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之海的构成虽然比较特殊, 但触感上和普通的海水没有太大区别。俞灯躺在瑰丽的蓝紫色海水里，笨拙地翘起自己的鱼尾巴。
漂亮的鱼尾附近看不到任何生物，但俞灯能够感受到冰冷的唇舌在舔吻他。
这样无形的存在, 莫名的比那些普通的人形或是拥有实体的机器人, 要羞耻得多。俞灯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就是一直陪伴他的专属系统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可是……”俞灯想到系统01刚才的问题, 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干脆咕哝着随便扯了个理由，“那些任务对象都是男人呀……但是统统你是系统诶，就，就好奇怪的……”
【从性别定义上来说, 我和他们一样属于男性，而且我也能够拥有人形。】系统01的电子音平静沉稳, 细听却能发现有那么一点酸，【主人，每个副本的任务对象都可以亲近您, 我为什么不可以亲近您？】
系统这样回答着, 舔吻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冰冷温柔的唇舌先是在俞灯的尾鳍上亲吻，随后沿着鱼尾往上, 细致无比地舔舐，没有错过任何鳞片。
俞灯的鱼尾蜷缩得更厉害，尾鳍不断发抖：“统统……”
【主人, 别抗拒我。我只是在帮您缓解的发热症状，就和昨天我用机器人形态给您帮忙是一样。】
俞灯仰着脖子, 眼睛闭着, 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哼唧声。他终究没有拒绝自家系统，而是把发烫的鱼尾交给了对方。
那无形的存在得到默许, 舔得更加起劲。而他和俞灯的触碰范围也不再局限于舔吻的唇，冰冷的怀抱从俞灯身后环抱住，紧密相贴。
俞灯慢慢地从海水的冲击里缓和过来，小声说：“统统……为什么你是冷的呀。”
【只是检测到您现在更需要低温辅助降温，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现在调整为正常的温度。】
俞灯摇摇头：“不用啦……”他看不见自家系统的存在，虚虚地伸手推了一把，“统统，我现在不难受了，不要抱抱和舔我了。”
【好。】那无形的存在听话松手，停顿几秒后，系统01在俞灯脑海里询问，【您会讨厌我吗？主人。】
俞灯的睫毛轻轻颤抖，诚实地回答：“不会，我怎么可能讨厌统统呀……除了哥哥之外，统统是我最信任最喜欢的人了。”
在俞灯这句话落下之后，属于系统01的细微电流声竟然像是鼓点那样跳动起来，同时伴随着冷漠的警告。
【检测到系统编号01产生情绪波动……正在启动抑制程序……】
那宛若心跳的电流声逐渐平息，系统01无声地说：【我也最喜欢您，我的主人，我的……灯灯。】
……
俞灯在海水里缓了好几分钟，当然，准确地说，应该是被系统01舔了好几分钟。
他的胸前戴着能够让他转换形态在水里呼吸的人鱼眼泪项链，莹润的珍珠眼泪衬得肌肤更加白皙。
俞灯缓缓睁开眼。刚才接收到的海水冲击已经被他吸收，俞灯在那些海水里看到了各种零碎的画面，大多是一群人在学校里的记忆。
他摆动鱼尾游了一段距离，逐渐掌握了筛选海水信息的技巧。
刚才那群云朵水母凑过来碰了碰俞灯的指尖，传递过来某种模糊的欢快情绪。俞灯礼貌地朝水母群摆摆手，继续往前游。
“这片海洋那么大……我该去哪里寻找我想要的线索和答案呢？”俞灯在海底喃喃自语，最后干脆伸手拦住一截水流，认真地问，“意识之海，我想了解这片海洋，了解无限世界，你可以帮我吗？”
他面前的水流摇晃几秒，无声应允，开始在俞灯身后推着他往前游。几分钟后，俞灯穿过一片奇妙的海底裂谷，来到陌生的海域。
这里的海水是金红色的，水流和海浪起伏飘荡，水中飘着许多奇特生物和泡泡。
俞灯试探着伸手戳了戳其中一个小泡泡。那个泡泡很快化作水汽，随后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他的头发胡子花白，一双蓝色的眼睛充满睿智。
“斯特兰的月亮永远不会落下……神永远庇护……噢，这里怎么有人鱼？！”那个老人抑扬顿挫地说到一半，转头和俞灯对上视线，“神明在上，这只人鱼可真是完美的存在。”
俞灯呆呆地和这个人对上视线，下意识礼貌回答：“谢，谢谢？”
老人喃喃道：“神啊……这真是漂亮又礼貌的生物，和斯特兰的月光一样完美……”
俞灯已经完全呆住了。
诶？！原来意识之海里的记忆画面是可以进行沟通的吗？
【是的，这些记忆有概率出现双向沟通的情况。您可以理解为对方是残存的意识，能够凭借本体的习性做出本能回应。】系统01解释完，补充了一句，【这是A-7409号已封存副本里的角色。】
已封存副本……？
俞灯似懂非懂，脑海里闪过模糊的猜测。他转过头，想再和那个老人说话，却发现那道身影已经随着水流的冲刷而消失不见了。
“他怎么不见了呀……”俞灯往前抓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他是已故之人，残存的意识并不能长时间停留。】
俞灯抿抿唇，慢慢地往意识之海的深处游去。
那些水流温和地缠绕在俞灯的指尖和鱼尾，模糊零碎的画面在他面前不断出现。
俞灯看到了沉默走向冰川的兽群，看到了躺在草地上夜谈人生的姐妹花，看到了机甲联赛上大放光彩的天才……等等？这是迷境之城的画面吗？
俞灯游过去，在一道水流里看到了浓雾弥漫的城市以及遮天蔽日的大树。他惊讶地伸手碰了一下，感知到了淡淡的神树生命力。
“统统，那个副本……神树明明被我救活了呀？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看到那个副本的画面？”
【该副本虽然没有彻底毁坏，最后仍然被定义被封存副本。】
俞灯艰难地捋着这些信息。
所以他在意识之海里看到的，是早已死去的人们的记忆，被丢失的记忆，还有那些被封存或是被遗忘的过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片海洋根本就不是什么美梦海洋，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呀。
所有被遗忘或是早已死去的一切，那些或孤独或美好的记忆，最终汇聚在这里，交织，碰撞，蕴藏其中的情绪复杂又浓烈，最终变成了浩瀚瑰丽的意识之海。
明明是能够让人做美梦的海洋，俞灯却有些说不上来的低落。他说道：“这个副本好特殊……”
【是的，如您所见，这个副本是极为特殊的副本，无论对于谁而言。】
那无限世界让他们来这个副本的用意是什么呢，把玩家全部运到这座海洋坟墓里，是想让玩家死亡吗？可是这里有几十万玩家诶……
俞灯突发奇想，久违的打开他的直播间弹幕显示，和观众们打招呼：“大家好哦，我想问问你们，最近直播间有没有活动呀？”
［呜呜！灯灯宝宝终于和我们说话了！］
［嘿嘿好幸福，但是没有活动哦。］
［咦？五分钟前，无限世界官方发布了大型活动预告，就在三天后。］
［嗯？大型活动？具体是什么？］
［没说，只说是敬请期待。］
俞灯茫然地看着满屏幕的屏蔽词：“你们说了什么呀，怎么都被屏蔽了？”
观众们热情回答，但依旧被屏蔽掉了。
【……】系统01叹了口气，越过主系统的屏蔽，悄悄告诉俞灯，【无限世界预告了大型活动，不过没有详细的介绍。】
大型活动……俞灯看着弹幕，有些想问观众们来自哪里，但堪堪忍住了。直觉告诉他现在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
人鱼眼泪道具的使用时限其实已经结束，但他仍然保持着人鱼的形态。他关掉弹幕显示，带着无法解答的疑惑，继续游在海洋里，慢慢地整理思绪。
根据他刚才获得的信息，他们这些乘客每天晚上的梦境，其实是基于本人的记忆情感和这片海洋的共鸣所产生的，要么是回忆，要么是幻想……
这时，几个极其模糊的画面在俞灯脑海里一闪而过。
是他在小学和初中的画面。那些画面里有个无法看清身影的人……俞灯的眼睛有些失焦，许久过后，他轻轻地喊出一个名字。
“……应、珩？”
俞灯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几秒的电流杂音，不过俞灯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并没有注意到自家系统的异样。
他的视线一点点重新聚焦。
应珩……是谁？这个人就是他觉得遗忘掉的那个人吗？唔，他好像在梦境里的清醒时分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再次检测到系统01产生情绪波动，进行二次压制程序……滴，滴……二次压制失败。】
这道电子音提醒一板一眼，不止是系统01听到了，俞灯也听到了。
“统统。”俞灯喊了一声。
【我在的。】
“统统，那个应珩……是不是和你有关？”俞灯攥着手心，想到刚才听到的播报，把心里模糊的猜测问了出来，“统统你是不是……并不是真正的系统呀？”
【……】
系统01没有给出回答，但俞灯觉得这和默认没有区别了。他又问道：“那，统统，那些一直没有出现的任务对象，能够在我的梦里遇见吗？他们还好吗？”
【他们情况尚可。宿主，您会与他们重逢的。】
……
俞灯在海水里停留了将近两个小时，虽然意识之海没有恶意，他本人还拥有异种母巢的力量进行保护，但也不可避免的有些脸色发白。
他摆动鱼尾浮出水面，终止了人鱼眼泪的道具效果。俞封的藤蔓早就等候在了船尾，见到俞灯从水里冒出来，立刻把他从海水里面捞出来。
那些船员看到跳海的船长大人重新归来，才各自散开，安心继续摸鱼。
俞封抱着有些虚弱的弟弟回到船长室。俞灯休息片刻，把他在意识之海里面看见的画面都告诉了大哥。
“这样么……很多玩家都认为，副本以及里面的NPC都由数据生成，但也有部分玩家觉得副本里的人太真实。”俞封的脸色有点凝重，“现在看来，这些副本的背景故事，极有可能是曾经真实发生的事情，而这些大型副本，则可能是真实存在过的世界。”
俞灯接着说：“这片海洋里还有被遗忘的副本，或者是丢失的记忆……”
“哥哥，我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其他玩家吗？”俞灯有些焦躁，“我总觉得无限世界没安好心……”
俞封把刚从海里回来的弟弟拉过来，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发：“乖宝，放松。我们还不能确定无限世界的目的以及应对方法，立刻公布很可能会引起恐慌。”
“我们先想办法联系其他几艘游轮的玩家，那些大型公会估计也发现了不对，我们能够应付的。”俞封说。
“好哦。”
俞灯犹豫了好一会儿，没忍住问道：“哥哥，你认识应珩吗？”
“嗯？我不认识他，也没有听说过。”俞封的警觉性顿时拉满，“乖宝，这是谁？”
俞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他好像是我的朋友。”
俞封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在心里暗暗把这个名字列入一级警戒名单里。
“对了，我还没有建立锚点呢。”俞灯想起来另一件正事，“要找到能够快速联系起梦境内外的桥梁……”
俞灯按了按心口，忽然有了想法：“要不我试试用魔镜来建立锚点吧。”
他有朦胧的感觉，魔镜好像是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的，那他只要看到魔镜，就能没办法想起来他有好多好多任务对象，然后想起来已经通关了好多个副本，最后回忆起他的任务者身份。
很好，就决定是魔镜啦。俞灯确认了锚点，询问大哥：“哥哥你呢？”
“我建立了事件锚点，如果想到对应的事情就能想起来，今晚试试效果。”
没过多久，天色开始变暗，游轮上的乘客们即将再次进入梦境。游轮外的天空悄然变化，不知不觉出现了几片乌云，给澄净的天空添上几分阴霾。
俞灯确认完自动驾驶的航向之后，就在困意作用下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
“啊？灯灯没有拿到竞赛名额啊，嗨呀，没事儿，那玩意儿不就是锦上添花么，咱不去也行，灯灯来吃菜，这肘子肉特别好吃。”
俞灯耳边是絮絮叨叨的女声。他睁开眼，花了几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他初二这年的年末家庭聚会来着，刚才说话的人是他大伯母，他们刚聊到学校的奥数竞赛。
俞家的儿女众多，每次家庭聚餐的时候都格外热闹。而俞灯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所有长辈都喜欢他。
俞灯看着这些亲戚，还有些迟疑。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呀……他现在应该在这里聚会吗？想不明白，不管啦，先吃饭再说。
俞灯眨了眨眼，从刚才混混沌沌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他的碗里已经堆了好几块肉，他朝旁边的大伯母弯弯眼睛：“谢谢伯母。竞赛太难啦，我好多不会做的。”
“没事，让他们会做的去比赛呗，灯灯可以跟伯母出去旅游。”
这样的聚餐本是其乐融融的，但在俞家大伯母说完没多久，俞灯对面的座位冒出来一道醉醺醺的声音。
“啧，俞灯还是比不过他哥他弟，明明他们都是年级第一！俞灯怎么就，嗝！只能考个中下游？”
俞灯抓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他的父亲。父亲年初的时候去国外玩乐结果被撞断了腿，医生说只能截肢，他们家公司的管理权现在都给了黎瑛妈妈还有哥哥，父亲就整天喝酒，很不着调。
俞封冷冷地瞥了俞父一眼，低头哄俞灯：“别听他胡说，宝宝考多少分也没关系的，而且我们宝宝其实很聪明，只是反应慢一点而已。”
“就是啊，这人怎么乱说话的啊，谁说二哥比不上我，二哥明明是最棒的！”俞凛在旁边帮腔。
“俞封俞凛，我是你们老子！你们什么态度？”俞父拍着轮椅扶手，醉醺醺地怒吼，“本来就是考得不好，李家那小子都拿到了竞赛名额，为什么俞灯不可以？”
这番对话发生在短短两分钟内，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俞父已经训斥了俞灯。
俞灯的耳朵被他的吼声吵得嗡嗡的，胸膛因为情绪波动起伏了几下。他努力忍住自己的泪腺，但还是有点控制不住，睫毛溢出几滴眼泪。
俞父吼完看到俞灯的眼泪，给自己找补：“我说你一句而已，你怎么又哭？”
俞灯抬起眼，有些委屈地回答：“我只是没办法控制流泪而已……而且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又没有做坏事的。”
俞父还想说什么，黎瑛打断他的话，压着嗓音冷冷地提醒：“灯灯为什么是早产难产儿，他为什么会体质弱，为什么会反应速度要比别人慢一些，你不清楚原因吗？”
俞父终于哑火了。
俞爷爷已经反应过来了，拎起拐杖，火冒三丈地在俞父头顶敲了一下，一脚把他的轮椅给踹出了聚会的大厅。
“去去去，管不住下半身又管不住嘴的糟心玩意儿，谁让你这么和灯灯说话的？哎，灯灯宝贝乖啊，咱们不理你爹那晦气东西。”
俞灯闷闷地哦了一声。他看着这些满眼关爱的亲人，小声地强调：“我没有很差劲的。”
笨一点怎么了呀……他其实也没有比别人差很多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