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没再过来,下半夜丹宿倒是来了一趟,脸色苍白,带了包吃食,从岸边抛下来,林雁吃了个饱饭,将食物里的一根长针条藏在了头发里。

  觉是睡不了的,毕竟他这些年舒坦惯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得快点把楼主给宰了,他不可在此处呆太久,两个月已经是极限,再久就不地道了。毕竟哪里有人天天自己往外跑,让邻居帮忙带孩子的?

  况且他越是在此处呆着,就越容易想起叶一纯,槐花巷子的叫卖声,穿堂而过的风,和阳光下翻晒药材的温柔青年。

  林雁叹了口气,缓缓滑下去,将脑袋埋进水里。

  他决定了,干完这票就回老家成亲,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人生圆满啊。

  第二日,斗玄楼长老窝了一肚子的气,继续装孙子。为了那权贵跟班口中说的五十万银,点头哈腰,唯唯诺诺,领着人上上下下在村里转了个遍,最后那少年权贵将目光投在了后山上。

  “这山倒是巍峨,林子也深,不知猎物多不多。”南横坐在马上,摸着下巴装模作样的思考,“带我上山看看,若是有野鹿獐子,围起来当个猎场也不错。”

  那后山才是斗玄楼大本营,若是真让官兵围了,那他们不得整个大搬家?不行,万万不行!

  斗玄楼长老正想着如何推脱,却看见那权贵身后的跟班对他使了个眼色,将他的话头给压了下去,随后那青年凑过去,抬着折扇在对方耳侧说了些什么,马上的少年郎点了点头,“确实有些贵,一百万两圈上一块地,若是父亲知道了,只怕要打我。”

  他伸了个懒腰,“最多八十万两,再多就不行了。”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反正一刻钟过去,斗玄楼长老的头都快要抬不起来,然后听见那少年权贵懒散的声音,“那行,老叶,此处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了,八十万两的银钱过两日我让人送过来,至于这些木纳的贱民……小爷我实在是懒得同他们说话。”

  “走了!”南横一拉缰绳,调转方向,“我先回京城,你多看着点,让他们赶紧走,此处好好修建,等来日小爷起了兴趣,再过来耍耍。”

  说完扬鞭策马,马蹄高扬,几乎从人头顶上越过去,一行几十人,转瞬跟着南横走了大半,只剩下叶一纯和十余个侍卫,施施然站在站在路旁。

  叶一纯回身看向斗玄楼长老,微笑,“行了,你们且将此间杂草修修,过几日八十万两到后,分钱走人。”

  青年摇着扇子,哼着歌,踱步离去,瞅着路旁稻草搭的窝棚,嘲笑出声,“其实这地方你们迁走也没什么,毕竟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纸扇一合,叶一纯绕去了驿站歇着了。

  烈日炎炎,斗玄楼长老看着那零星一点的侍卫,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沉静下来。

  他侧身,冲着路边的村民打了个招呼,“去,今夜将他们的马全部药死。”

  “过了今夜,我看你还怎么嚣张的起来。”一身粗布破烂的老头阴冷盯着阳光下潇洒离去的青年,“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定叫你有来无回。”

  是夜,山脚下腾起一片大火。

  林雁飘在潭水上,仰着脸,半浮着玩水,溶洞空旷,能够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人声,匆忙的,慌乱的,扭曲成诡异阴森的呼哨声,在空洞的山体内回荡。

  今夜楼主依旧没有召他。

  林雁百无聊赖,有点担心自己再泡下去就泡发了若是不再英俊,还真的不好哄骗别人。待他回去,就要将小大夫扛起来,丢床上,先亲个够本,再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可惜泉水冰凉,脑袋里的不正常思想被冷的一干二净。

  唉。

  林雁叹气,鼻子埋在水里,吐出个泡泡。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微动,随后锁链被人扯了扯,丹宿缓步下来,身上有一种被烘烤过的告焦气。

  叶一纯抬头,“杀人放火去了?”

  “村里来了几个纨绔子弟想圈了此处当猎场。”丹宿坐在溪石边抛过来一袋子肉干,“如今领头的走了,楼主让我们将那群人抓起来,为首的在村里放了把火。”

  “让他们跑了?”叶一纯挑眉。

  “没跑,全部抓起来了,说是还有八十万两的银子没结。打算等银钱全部到手后,再剁碎了喂狗。”丹宿借着潭水净手,“另外,楼主今夜召你。”

  林雁哦了一声。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一片沉默声中,丹宿轻声道:“多吃点,吃多点好上路。”

  林雁笑了一声,将肉嚼吧嚼吧咽下去。水潭之上,能够听见其他人催促的声音,“丹宿,叙旧完了没有?楼主在催了。”

  “行了,催什么催。”丹宿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他昨日面见楼主,虽然带回了度厄,但并没有讨回谢岁应有的那五千两,度厄不值钱,虽然功过相抵,他还是被抽了二十鞭。

  林雁被他从水里提了出来,青年人身材修长,手脚被泡的发白,四十斤的铐子落在手脚上,每一步都极为沉重。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中,斗玄楼曾经的第一杀手,一步步迈进了黑暗中去。

  楼主山脚下的房子被烧了,但他并不愤怒,甚至还十分高兴。那烫手山芋走了,留了个不自量力的草包,果然是京城中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子,都不用刑法,稍微吓吓就全招了,承诺等到钱到了,就配合他们,将钱全部换成银两。

  楼主感觉自己快要躺在钱山上,心情一愉悦,就想起了还被他丢在水牢的逆徒。

  度厄是他在死城里捡的,此人心性根骨绝佳,自幼便深得他心,可惜了,生了异心。他不得不防,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处理为好。

  吩咐下去,让楼中今日在职的所有杀手子时过去围观处置叛徒,他自己则打算同昔年“爱徒”再叙叙旧。

  没有人能叛出斗玄楼,除非他死。

  *

  叶一纯扒拉在简陋木头栅栏做成的笼子里,一身华贵靓丽的锦袍被烧焦了半截,折扇也掉了,散着头发苦哈哈蹲在笼子里,向着角落看守询问,“好兄弟,能否给口水喝?”

  不搭理,也不给。

  叶一纯叹气。

  这笼子高不过半人,他也站不起来,只能蹲着。好处是他表现的比较优秀,所有杀手都把他当成了草包,目前两只手还是比较松快,扇子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