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冬,灵帝赐废太子白绫。”

  “灵帝……”谢岁看着床顶,“皇帝又换了?”

  “是。”杨兴将药碗搁至一侧,“三年三帝,如今登基的是从前的九皇子璃王。”

  “小九?我记得他今年才八岁。”谢岁皱紧了眉头,“如今谁在摄政?”

  “裴珩。”

  谢岁僵住,“谁?”

  杨兴一字一句,口齿清晰:“镇北王裴珩。”

  “去岁秋,北方大捷,裴氏收复衡州,云州,幽州,老镇北王战死沙场,裴珩扶灵归朝时,恰逢朝中宦官勾结蔡相作乱。”

  “待小王爷率三万青方军轻骑回京勤王,蔡相狗急跳墙,勒死灵帝,后宫妃嫔皇子亦被屠杀殆尽,只有住在冷宫的璃王逃过一劫。”

  “如今新帝登基,镇北王摄政临朝。”杨兴顿了顿,“说起来公子你能从天牢出来,还得多亏了摄政王大赦天下。”

  不过此刻的谢岁并不感激。

  他瘫倒在床上,两眼无光,只觉得前途一片晦暗,“完了,他摄政,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头。”

  “为何?”杨兴不解,“公子得罪过裴家?”

  “裴珩是个断袖。”谢岁想到过往,一脸痛苦,“我从前最讨厌的就是断袖,当年他还在国子学时,我套过他麻袋。”

第2章

  裴珩功夫极好,当年那麻袋谢岁自然没套成功,但借着人多势众,几闷棍却是有的。就算后来有太子讲和,他们两人的梁子却是实打实结下了。

  此后一年,明争暗斗不断,直至裴珩出征。

  世间最悲伤的,莫过于死对头权倾天下,风光无两,而自己却成了个连行动都有碍的废物。

  况且他往后说不准还要与死对头同床共枕。

  一想到这,谢岁便头皮发麻,他抬手蒙住了眼睛,只想苦笑。

  杨兴毕竟现在还管着庄子,不能在此久留,又宽慰谢岁两句后,便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房舍内顿时安静下来,让谢岁可以专心梳理如今的情况。

  有一件事谢岁没有同杨兴讲。

  在他中毒濒死之际,昏迷的那一个月里,他于梦中看完了一本书,一本名叫《东风词》的断袖话本子。

  而如今,现实居然真同梦中那本书一样,三年三帝,年幼怯懦的新皇登基,年仅二十二岁的裴珩开始摄政,权倾朝野。

  只不过书中主角与他们俩都无关。

  主角姓言,言聿白,是户部侍郎家中不受宠爱的庶子。但他天资聪颖,为人正直善良,纯然若一片白纸。十四岁入国子学,却被嫡兄带人欺辱,后为朝中最清贵不过的傅家嫡子所救,两人就此结识,引为知交。

  再后来友情变质,从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变成了谈恋爱,然后两个人一边谈恋爱,一边结交权贵朋友,顺手除奸佞,齐家治国平天下,最后功成身退,隐居山林。

  《东风词》书皮下题了一行小字——是个甜饼。

  谢岁看完了,确实挺甜,如果他不是文中被除的奸佞之一的话。

  姓言的谢岁不认识,他当年心高气傲,眼睛能长在脑袋顶,一个侍郎家小小的庶子,屁都不是。但傅家嫡子他却是认识的,傅郁离,名满天下的才子,光风霁月,高岭之花,如果谢岁在国子学是不听话,出格,讨人厌的极端,那傅郁离就是听话,守礼,受人尊敬的另一个极端。

  他们之间有许多冲突,新仇旧怨,每次见面谢岁恨不得把人掐死,料想傅郁离应当也是如此。

  这么一看,他的运气还真是低到了极点。

  主角被他得罪,反派也被他得罪。

  说起来书中由于是言聿白视角,所以关于谢岁的笔墨并不算多,隐约主角从别处听来的只有三两段,国子学时盛气凌人,谢家一朝败落,他虽然免于一死,却沦落为奴婢,但谢岁性格偏激,不肯服软,最后曾经得罪过的人一拥而上,几经辗转磋磨……下场可想而知。

  等到后半段谢岁重新出场时,他已经是摄政王后院里满心怨毒且不知廉耻的脔宠。

  裴珩性子暴虐,他过的并不好,在长久的折磨下,谢岁逐渐心理变态。

  所以得知言聿白与傅郁离之间的关系后,谢岁嫉妒的要死,凭什么傅郁离就可以高高在上,永远是他的高岭之花,还有人爱他,凭什么他就没有,只能在后宅里被人淫/辱折磨。

  遂下手陷害,导致主角险些丧命,而傅家那时正同裴珩分庭抗礼,谢岁所作所为恰好让傅家拿到把柄,裴珩为了平息傅郁离的愤怒,下手把他给处死了,半点不留情面。

  摄政王之所以收留谢岁,不过是为了戏弄报复,折磨当年那个在国子学总与他作对的少年而已。

  真的是……悲哀又愚蠢的一生。

  谢岁在床榻上翻了个面。

  打死他都不相信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要他和男人搞一起,他不如去跳楼。

  但……万一呢?

  谢岁一阵恶寒,不行,得逃出去。

  离开萧庄,换一个身份,然后隐姓埋名,等傅家与裴珩斗起来,他再徐徐图之。

  只是要逃走的前提是,他得先将身体养好。

  按照他现在的体质,别说跑路了,胭脂山都下不去。

  “谢岁啊谢岁,你这造的什么孽。”少年躺在床榻上,用力的攥紧了手指,“快点好起来,早些好起来——”

  “淦,老子要离那些断袖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