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沁宛如溺水的人被救起,感觉终于能够大口喘气时,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有点奇怪。

  睁眼却仍就看不见,细听耳朵里依旧无声。

  她的身体就像矇了一层纱一般感觉迟钝,显得一切还是如此孤寂,依旧身处黑暗。

  但…

  依旧能闻到周围浓郁的药草味,参杂着若有似无的梅花香,以及最重要的…

  牡丹花的味道。

  “灩灩…”

  明沁开口,感觉嗓子好似被砂纸磨过一般干涩,她努力地咽着口水。

  “灩灩。”

  她坚持呼唤着,因为那股无处不在的牡丹花香,明沁确信慕容灩一定在身边。

  她吃力地想要坐起来摸索着四周,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僵硬到不行,四肢也动弹不得,好似被束缚着。

  这般冰凉的触感似乎…

  是锁链吗?

  “阿沁?”

  正在更衣的慕容灩在听到呼唤的瞬间,手里尚未系紧的衣带滑落,半敞着身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床的方向跑去,“阿沁,是阿沁吗?”

  “灩灩,灩灩,你在我身边吗?”

  “阿沁,我在这里。”慕容灩听到熟悉的人声几乎就要激动地落泪,喜悦狂涌于心头,“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她来到挣扎着想起身的明沁面前,想伸手触碰,“阿沁,你感觉怎么样?”

  “灩灩,你在哪里?”

  “灩灩,你在吗?”

  明明渴望的人就在眼前,明沁卻依旧喃喃发问着。

  慕容灩内心的澎湃嘎然而止,她站定,看着明沁乌黑却毫无光彩的双瞳,心中凉了一寸。

  阿沁听不到,也看不到。

  虽然清醒,但被夺走的感官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吗?

  该死。

  太子那个该死的东西。

  她阴沉着脸,只觉得难以呼吸,当初应该要做的更狠,更加惨烈才对…

  “灩灩,你在的对吧?”

  躺在床上的明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咧嘴笑了出来,声音虚虚的,“有灩灩的味道。”

  一下子愣住,慕容灩一瞬间强迫自己挥走阴暗的思绪。

  匆匆上前坐在床沿,看着仰躺的人,她将披散的发挽到耳后,俯身轻轻地摸着明沁的脸庞。

  “阿沁,我在。”

  即使知道眼前的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也依然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我在,阿沁,我在的。”

  “真的是灩灩欸。”

  感受到鼻腔里的牡丹花更加浓郁和脸颊上的温暖,明沁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心里雀跃,“灩灩,我回来了。”

  各种各样的心绪于慕容灩的胸口堆积。

  狂喜,惊讶,怜惜,酸楚,悲伤,纷乱的情绪于心中发酵膨胀。

  慕容灩无法克制地俯身搂着明沁的肩,手指牢牢地抓住她的衣衫,用力到指节发白。

  情不自禁地狂乱亲吻身下的人,像是要发泄心中的胀痛,想让两人合为一体,可汹涌的感情依旧滂薄,无法排解。

  明明应该是喜悦的,明明见到阿沁醒来应该是喜悦的…

  她卻感受到眼眶发酸鼻腔发涩。

  不愿让失明的人见到自己落泪,慕容灩深深将头埋在明沁颈窝,紧紧地咬着下唇。

  但即使是这般克制,即使是这般隐忍,滚烫的泪依旧从心底深处涌上,止不住地一滴一滴如泉涌般夺眶而出。

  感受到肩膀温热的鼻息和被濡湿的单衣,明沁感觉难受极了,无法拥抱慕容灩的她只能低声地安慰着,“灩灩,我回来了。”

  “所以,别再哭泣了。”

  可这般温柔的耳语却好似重锤,一下一下撬碎了女人最后的忍耐与抑遏。

  一直以来埋藏在内心阴暗一角的脆弱仿佛再也无法被掩饰下去,让骄傲的她不得不将从前竭力隐藏的一切摊开在阳光之下。

  “…阿沁,我求求你,不要再离开了。阿沁…”

  “怎么都好…不管是什么理由,利用也好怜惜也罢…我求求你,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不要再丢下我了…”

  头一次,坚强自制的女人失声痛哭,在失去听觉的明沁面前。

  不是闷哼般的呜咽,也不是无声的落泪,而是放开嗓子,任由所有压抑着的一切溃堤,放声,嘶吼,疯狂宣泄着。

  仿佛孤身被天下所遗弃的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所能够倚靠的人,慕容灩敞开伤口,露出软弱,一哀一嚎皆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和不忿...

  ...还有对心爱之人思而不得见,不论如何伸手却什么都抓不住,那痛彻心扉的折磨。

  身下的明沁分明什么都听不见,可却好似能感受她的痛苦一般,侧着头,一遍一边地吻着她的鬓发,对着她的耳朵呢喃。

  “灩灩好乖。”

  “没事的。别怕。”

  “我在。”

  莫名地,一滴水珠从暗卫空洞的双眼滑落,泪痕交织在明沁早已湿的一塌糊涂的肩头。

  匐在上头的女人泣不成声,身下的人可以感受到从她腹腔传来一下一下的抽蓄,明沁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扭着被拘束的手腕,摸索着慕容灩撑在床头的掌,紧紧握住。

  “灩灩…”

  拇指轻轻磨蹭着女人柔软的手背,好似安慰,明沁耐心地等待身上的人平复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慕容灩的呼吸慢慢平复,如断了弦般哭着睡在自己肩上。明沁翻转手掌,十指紧口,沙哑的声音低声地承诺着。

  “对不起,對不起。”

  “我再也不会让你哭泣了…”

  ______

  甦醒的明沁全身不再被禁锢。

  可不知为何,右脚脚踝的铁锁独独被留了下来,虽然延长的锁链足以让她在房间内来去无碍,可却不足以让她踏出房门。

  明沁并不在意,只要是慕容灩的决定,她毫无怨言。

  经过对四周的摸索,她以然任认出自己身处常宁宫,属于慕容灩的闺房,室内的一切摆饰都与她离开之前一致,这也让空间记忆力惊人明沁,大部分的时间即使目不能视也能行动自如。

  可她依然倚靠着身旁牡丹花的气味辨别着。

  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其他感官,又或许是女人的存在让她心安,明沁对慕容灩的气味,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

  当感受到外头一瞬间的冷风稀释着室内的香气,她便知晓女人短暂的离去,内心会不由的有些低落。

  在闻到花香再度靠近时,明沁便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四周,甚至是当强烈的气味冲入鼻腔,她会自觉地伸出手,拥抱贴近自己的柔软身躯。

  尤其到了晚上,明沁会嗅着怀里人的发梢,在安睡之前反覆提醒着,自己再也不被黑暗淹没的事实。

  以及当现在,原本纯净的牡丹花混入了其他的杂味,那是一股浓重的中药香和身上散不去的霉味,明沁便知道,慕容灩身旁,在为自己把脉的人,是王卫。

  “王卫,你果然好臭。”

  虽然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明沁仍旧裂嘴笑了起来,“难怪那个小姑娘同我说没人愿意去你家。”

  “哼,小明暗卫,你才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有多臭。”王卫取下了诊脉的白布,嘴上一点都不愿意认输地说,“臭的熏天了都!”

  “…阿沁不臭。”

  站在一旁的慕容灩似乎真的深怕失去听觉的人闻言伤心,弯腰轻轻地抚着明沁的脸,怜爱地吻着她的额头,“我每日都有帮阿沁擦澡的,阿沁不臭。”

  “郡主,小明暗卫又听不到,你干嘛…”毫无眼色的王卫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身旁的宋书晴踹了一脚。

  翻了个白眼。

  “你还敢跟一个病人斗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在郡主把疯老头赶出去之前宋书晴打断他的话,而后关切地问道,“沁沁的状况如何?还好吗?”

  “嗯…体内的毒还有一点点,就只能等他代谢了,应该是没有问题。”王卫难得神情认真地思索着,而后又顿了顿,“至于失去的五感,恐怕也只能由着时间慢慢恢复了。”

  看着慕容灩暗下来的脸色,王卫想到之前宋书晴的交代,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已经恢复了嗅觉和触觉,我感觉还是挺有机会的。”

  大概吧。

  插着腰,他重重地点头,看著有些神气,“毕竟有我神医妙手,小明暗卫又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生命力顽强,问题不大。”

  慕容灩听到这番话之后松了一口气,朝着王卫郑重地弯腰拱手道谢,姿态比起当时让王卫为自己诊治时都要来的低。

  在离开常宁宫回去太医院的路上,宋书晴叹了口气道,“你对我说实话吧,沁沁的身体到底如何?我虽然没有你厉害,但我也摸得出来沁沁身体已经严重亏损,你的判断是什么?”

  “嗯…小明暗卫元气空虚不假。”王卫清了清嗓子,“但对于损失的五感我也没有这么悲观。”

  “随然在去常宁宫之前你交代我对郡主往好的说,但我刚刚也没有完全说谎。”老头提着药箱,接着开口,“我神医妙手,和小明暗卫强如蟑螂这两件事,是比真金还真的。”

  痊愈的机会,还是有的。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

  作者有话说:

  上帝视角:会痊愈的,别担心(原本我想玩郡主坐在看不见听不见的明沁身上自己做坏坏的事,但这个绿色的app写不出来,所以只能靠想像了)

  P.S. 最近在搬家,比较没时间看电脑,突然一觉醒来好多人收藏,谢谢推荐我故事的人,到底怎么会又这么好的圣诞礼物呢,害我搬家的时候力气都大了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