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得避着点。

  谢岁慢吞吞往外挪动,待那一长串的人走得没影儿后,方才松了口气,他转身,预备去厨房拿药。

  “你这小厮不去前厅呆着,在此处鬼鬼祟祟做什么?”背后骤然有人开口,极其冷的声音,平静无波的调子,像是雪山尖尖上的那块万年不化的冰。

  谢岁与这人吵架吵了三四年,只需一耳朵便听出来人是谁。

  他的死对头,傅郁离。

  这可真是流连不利,冲了断袖窝了。

  谢岁抱着竹竿,僵硬片刻,转身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行礼,掐着嗓子道,“小人身份卑贱,又行为愚笨,怕冲撞了大人,特在此处避让。还请这位大人恕罪。”

  一握雪白的衣角从谢岁眼前擦过,像是要往西厢去。

  谢岁松了口气——

  “萧凤岐让你当杂役?”傅郁离的声音忽然在谢岁头顶响起。

  谢岁:“………”他这是倒了什么霉啊,烦死了。

  一边想着改日必须去庙里拜拜,谢岁恢复正常,诚恳道:“小侯爷能给我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是他宅心仁厚。”

  手指在地上紧啊抓,紧啊抓,随后谢岁抬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许久不见,傅大人风采依旧啊哈。”

  雪衣的青年笔直站着,漆黑的眸子毫无波澜,“你也一样。”

  谢岁:“………”咬牙切齿。

  傅郁离围着他走了一圈,“身体可还康健?”

  谢岁指甲尖都快掐进肉里,“吃好睡好,自然康健。”

  “腿还有救吗?”少年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谢岁心头一梗,“还好,能走能跑能跳,不需要救。”

  傅郁离却不肯放过他,垂眼看着谢岁,少年的目光像是冰凌凌的雪,扫过谢岁身侧的竹竿,而后是苍白病态的脸,额头上的血迹和地面上那双布满伤痕的手。

  随后,他轻飘飘下了结论:“你受了拶刑,手也废了。”

  谢岁垂眼,“手指能屈可握,不算废。”

  “哦?还拿的动笔,挽得了弓吗?”

  那自然是办不了,谢岁倔强道:“至少拿的动筷子。”

  傅郁离:“………”

  他忽然俯身,递过来一把匕首,“我若是你,便会自行了断。”

  谢岁脸上的笑僵住,他盯着面前的刀刃,看着匕首上精致的纹路,缓缓伸手,而后坚定的将匕首推了回去,继而朗声道:“傅公子,奴婢身份卑贱,万万受不得如此大礼,还望您收回。”

  细碎的脚步声从另一侧响起,傅郁离眸光微动。

  “傅兄?你在此处做什么?”身后少年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困惑。

  这个时候会和傅郁离一起的,多半就是主角了。

  谢岁低着头,没有看。

  清冷的少年手指一蜷,将匕首收回袖中,回头道:“没什么,碰见个下人,颇合眼缘,赏赐点东西。已经好了,这就来。”

  “原是这样,三郎君唤我们过去饮酒,我还当你迷路了。”少年冲着傅郁离笑,“我们还是快些去吧,莫要让主人家久等。”

  “好。”傅郁离起身,又看了一眼跪在原地的谢岁,他压低声音,轻飘飘说了一句话,随后抬步离开。

  少年的脚步声走远了,他的声音却还在谢岁耳边响着,说的是——

  “贪生怕死,确实卑贱。”

  谢岁:“………”我草你全家哦。

第4章

  谢岁摸到厨房时,果然没药。

  今日萧庄贵客颇多,厨房已经快忙疯了。

  他也不耽误别人,自己去翻了药罐子,寻了个角落蹲着煮药,默默把黄连多挑出来几颗扔掉。

  他呆的位置偏僻,墙角后头有几个婢女在聊天。

  “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怎么三公子请了一堆同窗叙旧,连大公子也忽然请了贵客过来小住?”

  “都不通知一句,庄子上的人手有些不够,忙的我一上午脚不沾地。”

  “大概是过来赏花吧?一年到头也就这段时间漂亮,再过几日山上的花期便过了。这两日又是朝廷休沐,撞上很正常。”

  “哎!我听管事的说方才主厅那位就是摄政王?那郎君生的可真俊俏,长得跟天上的仙人似的,看面相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暴虐啊。”

  “嘘!不要命了!摄政王岂是你我能妄议的?不怕被抓去打板子!”

  谢岁竖起了耳朵。

  他关于裴珩的记忆已经不多了,国子学时他十五,裴珩十八,因着年龄差,他们其实并没有同在一处学东西,只是后来打过几次不太愉快的交道。但每一次谢岁都没正眼看人,所以对裴珩的印象,也就是一个长的高点,举止非常轻挑的断袖。

  样貌……谢岁从不关注别人的样貌,也没什么记忆点,打架倒是非常厉害,他当时带了三个小弟去套麻袋,还让裴珩给反揍了,最后两个人一起滚进了护城河里,闹了个没脸。

  在那个话本子里,裴珩是个阴险毒辣,妄图谋朝篡位的坏蛋,而在谢岁记忆力里……嗯,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