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麻布衣袍上蹭到的血,谢岁呵呵笑了,瞧着有些瘆人。

  萧凤岐倒抽一口冷气,压低声音咬牙道:“谢岁,我劝你最好留一线,裴珩随口一说,你真当他会把你当回事?那等凶残暴虐之人,你迟早会被厌弃!”

  “那又怎样?”谢岁摇摇晃晃,他头晕,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了,“反正都是死,留在你这里是死,过去他那边也是死,但是现在我可以揍你。”

  “之前我忍着,如今……萧三郎,你且受着。”

  又是一拳。

  四周忽然伸过来很多双手,是那些反应过来后,过来救人的少年。有人拽住谢岁的胳膊,有人拖住他的腰,还有人在掰他的手指头,最后一股巨力袭来,谢岁被掀翻出去,滚了两圈,发现是萧凤岳来了。

  萧凤岐被人抱走,谢岁没了力气,让人扑在地上压着,不远处,是衣衫雪白,正将一人护在背后的傅郁离。

  谢岁把眼睛闭上。

  大意了,应该先打姓傅的。

  他躺在地上,失去知觉。

  “王爷。”萧凤岳抱着自家满脸血的幼弟,一脸无奈,“看样子今夜你我是没办法不醉不归了。”

  裴珩丝毫没有扰了别人宴会的歉意,他点了点头,闲庭信步的走过去,将倒地不起的谢岁拎住拖走,挥了挥手,“那下次再约。”

  萧凤岳哪里还敢再约,连夜叫人套了车,恭恭敬敬将这位煞神送走。直到裴珩府上的马车离开胭脂山数里地,他这才松了口气,让人赶紧去请医师上山,给这群被揍的凄凄惨惨的少年治疗。

  *

  大概是出了一口恶气,谢岁做了个好梦。

  睁眼时心情舒畅,他在被子里蹭了蹭,觉得自己埋在云堆里。

  等等。

  谢岁起身,床幔飘动,外头是一片暖融融的日光,里头盖着轻柔的绒被,缎面水滑,一看就很贵。

  和他住在萧庄时的生潮的被子完全不一样。

  偷偷将床幔掀开,谢岁探头,日上三竿,花影颤动,窗户外头爬了一片紫藤,随着风摇晃,满室甜香。

  谢岁挪下床,他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全身无力,手上打人时蹭破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扶着桌子和墙面凑到窗台前往外看去,

  一树茂盛的紫藤从窗外直爬到长廊上,更远处是棵老梅,树干直探到院墙外,几枝分叉错落有致,台阶似的。

  谢岁记的很清楚,此处翻墙圣地,当年他打了裴珩后,太子想替他讲和,那厮称病拒绝见面,最后是太子哥哥领着他在夜里爬墙翻过来的。

  当时走的就是这条梅枝路。

  很好,镇北王府,裴珩老巢。

  谢岁按了按脑袋,稍微有点慌张。

  他在房间里绕了两圈,发现自己住的应当是妾室的屋子。地上铺了绒毯,他赤脚走到衣柜前,稍微一拉开——

  谢岁瞳孔地震。

  猛地将柜子合上,只是那一柜子的轻薄衣物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

  谢岁又在屏风后,箱笼里找了找,发现整个房间除却自己身上穿的中衣,再没看见其他正经衣服,于是他更慌了。围着桌子困兽似的走了一圈,又爬回床上躺平。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反正左右都得被草,裴珩虽然变态了点,他好歹……好歹比较俊。”谢岁又翻了个身,面如土色,抱着被子双眼无神的念叨,“一般来说床上变态代表着不行,裴珩那么变态,应该是不行……嗯,最好不行……”

  此刻,延和殿内奋笔疾书的某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几时了?”裴珩搁下笔,他看了眼天色。

  “回禀王爷,午时。”宫人低头应答,“该传膳了。”

  裴珩嗯了一声,趁着有人布菜,又翻了几本折子,基本都是参他的。

  说他嚣张跋扈,纵容府上恶奴出手伤人。

  裴珩看了一眼,兴趣缺缺,估摸着是这位大人儿子被揍了。

  “陛下呢?”裴珩忽然道。

  宫人答:“陛下正在温书。”

  “别看了。”裴珩揉了揉眉心,“请陛下一同过来用膳。”

  “是。”

  小桌面一铺,宫人布膳,其实也只两个食盒,三菜一汤,另加一份奶糕。

  前几个月宫廷中刚被血洗,就连御膳房也遭了殃,如今的皇家御厨还是裴珩府上借来的伙夫,只会做些简单菜色。

  于是皇帝面前也就一碗蒸蛋羹,一碟清炒时蔬,并着笋丝炒肉和一盅奶白色的鱼汤。

  很穷酸。

  不过小皇帝脾气好,一点也不在意。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小孩只到裴珩大腿,手短腿也短,安安静静站在桌边,盯着裴珩不言不语。

  裴珩俯身将小皇帝抱起来,挥手让宫人全部都下去。

  待人全部走干净了,小皇帝的表情才稍微松懈些许,他被放在桌边,开始安安静静的吃饭。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