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钟仪阙和祖烟云又陷入了各自忙碌的处境里。

  《石头》这个戏讲述的是老年人的□□问题,演员有点难找,能够组起来全靠陆萦教授帮忙。

  开始围读当天, 祖烟云把整个剧组送往酽城,自己坐上了前往韶城的飞机。

  她来到韶戏的时候正是下午,带着在机场门口买的手工小夜灯, 被本科部的学妹堵在迎春花丛旁要签名。

  钟仪阙刚结束一场淋漓尽致的辩论,出来趴在排练室外栏杆上吹吹带着些许凉意的春风, 目光扫过韶戏百花盛开的美丽校园,终于落在门口的迎春丛中。

  祖烟云今天穿了件白底黑碎花的连衣裙, 百花丛中如盛开的黑玫瑰,冷淡慵懒, 动作间却流露与春风的暧昧风情。

  “烟云!”她扒着栏杆喊。

  恰时春风拂过, 她的长发和声音都随之向前飞扬, 最后落进祖烟云的眼眸和耳蜗。

  祖烟云抬头看她,穿透繁花和人来人往,朝她微微欠身。

  钟仪阙忍不住笑起来, 松开握着栏杆的手, 提着裙摆往楼下跑。

  祖烟云也对学妹微微致歉,匆匆走进了排练楼。

  最终二人在露天楼梯处打了个照面。

  钟仪阙在转身看见祖烟云后便停下脚步,深呼吸之后才扶着楼梯慢慢走了两阶,她盯着祖烟云因为一路赶来而微乱的头发, 笑得有点没出息。

  “你笑什么?”祖烟云举着小夜灯, 抬头看她。

  “觉得这个场景很有趣。”钟仪阙诚实道,“像是在城堡旋梯处相遇的王子和公主。”

  “是吗?”祖烟云笑, “那我是王子。”

  钟仪阙闻言撇了撇嘴, 拉着长腔说:“你好在意这个——”

  “不是。”祖烟云笑着解释, “我想让你当公主。”

  “我们都是公主。”钟仪阙往下迈了两层台阶,然后终于可以拥抱她,“好开心见到你,烟云。”

  祖烟云预订了当晚的飞机回去,而钟仪阙又不能放前辈们的鸽子。在短暂的拥抱之后,她只好拉着祖烟云回排练室。

  爬上楼梯的时候,几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家正扒着楼梯往下看,看见她俩上来之后又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她俩牵在一起的手。

  钟仪阙完全没意识到,她现在完全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撞坏了头脑。

  祖烟云知道这些人在戏剧界的地位,想要抽手,但是被钟仪阙这个力气颇大的二愣子紧紧攥住了。

  “祖烟云同学是吧?”一个看着精瘦但和蔼的老人开口,“听说最近在拍戏?”

  “烟云。”钟仪阙介绍道,“这位是陆萦院长。”

  陆萦,韶戏戏剧院的院长,也是韶戏的博士生导师。有相当多杰出的戏剧创作和理论作品,但已经有几年不带学生了,研究生部的学生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是在拍戏。”祖烟云并不擅长和长辈相处,只是恭敬地鞠了个躬,“陆院长好。”

  “嗯,年轻时多实践,实践后多总结。”陆萦乐呵呵地打开门,“还是进来吧,我们这群老家伙可经不起冷风。”

  钟仪阙随口抱怨:“咱们学校为什么建露天的走廊和楼梯啊,好冷。”

  “创作需要头脑清醒。”陆萦含笑看了她俩一眼,“而且,很浪漫啊。”

  “哪里浪漫了?”钟仪阙有点纳闷。

  “寒风冷峭的旋梯适合爱人相遇。”一个优雅矜贵的老妇人调笑道,“我年轻的时候,就爱拍这样的场景。”

  钟仪阙还在发愣,祖烟云已经反应过来,斟酌着开口:“老师们……”

  “不用解释。”老妇人摆摆手,“我们都演了几十年戏了,知道朋友见面不会面对面站很久再抱很久的。”

  钟仪阙这才知道排练室里微妙的气氛从何而来,脸瞬间就红了,喉咙也哑火,只有握着祖烟云的手动了动。

  她可万万没有想到,确认关系之后的第一次出柜,竟然是跟戏剧界的前辈。

  “别这么紧张。”看着默不作声的一对儿小情侣,陆萦笑着说,“我们这部戏,讲□□,同一片屋檐下的大象。居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该正视它,无论是你们注视我们,还是我们看见你们。”

  “少年人情深意切罢了。”另一个老人也说,“不必介怀。”

  “……您们说得对。”祖烟云点了点头,然后越发握紧了钟仪阙的手。

  “那祖烟云同学不如和我们一起读本吧。”陆萦看向钟仪阙,“好吗小钟导?”

  “啊?”钟仪阙微微一愣,然后才点点头,“好。”

  《石头》书写老年人□□相关的问题,钟仪阙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和几个老人聊总是有些尴尬,这下却忽然好了很多。

  大概是看钟仪阙和祖烟云私下里小动作太多,几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对视一眼,选择了傍晚时分早早撤走。

  钟仪阙整理完下午的围读问题,接过祖烟云帮忙整理在一起的剧本,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手:“我送你去机场那边吃饭好不好?”

  “你晚上不是要跟《桑树坪纪事》的排练吗?”祖烟云问。

  “下午就拜托了师兄帮忙。”钟仪阙眨眨眼,“我回头帮他检查论文病句。”

  “那辛苦你了。”祖烟云摸摸她的头发,对方邀功似的在她手心蹭了蹭,“别蹭……”看见钟仪阙这么乖,她实在很想留下来。

  “……哦。”钟仪阙乖乖离开她的手,起身道,“我去开车吧,今天上午上表演课,我把车停在东门了。”

  “一起去吧。”祖烟云抱起钟仪阙的剧本。

  韶戏是个美丽的学校,无论是鲜花还是美人,在这春光中全都美不胜收,许多隔壁学校的人空闲时间也都会来散步,似乎什么都能大饱眼福。

  祖烟云在这所学校里面待了四年多,总是行色匆匆地在校园里面走过,从未仔细看过这里的风景。

  如今她转头,看向钟仪阙欢欣的、活泼的双眸,女孩的高跟鞋在路上脆响,裙摆扫过草坪上盛放的杜鹃……

  她忽然意识到:在她的心中,诸事万物因围绕钟仪阙而成为风景。

  “仪阙。”她照旧对钟仪阙说,“这次回去,我应该要好一段时间才能过来。”

  “哦。”钟仪阙点头,“我知道哒,你接下来的拍摄会很紧张。”她背过手转身,笑着说,“我也会很紧张,我们都要加油,也不要让对方担心。”

  “很寂寞吧。”祖烟云停下脚步,看着她问。

  钟仪阙的那次璞山之险还是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比如失神和失眠。

  她偶尔会发呆,脑袋里回忆当晚的惊险和恐惧。

  她偶尔会失眠,担心双眼合拢的黑暗后有一具青白而狰狞的尸体。

  这些都是并不严重的“皮外伤”,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但是需要时间,也需要生活和快乐。

  祖烟云本该陪在她身边,也该睡在她身侧,用温暖柔软驱赶冰冷僵硬。但她如今能做的,只是晚上长短不一的通话,还伴随着剧组的吵闹和自己的分神。

  祖烟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始终感觉无力,始终知道自己的渺小。但面对钟仪阙,她还是无比想要成为那个无所不能的人——那是钟瞻对于祖英的意义。

  “没有哦,上次分开后我没有寂寞过。”钟仪阙却认真地摇摇头,“而且我觉得,爱情不是用来消减寂寞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祖烟云问。

  “它当然有很多用处。”钟仪阙忽然向前跑了几步,抬手指了指路边加缪高大的塑像,“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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