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剑修寡不敌众,很快便被魔卫们拿下,押送到太女跟前。

  太女揉了揉莫青溪的脑袋,这才将视线转向他。

  经历多番战斗,被魔卫只防不攻,遛狗一样遛了半天,他现在表面上看着,比莫青溪还狼狈不少。但这些都是皮外伤,狼狈是狼狈了点,却无性命之忧。

  他被魔卫们封了灵气,粗暴架起身子。剑修赖以生存的本命剑也被打上禁制,根本没有挣扎还手的余地。

  太女缓缓抬手,按在他的头顶上。

  一见这一幕,中年剑修立刻明白她要做什么,体内被封住的灵力,带着玉石俱焚的力道猛然撞上禁制,这一下完全是两败俱伤的举动。

  与此同时,他双目充血,疯狂挣扎起来:“秦迎天——你敢!”

  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今日落到魔族太女手中,根本没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因此并不奢求可以借此逃脱。

  灵力冲破禁制之时,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惯来轻柔温和的灵气好似被血腥浸染,逐渐狂暴起来。

  他竟是想要自爆。

  不求能够活下去,他甚至没想过来日方长,蛰伏以待求生,或者凭借自己这条性命自爆的威势伤到秦迎天。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魔族里那些血腥残酷的刑罚折磨,乃至太女想要对他做的事情。

  他一心求死,可太女偏偏不想如他所愿。

  她轻描淡写转了下手腕,手掌微微下压。身上的魔气腾起,缓缓笼罩中年剑修周身。

  缭绕的黑色雾气一接触到他的身体,霎时如同给沸腾的铁块泼上一桶冰水,灵气挥发成蒸腾的雾气,那股狂躁感瞬间被抚平下去。

  在太女跟前,他就算想要自爆,也压根没有这样的机会。

  中年剑修目眦欲裂,这双属于女子的手轻巧纤细,轻飘飘落在他天灵盖上,便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压在上面,令他分毫动弹不得。

  “我有什么不敢的?”太女轻描淡写压下了他的一切反抗,她并没有因为面前之人的忤逆动气,面上仍然带着所有人都熟悉的笑意。

  她体贴细心,温柔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你也不能说,所以,我就不为难你了。”

  没有给中年剑修再一次说话的时间,太女平放在他天灵盖上的五指微微收紧。

  中年剑修面上愤怒的神情一点点僵住,放大的五官还残留着他暴怒的表情。可从这刻开始,他仿佛化身为太女手下一座凝固的雕像。

  从体内经脉灵气的流动,血液血管血肉,身体和四肢,再到他的灵魂,精神,好像都彻底凝结。

  莫青溪以魔识放眼去看,明明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可她看过去时,这人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点“人”的活动迹象。

  没有呼吸,心跳,喘气,皮肤轻微的颤动,从内到外全部停滞,如同顷刻间化成一块没有生命力的石头。

  他身上的所有生机好像被抽离,现在留下的,只是一具毫无用处的皮囊。

  太女保持着手指微微合拢的姿势,也停住了其他所有动作,慢慢阖上眼睛。

  莫清溪明白了她在做什么,强行搜魂,翻查这中年剑修的全部记忆。这举动对神识的伤害性极强。通常一番动作下来。这人的识海基本上全废了。可能连神智也无法保留,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之前魔宫里发现的那个细作只是个小喽啰,修为低微的炮灰,想也不知道太多机密要事。太女也就懒得花费功夫,在他身上浪费精力,直接干脆利落地将他交给莫青溪练手。

  而这人在东星城的据点蛰伏已久,是所有身在魔族的凌霄剑派正道弟子的管事者。在宗内占据一定地位,可不是那些年轻的外门弟子所能比拟的。

  他知道的东西必然不少,不说别的,除了那颗心脏外,前任魔王尸体的其他运往何处,他作为负责统筹协调这一切行动的主事人,也该知道下落。

  莫青溪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拄着自己下巴,以魔识安静看着这一幕。

  以这人的年龄和修为来看,他应该是凌霄剑派的外门长老,还没有能到进入内门的地步。他神识内的禁制,至少也该是内门长老,或凌霄剑派掌门为他设下的。

  即便如此,太女只是稍微动动手,那禁制就好像对她毫无作用。

  太女之前有这么强大吗?还是说她的实力又精进了?

  莫青溪魔识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静,心不在焉想着这些。

  最近几年正道在秦迎天面前吃了大亏,损失不少精锐弟子,慢慢意识到,除非他们宗派内那些老不死的家伙亲至,在魔族的地盘上,他们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太女。

  而魔族自家人,早就被太女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很少有动手的机会。即使动手,也只像之前收拾火枫时那样不痛不痒,根本让人看不出她的实力深浅。

  太女天赋异禀,修炼速度极快。早年她的修为便足以令众人折服,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再有突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太女越来越难缠了,她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怎样才能......

  莫青溪手指微微蜷缩,不自觉摩挲自己手腕上缠着的丝线。

  怎样才能杀了她?

  她对伏慕看似亲近,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在万荒试炼中对伏慕动手。她这样喜怒难测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无人知道。

  即便太女对她比伏慕更亲近,莫青溪心里再清楚不过,那只是猎人,对一只注定必死的猎物的宽容。

  莫青溪轻轻一拽,丝线在她手腕上缠紧。丝线锋利如刀,有部分轻而易举扎进她的皮肉。

  她摸了下渗出的鲜血,痛意迟钝片刻才爬上脑海。神智被这一激更加清醒,她垂着眸子,漠然想,姐妹的身份不足以令太女手下留情,她冷心冷情,实力强大,也不需要忠诚的麾下。

  究竟什么身份,才能让这个疯子对她全然信赖,毫无防备敞开怀抱?

  莫青溪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却是前世天道对她所说,秦迎天受到所谓天命之子的感化,在成为魔王之后,心甘情愿带着整个魔族“弃暗投明”“改邪归正”这件事。

  莫青溪缓缓松开丝线,若有所思。

  那天命之子能让骄傲的太女放弃生来的一切,背叛自己的血脉立场,与他站在同一战线。这份信任,他能做到的,莫青溪为什么不能?

  刚才她主动吻上太女时,她声音并无异样,实际上微僵的躯体,体内稍显紊乱的魔力波动,已显示出她心底的震颤。

  她并不是毫无感觉。

  莫青溪没有什么多余的是非观念,也不曾考虑过人界那些所谓的伦理道德。是男是女,是什么类型的情感羁绊,全都无所谓。

  既然姐妹不行,忠心她不需要,莫青溪完全可以换一条,已经被验证过可行的道路。

  丝线缓慢松开,血顺着她垂下的手腕点点滴落。闻着蔓延开的血腥味,莫青溪微微阖眸。

  只要能够帮助她达成最后的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做下任何事情。

  又过了片刻功夫,太女突然松手。随着她的动作,手下的中年剑修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连一声惨叫也没有,已然悄无声息失了所有生机。

  太女破开他脑海内禁制的那刻,禁制强大的力量,他自身的力量,乃至太女强横的魔力,三方力量一同冲撞他最脆弱的识海,在其中掀起惊涛骇浪。

  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性命便已走到了终点。

  太女探查完毕,却没有立刻出声,好似在垂眸思索着什么。莫青溪原本想出声询问,见她如此,也就没再打扰她的沉思。

  正在这时,尸体上突然有一点微光亮起。

  太女思绪回笼,眼眸微微一动。微光隐在尸体的袖袍内,若隐若现,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光泽。倒是那股突然翻腾的灵气,让一旁的莫青溪也觉察出一点熟悉。

  太女袖袍一甩,魔气便拖着那点光芒,将物件稳妥带到她的手上。

  这东西居然是一件传讯灵玉,灵玉上的光忽明忽暗,闪烁得极为急切。透过灵玉光芒闪烁的频率,就能看出灵玉那端的人,此刻心情是何等焦灼。

  莫清溪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小心撑起身子,慢慢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姐姐,咱们先回去吧。”

  在场的魔族不敢直视太女所在的方向,太女的动作又快,他们没办法看到这一幕。

  莫青溪则是因为自身精神力灵敏,再加上之前在车队中,感受过这股熟悉的灵气波动。在灵玉灵气连通的瞬间,意识过来这东西是什么。

  护城大阵仍然开启,按理来说,能够屏蔽一切传讯波动。之前商队那群正道弟子想联系己方长老,也都无计可施。偏偏中年剑修手里的这块通讯灵玉,居然也让大阵失了作用。

  短短瞬息中,莫青溪大脑飞速掠过诸多可能。

  要么传讯灵玉另一端的人,此时就在东星城内。但刚刚死在秦迎天手下的中年剑修,已经是这一伙人的领头者。按理来说,东星城内不该有另一个与他地位对等的同伴。

  况且这灵玉上的灵气波动微弱,另一端的那人如果能暂时屏蔽大阵,联通灵玉,其上的灵气不该这么少才对。

  要么这人不在东星城,这个可能性,比他在城内高得多。

  太女合拢掌心,将小小的传讯灵玉,连同莫青溪的手掌一块包住。

  莫青溪手掌的温度仍然冰凉,加上失血过多,像冰块一般寒冷。她轻轻摩挲两下,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以自己的温度试图暖热她的手掌。

  同时,她对魔卫们吩咐道:“找辆马车过来。让医者改道赶去城主府。”

  她不会不知道莫青溪的想法,却不露声色,把自己的所有心思都隐在体贴温柔的外表下。

  太女的心思高深莫测,正如伏慕所说的那样,越来越难猜了。

  尸体和战场上的狼藉自有人收拾,等回到城主府后,医者给莫青溪进行治疗。

  翻卷的伤口逐渐愈合,莫青溪摸着自己身上先前伤痕存在的地方,明明触手一片光滑,没有半点凹凸不平的手感。仍觉得伤口的剧痛若隐若现,始终残留于神经。

  太女原本正在转着手头的灵玉,瞥见她的动作,便站起身来:“还痛吗?我把他们叫回来再看看。”

  她说着便往外走,莫青溪小心拉了下她的衣袖:“我没事儿了,姐姐。”

  太女的魔气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感觉她周身上下确实没有血腥气,这才收了魔力。

  她知道莫青溪好奇什么,也没藏着掖着,灵玉在她掌心摊开,她望着灵玉,淡淡道:“咱们晚了半步,那些东西都已经送到该送的地方了。心脏的价值最大,为防止出现意外,是最后送的,这才刚好被咱们拦截到。”

  莫青溪忍不住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们无意间窥探到这些,正道明显布局已久。连先王的心脏都献出来了,加上最近这段时间魔族各处的骚乱,想来所图甚大。

  太女合上掌心的灵玉,若有所思:“他们想制造动乱,为开战做准备。先王被袭杀而死,死得凄惨憋屈,死后魂灵虽散,怨恨凝成孽力,寄生于他的躯体内。”

  “他是我族的先王,身上残存的气运与我族族运紧密相连。即使魂灵已散,身体内残存的那些也能够指引他们进行想做的事情。正道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唯有一事儿......”

  太女停顿片刻,缓缓道:“攫夺我族无上气运。”

  莫青溪微微皱眉,这件事不可谓不严肃,与两族开战这种事又不同了。一族气运是其立身的根本,战场上死伤的那些,说到底只是些小喽啰。双方互有损伤,彼此损失不相上下。

  可眼下正道的举动,简直是想掘断魔族的根基,搬走属于她们的东西,来壮大人族自身。

  “他们想以先王惨死的孽力,污染我族气运。再通过特殊手段将我族气运截取,用以壮大人族?”

  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非比寻常,莫青溪对魔族并无多深好感。但她绝不想眼睁睁看着魔族被正道算计,正道损人利己,借助魔族的力量发展自身,反倒将魔族远远甩在后头。

  如同几位王女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一样,双方任意一方实力占了上风,在对手面前拥有压倒性优势,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唯有在双方实力平衡的状态下,不管是开战也好,上层和下层的小打小闹也好,双方有来有往,互有胜负,才能让她抓住机会,从中浑水摸鱼。

  太女摩挲着掌中的传讯灵玉,沉吟片刻,她终于开口。声音仍然轻柔平和,却莫名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漠然:“正是如此,这件事情光靠伏慕她们已经处理不了,需得通知族内长老和魔将们一同出力。”

  “万恶之渊不过是其中一环,魔力暴动初现端倪,已经致使我族臣民受到不小影响。”

  “心脏被我们截取,先王的其他肢体运送到魔族各地,他们将以先王的身体为引,心脏中的气运为核心,妄图在魔族各地,绘制一个将整个魔界包括在内的阵法。”

  “届时,阵法一经启动,就不单单是魔气暴动这样的小场面。整个魔界都被囊括在内,在这个范围内的所有人都逃不过气运丧失,修为倒退,族运反噬的悲惨下场。”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莫青溪的脑袋,动作随意地宛如抚摸自己小宠的皮毛:“万恶之渊的魔力暴动是一切的开始,修为低微的我族臣民死伤无数,其余者也人心惶惶。我族气运出现波动,便能让他们更轻易找到可以下手的薄弱之处。”

  莫青溪迟疑道:“但最关键的心脏被咱们带走了,他们虽然还有四肢,想来四肢中的孽力和气运,不能与心脏相提并论?”

  太女淡淡一笑:“你说得对,他们的计划出现变故,对咱们造成的威胁,已经远没有之前大了。王城的事情自有人去处理,咱们还是先去万恶之渊,破除那里的法阵。”

  “先王身体的其他部分,经过魔气这么多年的浸润,是炼制法器的上好材料。我原本还想给你弄上一些,令人炼制成一些精神力法器。只可惜已经被正道糟蹋,炼成灵力法器。魔力被灵气玷污,也没有多改的必要了。”

  莫青溪微微点头,忍不住撒娇般蹭了蹭太女掌心,这才又道:“既然心脏如此重要,为什么护送心脏的那群人,只是些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

  这个话题一开启,太女手上动作不由停顿下来,她缓缓靠近莫青溪的脸,语气意味不明,含笑道:“因为他们,是人牲啊。”

  人牲两个字,单单字眼本身,就仿佛蕴含了浓烈的血腥气。此话一出,莫青溪微微凝眉,表情严肃起来,听秦迎天继续道:

  “先王既死,心脏如何能够保留这么久的活力,还不是靠着一条条人命堆出来的?”

  “护送之人什么都不知道,全程被蒙在鼓里,自以为这次只是一个简单的护送任务。实际上,他们存在的价值,便是以自身的生机血肉,于悄无声息中蕴养心脏。”

  “他们体内的生机已经被心脏抽取了大半,东西一旦送到,脱离了心脏维持的假象,他们也就活不下去了。他们这群人,本来就是被放弃的棋子啊。”

  说着如此恐怖冷血、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事儿,太女的语气倒没有出现多少波动。可能她本就与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正道大能思维相同,才能轻而易举猜出他们的想法。

  生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难怪莫青溪先前没有在他们体内发现异常。

  但莫青溪此时没工夫再考虑多余的事情,随着秦迎天的靠近,她身上那股梦魇花的香味骤然浓烈起来。

  花香极富侵/略性,蛮横占据了她的嗅觉,将其他气味摒之其外。这香味直直冲入莫青溪大脑,香到极致,居然令她的神智出现一瞬恍惚。

  她蹭着太女的手掌,不自觉问:“姐姐,你是用梦魇花泡澡了吗?”

  太女手上动作一顿,虽然莫青溪这句话普普通通,没有暗含隐晦的寓意,可不知为何,她浑身上下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可能之前她的那个吻,给她的震撼直到现在也没能散去。

  太女的手指稍微蜷缩了下,主动将手收了回来。不露声色道:“多用了一些,味道还没有消散。”

  莫青溪抬着眸子看她,这双湛蓝的眼睛小兽般无辜单纯,没有一点攻击性。明明是个瞎子,有一瞬,却让太女有种自己心底的情绪全被看穿的错觉。

  但莫青溪弯着唇角,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下去,顺理成章问出自己一直存在心底的疑惑:“姐姐,梦魇花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已经数次问过这个问题,如此简单的问题,她锲而不舍追问,如果太女仍然闭口不言,难免会产生心虚的嫌疑。

  太女突然抬手,温热的指尖又落到莫青溪的眼睛上。莫青溪始终不明白,她究竟喜欢这双眼睛的哪里?一件残缺的物什,失去了它固有的功能,存在的本身便没有意义。

  如果必须要在眼睛和实力当中选择一样,让莫青溪自己选的话,她宁愿亲手挖出这双无用的眼睛,换取一个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梦魇花是一种毒花,顾名思义,它的功效便是可以让人沉沦进梦魇里。”太女动作轻柔,耐心摩挲莫青溪的眼睛。

  只是这次没再像之前一样,流露出半分杀意,“我在试图以梦魇花,找寻回自己曾经做下的一个噩梦。”

  她的动作透出一股令莫青溪毛骨悚然的温柔,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或者说,她甚至已经习惯了秦迎天对自己眼睛的变态的迷恋。

  梦魇花的香味呛鼻,莫青溪感觉自己其他的感官都受到一定影响。这次太女用的量大概太多了,她只是闻着太女身上的香味,就感觉自己的神智不太清醒。

  以往被正道折磨的场景,惨烈的一幕幕伴随虚幻的剧痛,轻易勾起莫青溪深埋于心底的滔天恨意。

  她竭力控制身体细微的颤抖,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既然是噩梦,忘了不好吗?姐姐为什么想要找回来?”

  眼睛上覆着的温热停顿刹那,紧接着在她眼角轻轻擦了一下。温热手指抹开她眼尾一块湿润,留下一点冰凉的痕迹。

  莫青溪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时溢出一些泪水。

  “我忘了噩梦的内容,却记得醒来时强烈的不甘怨恨。”秦迎天的语气轻的宛如一声叹息,清清浅浅擦着莫青溪的耳际流过。

  她笑了起来,接下来的话与莫青溪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不甘,怨恨,这种激烈的情绪离秦迎天实在太远了。莫说她自己,就连莫青溪都无法想象,这样的情绪如何会出现在强大肆意的她的身上。

  太女压低声音,声音忽远忽近,仿若飘在天边的云雾,令人捉摸不透:“你哭什么呢妹妹,你也有想要却一直得不到的东西吗?”

  莫青溪的思维已经开始有些迟钝,慢了半拍,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太女的话。梦魇花的香气散发妖娆的魅力,像爬山虎的脚,缠住她的理智,顺着她的肢体往上攀爬。

  脑海里那些画面越来越快,场景也越来越乱,无数道声音重叠交织,正道的侮辱轻蔑,魔族的嘲讽不屑,从她出生至今遭遇过的各种嘲笑,一遍遍放大回荡。

  她的声音有点哑,一句话没有经过大脑,本能脱口而出:“我想......”杀了你们所有人。

  话起了一个头,莫青溪浑身一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被压制的理智重回大脑,将所有负面情绪瞬间击溃。

  她撇开脑袋,身体后仰,试图避开那越演越烈的诡异花香,后背已然出了满背冷汗。

  莫青溪额角也渗出汗水,身体紧绷,面上表情还算平静:“姐姐,不要再逗我了。”

  太女惋惜叹了口气,重重揉了揉她的脑袋,如她所愿,没有再过于靠近她,只是嗔怒道:“警惕心这么强做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吗?姐姐就是有点好奇嘛~”

  好奇一直在魔宫里长大,几乎出过自己宫殿的小羔羊,为什么会被梦魇花勾出那样的情绪?

  那样浓重的憎恶厌恨,近乎癫狂,毁天灭地的恨意快要化为凝固的黑雾,填满了她干涸的心田。

  魔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在魔王的眼皮子底下,老三火枫早年看不惯她,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可有魔王在,始终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按理来说,至少对于小瞎子这匮乏的前半生时光来说,不该出现这样激烈的情绪。

  短暂的情绪波动很快就被莫青溪压了下去,她又变成太女熟悉的无害小羔羊的模样,柔和的笑容看着无辜极了:“怎么会呢姐姐,如果我连你都不信任,我还能信任谁呢?”

  “姐姐,我对你的信任比对我自己都多,只是我也不太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

  谎言。

  太女不轻不重屈指敲了下她的脑门,莫青溪捂着她敲痛的地方,神情略显哀怨,情绪转变极为自然,一切仿佛都和从前没有半分区别。

  她没有继续多问。恰在这时,太女一直拿在手中的传讯灵玉又亮了起来,熟悉的灵力波动吸引来莫青溪的注意力。

  她揉了揉额头,苦恼道:“那头肯定是条大鱼,可惜那中年剑修已死,咱们没办法接通灵玉。”

  太女弯了弯唇,灵玉在她掌心转了个圈:“谁说不能?”

  莫青溪微微皱眉,她们可是魔族啊,又没有灵力。何况这是那中年剑修的传讯灵玉,没有他的灵气驱使,也无法进行连通。

  就见太女轻轻甩袖,魔气透体而出,化为莫青溪再熟悉不过的巨蟒。莫青溪惊讶望着魔识内这团魔气,看到巨蟒蛇头位置晃动几下,一团灵力被它吐了出来。

  灵力准确落到传讯灵玉上,传讯灵玉闪烁的微光骤然大放,一团耀眼的白光爆开。

  刚一连通,那边有道隐含愠怒的男声冰冷道:“王长老,我已经告诉过你,霍锦兴一行人的命牌易碎,必然出现什么意外。”

  “我令你赶紧探查清楚情况,青阳心对我们的计划至关重要,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可直到现在,你连东星城都没办法出去。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