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谢岁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软而颤,他轻轻的,忍着头皮发麻的恶心感,微微后仰,将自己依偎进身后青年的怀里。

  不知为何,他想起五年前,太子殿下带他去王府赔罪的那夜,好像也是一个桃花纷飞的春夜,十七岁的少年双手环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瞪他。

  那时太子殿下让他唤裴珩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

  谢岁低声下气道:“珩哥哥,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好不好?”

  裴珩:“…………………”

  长久的沉默,谢岁甚至隐约感觉到身后青年身体的僵硬,他有些狐疑的抬头,发现裴珩又在瞪他,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那双黑沉的眼中有一丝被占便宜的屈辱感。

  谢岁一慌,他没有勾引人的经验。

  难道他会错意了?

  下一刻,却有一双手覆在他眼睛上,青年胸膛颤动,像是在笑,又有点咬牙切齿的滋味,他说——

  “好啊,小元夕,珩哥哥替你做主。”

第6章

  “萧凤岳,你方才说要把这孩子发卖?”裴珩转头看向正在一侧站着,稍微尴尬的萧家大郎君,“不如这样,行个方便,将他卖与我如何?”

  “王爷若是喜欢,带回去就是了。”萧凤岳自然不会忤逆裴珩的意思,他笑着看了眼被裴珩拉起来的谢岁一眼,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一个犯了错的奴婢而已,明儿个我便让人将身契送到王爷府上。”

  “好啊。”裴珩将手搭在谢岁肩上,站在他身后,有如一只叼着猎物的黑色大猫,“那现在他就是我的人了。”

  “自然。”萧凤岳点头。

  “行。”谢岁耳侧一痒,是裴珩的气息拂过,紧接着有些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我镇北王府里面没有窝囊废,小元夕,方才谁欺负的你?”

  他感觉自己背后让人推了一把。

  “上,打回去。”

  谢岁:“…………”

  他看着不远处那群瞪大了眼睛的少年郎,默默卷起了袖子,有些不自信的回问,“当真谁都可以打?”

  裴珩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只要你打的过,我便兜得住。”

  于是谢岁就上了。

  第一脚,踹在了跪地不起的陈平脸上,将人踹了个倒仰,陈平不敢回手,啊一声惨叫,捂着脸打滚。

  四周顿时炸开了锅,那群少年吵嚷起来,开始指责谢岁无故打人。

  谢岁充耳不闻,红着眼在人群中搜索,揪出上午那几个调侃先太子被废,已经去阎罗殿喝茶的,上去便是两巴掌。

  娇生惯养的勋贵子弟,还没反应过来便让谢岁一拳砸在了脸上,鼻青脸肿,鼻血狂飞,瞬间哭声一片。

  身着杂役袍的少年明明还瘸着一条腿,此刻却像是一匹杀入兔子群里的狼崽子,一拳一个小朋友。

  其实不少人只是过来看热闹的,谁想到自己成了被看的那个热闹,被吓到后便想要回头逃离,却发现院子出口不知何时已经被摄政王随侍给拦住了,而前方是凶神恶煞的谢岁。

  当年金陵第一恶霸的凶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一个少年被谢岁骑在身上打,一边哭一边往前爬,却被薅住了头发按在地上摩擦。

  萧凤岐有些看不过眼。

  “够了!谢岁你不要借着有人撑腰便蹬鼻子上脸!”

  手腕被人抓住,谢岁两眼通红,他抬头看着面前正对着自己怒目以视的萧凤岐,忽然笑了一下,璨若春华。萧凤岐被晃了眼,有些愣神,随后便迎来了谢岁毫不留情的一个头槌。

  脑袋嗡一声响,他口中腥甜,后退两步稳住身形,抬手擦了一下,嘴里都是血。谢岁一脑袋撞在他下巴上,舌头碰伤了。

  “草。”萧凤岐口中流血,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谢岁你是不是疯了?”

  谢岁冷眼扑过去,两人扭打起来。

  理智告诉谢岁,现在他无权无势,裴珩又是个阴晴不定,喜新厌旧的,他最好不要惹萧家,只是……他忍不住了。

  他大概真的快疯了。

  四百五十六天。

  从谢家败落至今,四百五十六个日夜。

  父兄离去的背影,母亲自缢后悬在梁上摇晃的白绫,长嫂自戕时流了满床的血,他杀蔡廷时对方晃荡的脑袋,和那把被颈骨卡断的薄刀,在狱中被一片片拔了指甲,再夹断手指,他能够听见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和他痛极时的惨叫声……一夜一夜。

  他心中有恨,却忽然发现自己只是个必死的反派。要想活着,只能忍,只能逃,可是他逃不掉。

  谢岁眼前发昏,他觉得自己烧的像块炭,力气在抽离,呼吸越发艰难——

  要撑不住了,得抓紧时间多打两下。

  谢岁恍恍惚惚的想。

  萧凤岐后背、臀腿上都有伤,他刻意去攻击对方的伤口,少年人因为疼痛挣扎,破口大骂。

  “谢岁,你这个王八蛋,松手!”

  “你大爷的,有本事正面打,卑鄙!无耻!”

  他按着萧凤岐的脑袋,碾着他背上的伤,大概是伤口崩裂了,有血打湿了衣服,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