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琅看不清,以为自己倒出的全是能杀人的东西,随手捡起一个威胁江昼:“师尊,看见了吗?我要是想死,随时都能。从现在起,我每天都等你来亲,一天不亲,我立即死。”

  江昼感觉徒弟是因为失血过多,刚才亲得厉害,又缺了氧,脑子有些不清楚了。

  他很后悔,刚才不该和季云琅那样大亲特亲,亲一小下就可以了,徒弟拎不清,他当师尊的也拎不清吗?

  他拿下季云琅手里那个毫无威慑力的、亮晶晶的小叶笼,接过他的乾坤袋,把倒出来的东西一个一个装回去,身体前倾碰了碰他的唇,抛开脑子里的一切想法,哄道:“那每天都亲,你别死。”

  季云琅笑了,弯起的嘴角都甜甜的,说:“好。”

  江昼看着他弯起的嘴角,觉得可爱,像小孩子,紧接着又向上看到他脸上的伤,向下看到他身上的血,不觉得可爱了,心里很难受,小孩子才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季云琅一定很疼。

  炭炭急速往梅庐的方向赶,路上江昼只能从两人的乾坤袋里翻,翻出些药品绷带之类的东西,先给季云琅简单处理伤口。

  大部分药品都是从季云琅乾坤袋里翻出来的,江昼托着他一只手臂,边给他上药边问:“你经常,带这么多药出门?”

  “对啊,我从小就天天伤,天天需要用药,师尊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江昼被他全身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口弄得心疼不已,注意力全在伤口上,边撒药边随口回道,“你爱打架。”

  季云琅突然挣脱手臂,打掉了他手里的药,阴着脸问:“什么意思?师尊说这话,是觉得都是我的错?小时候在清霄门他们骂我,我才打架,后来在八方域,他们要杀我,我才会接着打,比起责怪我,师尊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

  药粉洒落,全落到了炭炭的绒毛上,炭炭痒,小幅度抖了抖身体,带得伤重的季云琅一个没坐稳,还沉着脸骂他呢,下一刻就扑进了他怀里。

  江昼顺势搂抱住他,在他要接着骂之前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云琅冷笑,要从他怀里出来,手刚抵上他胸膛,就听江昼开口,“当年,送你去八方域。”

  季云琅一怔,瞬间不动了,呼吸都缓下来,生怕听不清江昼接下来要说什么。

  然后就没声音了。

  他等不及了,问:“什么?”

  江昼还不出声。

  季云琅最后给他一次机会,一字一顿清晰地问:“当年送我去八方域,然后呢?师尊想说什么?”

  又等了很久,仍旧没声音。

  季云琅刚热了一点的心慢慢凉了下来,他不需要江昼说别的,他只要江昼哄他,跟他道歉,说当年虽然那么做了,但是师尊还是爱你的,心疼你的,只要江昼说了,他就能完全把心里这个坎儿过去。

  他爱江昼,江昼想让他做什么都行,但是江昼不能对他冷漠、对把他送到八方域受苦这件事无所谓。

  江昼到底懂不懂?

  心彻底凉了,他冷着脸,用了力,要推开江昼,手却突然被握住,有温热的指尖点上了他掌心,一笔一划,痒痒的。

  江昼给他写了三个字:等一下。

  季云琅动作一顿,没从他怀里出去,说不出为什么,心口向外,又散发出了融融的暖意。

  江昼是在哄他,知道他等得不耐烦了,主动来安抚他。

  这也让他注意到另一个从没细想过的事情。

  胡夜,是不太会说话的。

  他原先只当是江昼为了伪装,故意给“胡夜”这个身份一个奇怪的特征,可今天,江昼从看到他满身的伤开始,整个人就陷入了明显的慌乱中,脑子更笨了,动作也不协调,甚至连出口的话都不加修饰,让那些停顿方式奇怪的字全都一个个蹦了出来。

  所以胡夜不是装的,江昼也不太会说话?

  他脑子想着事,一直沉默,江昼好像很怕他细想下去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急忙从乾坤袋里掏出糖来,喂了他一颗,然后季云琅就成功被他转移了注意,皱了皱眉说:“我不喜欢吃这个。”

  江昼说不出话,就拍拍他的脑袋,继续拿出药来给他处理伤口。

  等炭炭带他们到梅庐时,季云琅身上几乎所有的血都被止住了,只有眼睛上的伤江昼不敢动。

  梅庐位于山郊野外,四处分布着很多房屋,再向前是远山广阔,脚下有溪水潺潺,季云琅呼吸到这里的新鲜空气,听到耳边的流水声,心情好了很多,问江昼:“师尊,你觉得这里好吗?”

  江昼抱他下了虎背,没有闲心去赏四周的景,要先带他去找医修看伤。

  季云琅说:“东面山脚,最有钱的那家,他家屋顶上有颗大珍珠。”

  江昼抬眸去看,一众简朴的小木屋中,的确有一个建筑鹤立鸡群,在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盖起窜天的高楼,楼顶尖还托着一颗巨大的明珠,像是由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纯白剔透,向外散着点点灵光,从外形来看,毫不亚于五大派里那些昂贵的宝器。

  知道他看见了,季云琅笑,“他做那个大珍珠,一半的钱都是我出的。”

  江昼本来没懂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带着季云琅到了那座建筑的门口,守门侍童一见到季云琅就像见到了一锭行走的金元宝,见他伤成这样,更是两眼放光,招呼来三五个人把他请进楼,自己连滚带爬跑进去找主人。

  刚一进楼,就闻到空气中浅淡的药香,炭炭已经变成了小猫咪,站在江昼肩头,此刻正好奇地四处看,“喵喵”两声请示江昼之后跳了下去,哒哒哒跑去了别的地方。

  这群人动作很麻利,带他们到了楼里最好的病房,让季云琅躺下后,好几个侍童进进出出为他端上药,熏上香,又有几人站到床边,动作熟练地要为他脱下衣服。

  江昼不太情愿了,阻止他们说,“我来。”

  面前的侍童是一群半大的少年,男孩女孩都有,听他这话,不约而同冷了脸,叉起腰,扬起脑袋,甚至嘴角撇下去的弧度、瞪人时眼睛睁大的范围都一样,异口同声道:“你懂医吗?把病人伤口撕坏怎么办?”

  “……”

  这些侍童穿着打扮整齐,站得整齐,甚至动作、声音也都整整齐齐,要不是脸不一样,江昼真的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考虑到季云琅的伤和衣料早就黏在了一起,他放弃了,后撤几步,让开路说:“轻点。”

  侍童再次异口同声答:“知道。”

  “……”

  季云琅从躺到床榻上起就没出过声了,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江昼闻出了床头的香不太对,一个侍童瞥了他一眼,答:“这个催眠,另一个是止疼用的,不然这么多伤,你想让他疼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