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随口糊弄一下,裴珩转念一想,想起昨夜灯火葳蕤,他泪眼朦胧里对谢岁说的,会有所退让。

  啧,看在谢岁的面子上,勉强让让。

  “让吏部按履历走就是,裴某一介武夫,哪里懂官员调动?朝中政务还得靠各位大人劳心劳力才是。”裴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

  许衡之:“………”昨天刚说,今天就做?枕头风这么有用?

  他放缓了语气,继续问,“王爷可看到漠北的消息?”

  “嗯,知道。”裴珩正色道:“老汗王死了,漠北王庭大乱,如今正在争皇位。确实是往北推进的好时候。”

  许衡之脸色一白,刚想着谢岁你可得把他给我按住了!

  就听见裴珩声音一转,继续道:“不过已近秋收,况且连年征战,穷兵黩武,有伤国力。西北我有别的安排,边境不会乱动。”

  许衡之松了一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真是怕了那些为军功不顾国力乱来的武夫了。

  裴珩:“不过断不可坐看漠北同北边部族再度联合做大,得让他们乱起来,自顾不暇……”

  ……

  许衡之在岭南当刺史时便遇到过当地部族乱战,对于如何分化治理反而颇有心得,两人并肩而行,聊了一路的政务,难得的融洽。

  行至巷尾,许大人看着旁侧正在思考边境一事的裴珩,还是忧心忡忡。

  他总觉得答应了谢岁,便是自己将学生卖了,一出美人计,裴珩若是真能受到影响,大周内忧可解。

  但他的学生,此后一生都得仰人鼻息,为妻为妾,受人指指点点的活着。

  尤其裴珩这等人。

  上位者的真心能有几两?

  但谢岁心意已决。

  那如今要护住他的学生,唯有从裴珩下手,须得让他离不开谢岁,若谢岁对裴珩的真心只有一分,那裴珩掏出来的真心,得有十分。

  “王爷可知,老夫一直不太喜欢你。”许衡之思量片刻,幽幽开口。

  裴珩挑眉,不明所以,“看得出来。”

  “本来以王爷的身份,老夫想同你不死不休的。”许衡之平静看向前方,“可我有一个蠢学生,跪在我面前,发下血誓,用性命担保,只求他心上人一生富贵安稳。”

  许衡之记得谢岁发誓时的模样,那时门窗紧闭,已经长成青年模样的学生站在他面前,一刀割破掌心,以血为誓。

  他说大周不可再乱,内斗毫无意义,裴珩并非不可控制,他会用自己的一条命,栓住裴珩这只恶虎,若有一日,恶虎出笼,他会杀了他。

  他说,先生,合作吧。

  那时谢岁双目亮的惊人,眼中似有火在烧,如此狂悖之语,他当嘲笑。

  裴珩一命,他用什么杀?

  可望进谢岁眼里……他那双眼睛太平静,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被偏爱而自知,他人名姓在口中滚出来时便似裹了蜜,如此笃定,如此蒙昧。

  于是许衡之明白,裴珩若死,谢岁不可能独活。

  “谢苏两门只剩下那根独苗,我那学生,狡黠聪慧,从小被人宠着长大,少时被纵的不知天高地厚,摔下来时也比别人要惨烈许多。”许衡之负手而立,“常人遇到此时,多半心头蒙尘,一蹶不振,他能重新站起来已是不易,能喜欢上一个人,更是难得。”

  “老夫飘摇半生,别无所求,却还是希望故友之子,能被人珍之爱之……”

  小道上,光影斑驳,晨起时的阳光终于落进长巷里。

  裴珩看着许衡之疲惫的眼,良久,郑重道:“元夕很好,我不会负他。”

第105章

  “殿下今日身体可有好些?”谢岁提着小果篮进屋,一脸和煦。

  耶律乌恒平直躺在榻上,正在看手中密信出神,听到开门声,赶紧将密信塞进袖子里,回过头去打招呼,见谢岁坐在旁侧,面色不由有些紧张,“谢大人,你来了!”

  安抚漠北使臣这边一直是谢岁在办,故而这段时间,两人接触良多。

  谢岁温和有礼,博学多识,幽默风趣,加之又救了他性命,刚醒的时候,耶律乌恒对他确实青眼有加,恨不能同他拜把子。

  但现在不行了。

  他前几日听侍奉他的宫人讲小话,听到了一个关于谢大人的隐私——他是个断、袖!

  断袖啊!我的长生天!

  虽然大周民风开放,多好男风,比如他们的一生之敌裴珩就娶了个男人。但他真的接受不了,他喜欢胸大腰细长腿的漂亮妹妹。而这位谢大人,好像对他有意思。

  在默默观察三天后,耶律乌恒确认了,谢大人大概是暗恋他!

  不然他们非亲非故的,又是异族,别人对他避之不及,私底下骂他蛮子,谢岁不但不同流合污,还在他遇袭后还劳心劳力托人照顾,他这条命还是谢大人费尽心机请太医救下的。

  况且每次来看望他,那双眼睛,简直含情脉脉的能把人溺死。

  盯的耶律乌恒头皮发麻。

  倒不是瞧不起断袖,也不是男人就不能喜欢他。

  毕竟他身份尊贵,英俊潇洒,威武雄壮,同金陵的那群软脚虾书生相比,确实更吸引人。

  但是……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