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淹没过半个车轮。

  即使是在优秀的良驹也无法在这般漫天飞雪中拖行着马车前行。

  明沁对着车里的人说道,“估计得花上一两日等这大雪停才能继续赶路了。”

  慕容灩没有回答,车厢里毫无声响。

  感觉有些奇怪,明沁拉起帘子回身望去,却发现女人瘫软在座椅上整个人瑟瑟发抖。

  对脚边正咬着她裙摆的小老虎也毫无反应。

  糟了!

  明沁跳下座驾,赶紧打开车门摸上慕容灩的额头,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陷入昏迷的女人全身高热,嘴唇惨白,即使裹着厚重的毯子也依然猛打颤。

  握着纤细的手腕,为慕容灩把脉的明沁脸色铁青。脉像浮缓微弱,已是邪寒入体,肺气失宣,且隐隐有加重之势。

  这样下去不成的。

  看着马车里的慕容灩急喘着气,意识模糊,明沁心中着急,掏出怀中的地图速速地看了起来。

  而后,她将毛毯裹在女人的身上用腰带系紧,抄起一旁翻滚毛茸茸的团子,将他塞在慕容灩怀里。

  “当一个秤值得火炉,懂?”明沁一边对欲躁动的小老虎深深地瞟了一眼,一边为女人披上宽大的狐裘系紧帽兜。

  明沁抱着昏迷的慕容灩出了马车,努力地为身前的人挡住风雪,一手提剑斩断了马车的支架和皮绳,将马儿单独牵了出来,抬着手里的一人一虎翻身上马。

  双腿一夹马肚,便划破寒风朝着东边行去。

  ______

  布满树木的斜坡之下,一栋用石板搭建的屋子正冒着袅袅青烟。

  在冬日的深夜里,一阵粗暴的捶门声响起,打破了里头一对猎户夫妻的宁静。

  丈夫紧张地将怀孕的妻子护在身后,拾起了摆在门边的铁锹,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向外看去。

  当门一开,一只被冻的通红的手立刻扒着门缝,也不管猎户拿着尖锐的铁锹指着自己的胸膛,胸前顶着利器,抱着女人的黑衣人就这么闯了进来。

  猎户看着眼前高挑的女人,颈子缠着铁链,肩上积着雪,一进门便直径地走向床板将怀里抱着的女人轻轻地放下,而后转身为火炉添了更多木材。

  “喂!你…啊啊!”面对不请自来的生人,男人挺起胸膛作势要威吓,却被突然滚下床的小老虎惊的往后跳。

  明沁手背贴着慕容灩的额头,不甚在意地看着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夫妻两人,语气焦急地开口问道,“这儿可有治风寒的药吗?”

  看着闯入者腰间的长剑,男人吞着口水答道,“有有有…有的。”

  手里依旧拿着铁撬,缓缓地走向炉灶旁的土罐,将里头的油纸包丢给明沁。

  眼前的黑衣人和躺在一旁的女人似乎看着不像坏人,猎户怀孕着的妻子大著胆子问道,“敢问两位是遭遇山匪了吗?”

  “山匪?”嗅着黑幽幽如团子般大的药丸,明沁抬头看了一眼女人,有些疑惑。

  “这一代最近闹匪,六七个大汉到处行抢,报官也没见人来处理。”男人将手中的铁锹放下,但还是被龇着牙的小老虎吓得不敢乱动。

  “那些山匪已经被我杀了。”明沁淡淡地说道。

  不顾猎户夫妻震惊的脸,她抓了一把药丸张嘴嚼得稀碎,而后俯身撑起慕容灩的颈,哺到了发着高热的女人口里。

  轻哄着昏昏沉沉的人兒将混着口液的药吞下,明沁怜爱地摸了摸慕容灩的脸,而后转身对惶恐地站一旁的夫妻说道,“待在下同伴康复之前的这几日,请允在下待上几天。”

  而后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丢给男人。

  看了看手中沈甸甸的银两,男人有些无所适从,只是干巴巴地点着头说道,“好…好的好的。”

  小老虎估计是饿了,开始满屋子乱嗅后又啃起了桌脚,坐在木椅上的孕妇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朝明沁有些犹豫地说道,“后院里有只刚产仔的羊,我让我家爷为小虎仔挤些羊奶可好?”

  明沁摸着慕容灩不再颤抖的手微微地松了口气,而后转身向两夫妻点点头,低声的道谢。

  当晚,身怀六甲的女人与慕容灩共同睡在床板上,男子则去了马厩打地铺,明沁却是直挺挺地坐在木椅上,一整晚都没合眼。

  她看着眼前虚弱的女人,心里满是自责。

  果然。

  自己只懂杀戮,根本做不好护卫工作。

  若是让师姐和师兄照顾慕容灩的话,她可能就不必受这般苦了。

  明沁抱头。

  难得灰心丧气。

  隔日。

  早起的猎户妻子煮着稀粥,看了一眼冒着风雪在石屋前的空地利索批柴的明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身旁便堆起了一捆捆整齐的木柴,只是啧啧称奇。

  床板上传来一丝轻微的动静,明沁立马扔下斧子进屋查看。

  慕容灩被皮草厚厚地包裹着,费力地睁开眼睛。

  有些干裂的唇缓缓张口,慕容灩看着眼前神色紧张的人轻唤,“阿沁…”

  明沁将她半抱着坐了起来,反覆地确认着女人的额温,“好些了吗?”

  “嗯…”嗓眼还是紧缩着,虚弱的声音有些沙哑,“阿沁,别担心。”

  接过了猎户妻子递来的碗,明沁细细地将冒着热气的粥吹凉,将勺子喂到了慕容灩的嘴边,“吃一些,好不好?”

  女人顺从地张嘴,温热的稀粥没有参其他味道,仅仅是熬的软烂的米散发的微甜,吞入喉咙直达空荡荡的胃,让慕容灩身体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直到再也吃不下了,她才摆摆手向明沁示意着。

  明沁放下碗,掏出几粒药丸扔进嘴里嚼碎,而后伸出双手捧着慕容灩的脸,低头堵住眼前人的口。

  慕容灩仰着脖子吞下了稀碎的药,那滋味是极苦,可一向喜甜的她却毫不在意,顺从地将明沁送入口里的东西全都咽下。

  良久,暗卫才起身,轻轻地用拇指擦掉遗留在女人嘴角的水痕。

  这时刚出门检查陷阱的猎户开了门,看着男子懊恼的样子似乎又是空手而归。

  握着慕容灩的手腕,明沁微微侧身将她挡在身后,似乎是怕跟前面生的男人吓到才甦醒的病人。

  慕容灩安抚般握紧了明沁的指尖,朝着两夫妻有些吃力地开口,“对于二位的收留,实在感激不尽。”

  看着眼前清醒的女子,面容比沉睡时更为不凡,猎户夫妻有愣住,而后回过神来男人脸有些涨红,紧张地摆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你的…同伴有给我们钱的。”

  小老虎摆弄着地上的毛屑,在屋里扑腾扑腾地跳着。

  石屋虽然简陋,但胜在温暖,慕容灩又再度昏沈地睡过去。

  看着坐在床边的暗卫,已经相信明沁不是坏人的猎户妻子挺着大肚子,靠着门框问道,“你的主人之前对你很好?”

  “主人?”明沁整理的慕容灩额头上的发丝,对女人的话露出疑惑的神情。

  女人指了指脖子,对着明沁颈上的锁链示意着,“若不是因为主人对你十分好,你身为奴隶为何对她能够这般无微不至地照顾?”

  明沁并没有反驳,仅仅是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主人对在下有恩。”

  “滴水恩泉涌报,即使没读过书我还是懂的。”女人点点头表示理解,而后微笑道,“只不过,你主人定是予你莫大的恩泽,看你们两人之间,可完全不像主仆。”

  “不像主仆吗?”明沁歪着头困惑道。

  可明明慕容灩是自己决定一辈子都要守护的人。

  “是啊,不似主仆。”猎户妻子轻声地说,“总觉得是比那更深的关系。”

  两人的眼神流转,倒更像是郎情妾意的恋人。女人并未说完她心中那突然冒出的奇怪想法。

  当晚,当其余人睡下时,就着昏暗的油灯明沁看着遮住视野有些长的头发。

  她从前额一把攒着一搓发,抬手就要用匕首一刀削去,却被睁眼的慕容灩拍了拍腿。

  歪了歪脑袋看向甦醒的人,明沁握头发的手还没有放下,整个人在慕容灩眼中看着呆呆傻傻的。

  刚睡醒的女人招招手,示意明沁抱起自己。

  慕容灩跨坐在明沁身上,面对着头发凌乱的暗卫,将她手中的匕首接过,捧着眼前人的脸细细地看了起来,而后一点一点地将长的扎眼的碎发修短。

  明沁扶着身上的人防止她滑落,低头顺从地任由慕容灩在脸上鼓捣着。

  女人专注的神情被油灯照亮,显得双眼闪闪发光,垂着脖子感受面前人打在脸上的鼻息,两人隔着布的贴合处散发着温热,明沁突然觉的有些口干舌燥。

  良久,前倾的女人缓缓退开,微笑道,“若是把阿沁的发理得难看,阿沁可会恼我?”

  明沁摇摇头,喉咙没法发声,仅仅用口型向面前的女人说道,“当然不会。”

  慕容灩无声地轻笑,伸手拨了拨暗卫修短的发,而后也从颈后拨了一搓自己的发割断。

  她将自己的发与刚刚割断属于暗卫的头发混合在一起,捧到明沁的眼前。

  “可分的出哪些是我的,哪些又是阿沁的发吗?”慕容灩挑眉,语气有些愉快地问道。

  就着昏暗的光线,明沁乌黑的发与慕容灩柔软却灰白的发似乎融合在一起,即便是眼神绝佳的暗卫也分辨出来。

  看着眼前愣愣摇头的明沁,慕容灩低低地笑着。

  慕容灩放下手中的物品,双手环抱着明沁的肩颈,手指伸入眼前人乌黑的发丝里,轻柔地郑重地吻上她的唇。

  先是一点点沿着唇形勾勒着,温柔的品味着,而后邀请般地张开嘴。

  明沁会意,乖巧又顺从地入侵,只是抚在女人身上的双手不自主地用力着。

  随着时间,慕容灩不自觉地攒紧手指微微扯着暗卫的发根,忍受不住地强压下明沁的头拢紧双腿。

  两人紧贴的身体不自主地轻颤,没有吵醒一边熟睡的孕妇,无声却又炙热。

  “若是有块盖头的红布就好了。”

  当唇分时,慕容灩虚弱地轻喘着,不由的喃喃自语。

  “罢了。”

  “这般如此已是极好。”

  她攀上明沁的手,指尖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