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没有庄驭,就没有岁岁。

  虽然简暮来医院时一次不落地被庄驭调戏,但两个人能够友好相处到现在,除了庄驭只是单纯的嘴贱,并没有实质的骚扰之外,这没齿难忘的救命之恩便是简暮能够无底线地容忍庄驭的原因。

  当年那个保温箱里虚弱地吸氧的孩子,庄驭还陆陆续续去看过几眼,后来简暮再也没有带孩子在他面前出现,没想过再次遇见,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如果是你的孩子,那么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就不难理解了。”庄驭难得一本正经没有犯贱,推了推眼镜,想起急救室里孩子的情况,光洁镜片下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和无奈。

  吊着病人家属的担心实在不道德,在简暮再一次追问之前,庄驭主动说道:“你儿子是个omega吧?他的腺体和你一样,发育不完全,将来同样可能会有摘除腺体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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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岁被转到了第一医院的靠江的儿童医院分院,庄驭推荐这里有更加权威的儿童腺体专家、更完备的儿童腺体检测设备和更高效的儿童腺体治疗手段。

  坐在转院的车上,病床上是仍然昏迷不醒的岁岁,他的手在病床推移的过程中被摇晃出了被子,简暮动作轻柔地裹住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烘着孩子温凉的手心,取了张纸巾,为他拭去手上沾染到的灰尘。

  医生说孩子受的伤没有大碍,后颈的伤口、身上的磕撞伤和扭伤的脚过一段时间就会痊愈,CT结果显示并没有脑震荡,此时昏睡不醒,大概是因为摔倒过程中受到了惊吓。

  腺体的问题,是医生在检查后颈的伤口时发现的。伤口和腺体挨着,为了检查腺体是否受损,医生按压腺体,发现孩子腺体似乎比同龄小孩都要小一些,赶忙让护士去喊来了腺体科的医生。

  庄驭告诉简暮,孩子出生后,腺体一直发育不良,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将来可能和简暮一样,发育不充分的腺体有概率会病变,最终逃不过被摘除的命运。

  简暮仍然攥着岁岁的手和纸巾,机械地在孩子的手上擦拭,那双本应该潋滟温柔的眼眸在此刻却涣散无光,湿润的眼尾微红,兜着欲坠不坠的水光。

  彷徨无助。

  让人看着心疼。

  霍予安拿走他手中已经沾满灰的脏纸巾,捻起被角将岁岁盖严实,拉来简暮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柔声安慰:“庄医生只是粗略诊断,给你说了最坏的结果,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说不定事情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糟糕呢?在最终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要太担心。”

  可最终的检查结果并没有给他们新的希望,而是坐实了庄驭的诊断。

  钞能力让医院为岁岁打开了绿色通道,刚下车,连队都不用排,就直接被送去做了全面检查。庄驭亲自为简暮和岁岁父子二人鞍前马后,和儿科的腺体专家沟通病情病因。

  见简暮脸色冷凝,心事重重的样子,庄驭为了缓解他的情绪,调侃道:“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成你的私人医生了,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发工资?”

  简暮也是知恩图报,惨淡地笑笑:“等你什么时候因为调戏患者被一院彻底开除了就来找我,我给你兜底,给你开个最低工资,交五险一金还不是问题。”

  这一个低保承诺让庄驭喜出望外:“这可是你说的!”说完就进了检查室,更加卖力地为简暮做牛做马。

  留下霍予安在身后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就感觉这个医生就连眼镜都骚里骚气,一双眼睛和摸过电闸一样到处放电,长得就不正经,白大褂都罩不住一身狐骚味。现在一看,他身为alpha的敏锐直觉果然没有出错,这个公狐狸就是对他老婆图谋不轨!

  见简暮一瞬不转地透过玻璃看向检查室内,霍予安闷闷不乐地抬起手,捂在简暮眼前。

  “?”

  简暮眼前一片黑地转头朝向霍予安,霍予安的手也跟着转动。

  “你又犯什么病?”

  霍予安低声提醒他:“不准盯着看,那个医生没安好心,不像是个好人,你离他远一点!”

  “他不安好心,你没安心眼!谁看庄驭了,我看的是岁岁!”简暮呵斥,“把你的蹄子给我撒开!”

  和庄驭打这么多年交道,简暮能不知道庄驭是什么德行吗?

  “嘤!”霍予安老实收回手。

  霍予安的插科打诨让简暮得到了片刻喘息,可当医生做完检查后,为他们带出来的消息,重新让他们的心荡到了谷底。

  “父源信息素缺乏导致的腺体发育不良。”

  报告单被修长骨感的双手捏出了密密麻麻的褶皱,简暮掠过那些看不懂的图表、数字和医学术语,直奔最后一栏的诊断报告,可短短一行字,让他头晕眼花,如鲠在喉。

  永远云淡风轻的骄傲的omega此时坐在诊室中唯二的椅子上,对面坐着医生,缓缓坍塌了他笔直的脊骨,含胸耷眼,秀丽的脸上写满了迷茫、无措、心疼,和些许悔恨。

  “没错。”医生颔首,“你在怀你家小朋友的时候,孩子的父亲不在身边吗?”

  阳光照耀的窗台旁,霍予安沉默地倚靠在那里,双手环胸低垂着头,额前没有发胶固定而垂落下来的短发挡住了眉眼和情绪,只能看清他流畅利落的下颌曲线。

  医生话音落下,简暮下意识地抬眸看向霍予安,只看到alpha的黑色短发微微晃动了一下,不知是风动还是他动了。他仍然像一块沉默的雕塑屹立在那里,看不出悲喜,周身像是蒙着一片雾,无法看穿情绪。

  简暮的喉结滚动几周,艰涩地点头:“嗯,只有我一个人。”

  “孩子在母体中发育需要充足的父母的信息素的摄入,所以我们一般建议怀了alpha孩子的单身omega母亲终止妊娠,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医生有些惊到了,但简暮没有和她诉说自己私事的欲望,只是尽力控制住自己听到关乎孩子的噩耗后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试过稳住声线,但还是无法藏住那一抹抖动的尾音:“孩子有治疗方法吗?”

  “你别急,方法肯定是有的。”医生宽慰道。

  她摸不清omega爸爸的家庭的状况,也不知道立在窗边的alpha的身份,只能折中问:“孩子的父亲在世吗?方便出面吗?”

  “……”

  孩子的父亲自然是活着,但他愿不愿意配合治疗……简暮不敢保证。

  这一瞬间,他忽然回忆起了他的母亲痛恨alpha的缘由,他的父亲不负责任,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死活不管不顾。而现在,他也只能把自己孩子的性命托付给另一个alpha。

  他也想起了霍予安在先前的一句话。

  霍予安说不希望有孩子,会麻烦。

  而现在,孩子不就是给霍予安带来了麻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