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总算是穿着了正常衣服,一身宽松舒适的白袍,撑着小五给他砍的小竹竿。瞧着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王爷。”谢岁站在他桌案前行礼。

  裴珩的声音十分沙哑:“我记得谢相曾是太师,大周三朝元老,仁宗时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惠帝时宰辅,灵帝时……”

  “灵帝时他谋逆死了。”谢岁面无表情接上。

  裴珩:“…………”

  “没关系,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记得你当年在国子学时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一堆折子被裴珩推过来,“来!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谢岁:“……”

  烛火摇晃,桌案后,裴珩面无血色,双目空洞:“快帮我择一择。”

  谢岁:“………”

  “为什么不交给内阁处理?”将奏本搬到一边,谢岁实在是有些疑惑。

  “啊,你说那群老东……老臣啊?撞柱子倒了三个,还有三个称病罢朝了。”裴珩两眼冒金星,开始说胡话,“他们不愿意干不干,年纪都这么大了,我改日便让他们全部滚回老家种田!”

  谢岁:“………”

  看样子他是把朝中权贵得罪了个遍啊。

  大概是裴珩肯找医生给他治病的缘故,谢岁对此人心肠稍微有些许改观。虽说是断袖,但目前来看,也没有书中写的那么坏,那么变态嘛。

  加一分。

  挽起袖子,谢岁执笔,他指尖还是不太能使得上力,只不过挑选奏本还是没问题。他发现了,朝廷大概是有意为难这位年轻的王爷,将地方,六部,以及一些普通请安折子全部一股脑塞上来,给裴珩增加工作量。

  “王爷,您府中没有幕僚吗?”谢岁一遍快速翻阅,一边询问。

  裴珩头也不抬,“有的,人还在北疆看家。”

  谢岁:“……”行吧。

  看样子上次大半夜喊他过来没别的意思,当真是让他过来帮忙的。

  这该怎么说……夸裴珩节约,还真是物尽其用吗?

  他快速的将奏折分门别类的放好,一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都丢到一边,另有一些刑部积压的案子,直接发还,让他们按律处理。

  除去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物,谢岁从里面挑出几件要紧的。一个是今年江北从今年开春后便没有下雨,恐有旱灾。

  除此之外,便是春闱。

  去岁灵帝夺位,朝中混乱不堪,朝臣死的死,贬的贬,科举也就没搞成。今年开年便是奸相血洗宫廷,加之一场夺城战,春闱更是没影子了。

  如今已经奔着五月去,怕是不能再拖了。

  还有工部上书,大明宫侧殿在攻城的时候让人一把火烧了一半,要修好大概得拨款。

  谢岁将这几本折子拿上去给裴珩看,青年看了一眼,江北旱灾暂且压下,得去朝中找专业人士想法子。

  春闱,开。

  至于修大殿的折子,谢岁看着裴珩手下刷刷刷,写了一行,“没钱了!没钱了!你拿什么去修啊?拿命吗?将就用吧!”

  谢岁:“………”

  他又替裴珩抱走一部分分担,得到对方感激的一个眼神。

  不知道为何,那眼睛亮晶晶的,像他小时候养的小狗,隐约透着股清澈的愚蠢。

  谢岁顿了顿,继续干活去了。

  又是过了子时,奏折处理完毕,代办的事物分在一处,问安折又是一部分。

  裴珩搁下笔,人已经不想动了。

  他趴在桌案上,好半天起不来。

  谢岁一瘸一拐,抱走桌面上剩余的折子,好心提醒,“王爷,该休息了。”

  裴珩有气无力的坐直了,虚弱道:“本王头疼,心肝儿,快过来给本王按按。”

  谢岁:“………”

  压住欲脱口而出的脏话,秉着报恩的心思,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搭在裴珩肩上,给他揉了揉,手下的肩颈肌肉紧实,谢岁下了死力气去按,发现对方也没有反应。

  谢岁掐着嗓子恶心人:“珩哥哥,我的手重不重?要不要轻些?”

  身前的人没有应声。

  谢岁低头看下去,发现裴珩靠着椅子背,长睫垂下,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第10章

  夜深人静。

  烛火被风吹过,轻微一晃,谢岁起身将窗户合上。

  桌案后,裴珩脑袋微垂,小猫钓鱼似的一点一点。他眼下青黑,脸色也不太好看,大概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谢岁记得从前他父亲也是如此,日夜徘徊在书房和皇宫,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不到天命之年头发便白了一大半。

  大周重文抑武,世家林立,朝廷中党派纷争错综复杂,一堆滑不溜秋的老狐狸在那里装模作样,说话明里暗里能含上七八种意思,脑子不想着为国为民,全用在了谋权上。数年前朝廷是他老爹的天下,人称谢党,联合惠帝打压世家,排除异己,将一堆政敌丟去岭南川蜀吸瘴气,眼不见为净。后来是蔡党,上台后更直接,凡是与谢家熟悉亲近的,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如今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