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当当,十分充实,梦里都在背大周舆图。

  很充实,不过只要大家都这么充实,他心里就平衡了。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群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虽然脸上的黑眼圈比笑容更大。

  今日上朝氛围不太对。

  裴珩分明记得,昨天还有十几个人接连上折子参他刑讯逼供,以权压人,豢养私军,不敬天子什么的。

  怎么今天全都哑了口,干起正事来了,之前积压了数月未发的将士抚恤居然给批了,边塞互市也开始重新商量,还有地方上的官员派遣,朝廷内阁变动……

  都去规规矩矩忙正事了,没人骂他给他使绊子,还挺不习惯。

  本来以为谢岁昨天试他,是为了给许衡之铺路,怎么反而对方给他让路了。

  一边听着朝臣汇报政务,裴珩的眼神一边偷偷往下溜,溜到谢岁身上转了一圈,用眼神将人舔了一口,得到对方隐蔽的一瞪。

  裴珩缓缓抬手,撑头,手指一捏,比了个心。

  谢岁:“………”

  他默默抬起袖子,拿笏板挡住了脸。

  裴珩失落的收回了目光,虽然坦白是好事,但就怕谢岁将他当怪物。昨夜他在谢岁怀里哭了半宿,实在丢脸,好在谢岁没嘲笑他,今日照旧上朝,一切同往常一样。

  但就是太正常了,正常的让他心慌。

  裴珩按住心口,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里,他一方面欣喜于谢岁与自己同样的“不同”,另一方面又恐惧自己的身份,不能为人所接纳。

  裴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什么。

  摄政王,镇北王,将军,臣子,反派,还是……鸠占鹊巢的恶鬼。

  裴珩情绪低迷,自嘲的笑笑。

  正发着呆,忽然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他敏锐的望过去,就见参知政事许衡之正默然盯着他。

  裴珩:“………”

  许大人胡子还卷着,看起来也一夜没睡的样子,双眼熬的通红,看着他的眼神,愤恨中带着警惕,警惕里还有点无奈。

  就挺百转千回,千滋百味。

  被这么盯着看,裴珩一点也不慌,撑着头回盯过去,却见许衡之皮笑肉不笑的将头扭到另一边去了。

  一副尔等乱臣贼子,本官不屑与之为伍的样子。

  裴珩熟读剧本,自然知道朝中这些清流忠臣有多讨厌他,边塞安定后,他从镇国变祸国,没有外患他就成了最大的祸患。现在满朝廷的人想着的就是如何将他赶出去,赶出权利中心,最好再将军权交出来,乖乖去死一死。

  兵权是不可能的,他又不傻,李盈没掌权前谁都别想动。至于其他权利,看在谢岁的面子上,他倒是可以让渡一部分,给朝廷其他人分一点。

  只不过想将他扳倒,时间还长着呢。

  今日散朝的时间比往常早。

  但礼部还忙着去哄骗受惊的漠北使团,谢岁除了要安抚耶律乌恒,还有谢家翻案一事需要安排,时间紧张,一散朝就跑的没了人影。

  裴珩拢着袖子,在街上慢吞吞的走。

  他周围自动避让出一块真空带,人人躲着他,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

  小皇帝还在崇政殿眼巴巴等他,大概又是一桌子的奏折,想起来就头痛。

  叹了口气,裴珩又生出点悔意。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能不能搞点拔苗助长粉,让小皇帝早点亲政,不然等孩子大了,他退休下来,年纪也大了,到时候花容月貌不在,体力又不行了,和谢岁睡觉搞不好都会被嫌弃。

  嘶,好可怜。

  “王爷留步。”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裴珩回头,就见许衡之提着笏板,一脸严肃,三两步走过来,同他并行。

  “许大人。”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让裴珩拱拱手,给人让路,随口关切道:“怎么瞧着精神欠佳?您老都这个年纪了,平日里还是要注意休息,陛下年幼,往后还需您多指导。”

  裴珩心里记恨着许衡之昨日罚谢岁的跪,面上还是维持着往日对人那点虚伪的礼让,只不过一张口就没好话,非要将人暗搓搓扎一下。

  许衡之僵着一张脸,看着旁侧高大的青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怎么看怎么都不舒服。

  出身是高,可没什么好德行,战功是高,但用兵诡谲,一身杀气,而且睚眦必报,杀孽过重,有损福报,长的是行,但看面相就刻薄寡恩,心机深沉,说话也难听,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腔调,张嘴就是阴阳怪气,听这语气就让人冒火。

  他的学生,怎么就看上了这种人!除了有权有势会打仗点,还有什么别的优点吗?

  而且明明小时候还喜欢小女娘的!

  虽然说人长大了喜好会变,但这变化也太大了点。

  许大人双手颤抖,想起昨日谢岁下血誓说的那些话,感觉自己头更痛了。谢岁让他信,这怎么信?

  怕是等自己死了下去都无颜面见故友一家!

  “王爷,你……”许衡之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厌恶,同他聊起正事,“兵部任职可有属意的人选?”

  裴珩惊讶。

  这种事情往日不都是他这边出几个人,文官那边出几个人,两边扯皮互相扒黑历史,谁干净谁上位吗?怎么今天还问起他的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