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阿姨一手紧捏着裙摆的布料,瘦削的指节攥得指骨发白,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逆时针拧开钥匙,猛地压下门把手。

  手电筒在阁楼里一晃,照亮了室内一隅。

  跟在她身后的温白倒吸一口凉气,“卧槽”了一声,难以置信地向后退,差点在楼梯边缘踩空摔下去。

  小林阿姨双腿一软,扶着门框滑落在地,泪水和崩溃的哭声的在刹那间决堤。

  开着免提的手机响起霍予安焦急的声音,听见小林阿姨的哭声,他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不好的预感让他心惴如鼓。

  “发生了什么?说话!你们是不是找到小暮了,他怎么样了?!”

第150章

  当霍予安飙着车停在门口时,这座夏日里蝉鸣喧天,被他暗诩为“家”的清静六号院别墅已然陷入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混乱之中。

  他推开车门下车,呆滞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匪夷所思的场景。

  红霞不知从何时起爬满了天际,与庭院中呼啸闪烁红蓝光芒的救护车一起,将盛夏中绿意盎然的别墅晕染成红蓝闪烁色彩诡异绮丽的画卷。

  救护车的后门和别墅大门都敞开着,有医务人员从大门里迅速走出来,抬着担架。

  霍予安站的远,从他的角度只能从医务人员之间若隐若现地窥见担架上躺着一个几乎被血浸透的单薄身影。

  鲜血被担架颠簸着,在光滑的布料上蜿蜒抖落,在青石板路面上砸落,溅起细小的血花,一路延伸。

  霍予安愣愣地想,那是谁?

  双腿在此刻像是被灌了万吨铅水一样沉重,他艰难地挪开步子朝担架走去,祈祷那不是他所想的人。但还没走出两步,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从他面前奔跑而过。

  她难以置信地哭喊,试图拦下抬着担架的医护,然而从别墅里跑出来的小林阿姨更快一步把她拦下来。

  “啪——”巴掌声甚至盖过了救护车的鸣笛,在宽阔的别墅庭院中回荡,惊掠起树枝上的飞鸟。

  女人被小林阿姨揪着衣襟,发生上演的一切同样让她的大脑信息处理过载,忘了思考,也忘了反抗。

  小林阿姨泪流满面,扯着她使劲摇晃,凄声质问。

  “徐乐颖,他是你亲生的啊,你把他逼成这样,你想让他去死吗?”

  “不是你养大的,你就不知道心疼了是不是?”

  “这些年所有人都看你可怜,小暮心疼你的过去,很多事没想过要和你计较,纵容着你,所以你就由着自己发疯,把他关在阁楼里面吗?!”

  “我开门进去的时候,阁楼里面到处都是血,满地的血,他身上全都是血,脖子几乎被扎穿,我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哪怕不心疼他,看在他是你亲生的份上,你能不能放过他。徐乐颖,疯了这么多年,求求你醒醒吧……”

  ……

  别墅门口再次传来另一道节奏与救护车相异的鸣笛,几个身穿制服的人下车,从小林阿姨手中捞走了徐乐颖。

  不知何时立在一旁的温白连忙趁机拦住小林阿姨,不让她妨碍办案,徐乐颖安静地被警察带走。

  担架上一动不动的血人终于被平稳抬上救护车,护士探出车外,问:“哪位是家属?家属要上来随行。”

  凌乱的庭院逐渐清场,温白终于看到了人群之后的霍予安,他一手搭在泣不成声的小林阿姨的肩膀上,一手指着霍予安。

  他的语气充满了大风大浪之后的疲惫:“你和小林阿姨去吧,公司那边接下来应该需要我坐镇,记者和新闻也要压下来,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去医院。”

  ……

  救护车门砰地合上。

  树梢断断续续了无生气的蝉鸣在此刻终于彻底戛然而止,在今年死于初夏。

  死因:过于渺小,却对炽夏爱得盛大。

  -

  车厢内,斑驳的地面上汇聚了一小洼冷却的血液,急救床上躺着生死不明的身影。明明车厢里亮如白昼,却好像有黑暗和死气在角落里无边无际地蔓延,吞噬光明,占据氧气,让人无法呼吸。

  走近了一些,终于看清了急救床上那人的脸。

  戴着氧气罩,本应白皙一尘不染的干净面颊上混杂着干涸的血迹和脏污尘埃,脸色惨白如纸。

  明明在离别前会与他笑,会恼羞成怒地嗔斥,被逗弄得气到不行了还会不痛不痒揍他的人,如今了无生气地躺在这里,只有床头波动微弱的心电仪昭示着他尚存人世的证据。

  心电仪忽然出现一段混乱的波动起伏,一直观察着数值的护士脸色骤变,拿起一旁霍予安看不懂的仪器,然而在试图急救时犯了难。

  霍予安知道护士在为难什么。

  简暮怀里有一本不厚的书,大约B5的尺寸,看上去是一本作业本,上面同样血迹斑斑,被他双臂环绕抱在怀中。

  护士戴着口罩,但从她露出的紧皱眉眼之中能看出她有些犯难:“家属能不能尝试着把他怀里的本子拿开,让他松开手?不然无法进行急救。我们试过,但掰不动他的手臂。”

  霍予安尝试了一下。

  这个人明明身上没有几两肉,现在更是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但偏偏手上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霍予安试着拉扯,但他紧箍的手臂不动如山,甚至抱得更紧。

  霍予安俯身凑到他耳边。

  一低头,一滴泪水砸到简暮的脸上,晕开了血渍,顺着他干枯的容颜滑落坠下,开口时嗓音沙哑哽咽,霍予安才发现自己早已涕泗横流。

  “你安全了,没有人能伤害你了,宝贝,松手吧,让医生救你。”

  他再去扯,这次轻轻松松就拿走了本子。再也没有了强大信念的支撑,简暮的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

  原本白皙洁净的指甲缝里满是发黑的血迹,右手尤其严重,甚至指甲断裂外翻,让人想象不出他遭受了怎么样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