早就被名校保研录取了。”
当时,程母的脸都被气绿了。她真想回怼过去,也不看看程谙意报的哪所大学,你家女儿又保研的哪所二本学校。但她思来想去,还是咬着牙忍了又忍,最终怨气又化作了对程谙意的无尽唠叨。
要说苏家为什么突然想到做亲子鉴定,那还是因为远在国外休养的苏老爷子,无意之中注意到了和苏辞韫一同上综艺节目的程谙意。
程谙意长得实在是像已逝去的苏老夫人,尤其是神态。
再反观苏辞韫,他长得既不像苏家人,也不像云家的谁,这一点,从苏辞韫小时候到他长大,都依旧如此。
然而这些只是猜测,苏老爷子本就不想管那么多,直到他看到程谙意。
正在休养的苏老爷子一通电话打回国内去,执意且强硬地要让他们一起去做亲子鉴定。
最终结果出来了——程谙意是苏家的孩子,而苏辞韫是程家的孩子。
由此,两人交换了二十三年人生的真相,终于被掀起帷幕。
……
苏辞韫前往宁城的那一天,程父已出去打工,程家只有程母一个人。
当接到苏辞韫的电话,且对方说现在已经到了宁城XX站让去接他时,程母无疑是激动的。
亲生儿子远道而来,终于来看他们了!
程母二话不说,赶忙骑上电动车就去接苏辞韫。
因为怕苏家看不上穷人,以至于对苏辞韫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程家夫妇从没想过要去苏家看望自己的儿子。只要他们知道苏辞韫过得好,就足够了。
程母去接苏辞韫,她一路上想了很多,比如见面时该说什么话,回来时该买什么菜,总之就是紧张与欣喜混杂的心情。
可程母远远看到苏辞韫,直到人去到他跟前时。苏辞韫一脸不耐烦,对着她就是一顿嫌弃与数落。
“怎么这么慢,大冬天的,我都快冷死了!你连汽车都没有?宁城都这么落后了吗?”
该怎么说呢,听到儿子对妈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程母她心里很难受。
什么愉悦的心情,全都落了底。程母期待见到苏辞韫的惊喜,变成了心塞。
上电动车时,苏辞韫又问。
“你能开得好吗?不会把我摔下去吧,啊?”
程母哽咽着,不确定地问。
“不会,小韫放心。嗯,我能叫你小韫的吧?”
“随你。”
苏辞韫没地方可去了,这才想到在宁城乡下的程家。这是一个不用请任何人帮忙就能去的地方,甚至不会有旁人能猜到他来这里。
一路上,苏辞韫又是吐槽屁股坐得疼又是问为什么还不到的,还一个劲儿地催促程母开快点。
原本就载着一个大活人的程母,她得比平常更集中注意力地去开车。那苏辞韫却还在车上动个不停,突然电动车就一个拐弯踉跄,他们差点真的摔下去。
“我去,你有病啊,到底会不会开车,是想把我摔死吗?”
自见面以来,苏辞韫一句又一句毫无素养的话砸向程母,这让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这若是放在程谙意的身上,程母早就要一巴掌甩过去了。
当然,程谙意不会这样。就是没有程母对于礼仪极度严苛的教育,程谙意也不会这样和人说话。
程母不禁在内心责怪起苏家,有钱人到底是怎么教育培养孩子的?
可能就是距离产生美,产生爱,一旦真的和苏辞韫相处起来,程母发现自己根本无所适从,而且她总是能从苏辞韫的话里听出一股优越感,以及对自己的嫌弃与歧视。
说不失落是假的,可手心是肉,苏辞韫毕竟是她自己的孩子,而且又不在这个家里长大。程母哪里有资格,又能以什么身份去教育他呢?
回到程家的第一餐。
在餐桌上,苏辞韫嫌弃死了饭菜,看着就简陋、恶心,毫无胃口。
于是,筷子被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这是人吃的吗?”
“还是说,你家养猪啊?”
程母耐着心去问苏辞韫想要吃什么,然而苏辞韫说出口的每一道菜她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果然是乡巴佬。程谙意他不会从小到大也都吃的这些东西吧?”赤|裸裸的嘲讽与幸灾乐祸。
可看到程母的面色明显阴沉下去,苏辞韫觉得他可能触碰到底线了,赶忙示好。
“我说话比较直,你不会生气了吧。可是,程谙意在苏家时就是一副什么东西都没吃过的样子,他就像是饿死鬼投胎,爸爸妈妈都没吃,他一下就把所有的菜都夹到自己碗里了。我们看他可怜,这才没计较。他在苏家过得可好了,不像我,因为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都得小心地去讨好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人。”
说着说着,苏辞韫故技重施,挤出几滴眼泪,表演出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柔弱、受尽欺负的模样。
程母不可避免地心疼了,连重话都憋在了心里。
到底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少爷,哪里能忍受得了普通人的生活。
饭后,苏辞韫一边嫌弃这不好那不好,一边又委屈巴巴地诉说着自从程谙意住到苏家后,他有多么多么的惨。
为了抹黑程谙意,彻底败坏其好印象。
苏辞韫说出了自己开车撞到程谙意的事情,但他说自己是不小心的,而且是程谙意不看交通信号灯突然冲出来的。他及时停车了,程谙意人也没事,但还是一个劲儿地碰瓷。
程谙意最近追他追得紧,总叫嚷着要让他去坐牢,苏辞韫是被叫嚷怕了,才想着要来程家先躲一段时间清净清净的。
完了,程母听得心惊胆战,还问程谙意有没有受伤。
苏辞韫急了,大吼大叫的。
“他哪有受伤,我看他活蹦乱跳的,好得很!”
程母则皱着眉,压抑着心中的难过。
“我记得他很容易被伤到,总是不小心就破皮了。”
“我说他没事就没事!他都追我好几天了,一直想让我去坐牢。坐屁的牢啊,老子遵纪守法,是他碰瓷好不好?”
“我什么都没干,他就让我进去,凭什么啊!明明就是他的错,他怎么不进去,他就是恨我抢了他的人生,可那是我的错吗?”
苏辞韫不顾形象地控诉着程谙意的“种种罪行”,脸上的狰狞神情活像是要吃了人似的。哪里还乖顺,哪里有涵养,看上去他分明就是被惯坏了的。
“他心胸狭隘,明明只要他不计较这件事情,我就可以没事了,还用得着现在这样吗?”
一切都是程谙意的错。他为什么要出生?
苏辞韫他恨,为什么程谙意没有被自己开车撞死!
“那这件事是他的不对,不如我去劝劝他吧。”
“不要!他,他肯定不会听的!”苏辞韫脸上闪过一瞬而逝的慌乱,“你不要去,你去了他肯定会问你我在哪里的!反正我不许你去,我命令你,不许去见他,听到了没有?”
最终,苏辞韫威胁道,宛如是拿捏到了程母的软肋。
“你去了,我就永远也不会认你这个妈妈的!”
然而程母不觉得程谙意会是个不讲理的人,毕竟是自己养大的。
她最终趁着苏辞韫不注意,去给程谙意打了一个电话。
但是,从程谙意的口中,程母意外得知了一个与苏辞韫所说的完全相反的事实。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