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远不情不愿被拖出了门。

  目送他们离开,江昼身形一闪,站到了院中。

  清霄门背后是蒋家,刚才那个应该是长老蒋年的小儿子,跟季云琅一辈。

  是谁都无所谓,反正江昼不认识,他跟这些小辈从来没交集。

  他瞥向院中仍在轻摆的秋千,手掌翻转,掌风带起几块碎石,击上悬挂坐板的绳索,木质秋千架轰然倒地。

  这是季云琅刚来那几天江昼学着做的,买教程书时那老木匠还说,家里小孩肯定喜欢。

  结果小季云琅完全没兴趣,还不停用怪异的眼神瞅他,似乎在奇怪,他这么大人了竟然还在院子里放秋千玩。

  江昼没理他,也没再管秋千。

  他该做的做完了,喜不喜欢是季云琅自己的事。

  主屋的门虚掩着,江昼抬脚刚跨入,就被满屋杂乱逼得呼吸重了几分。

  随处乱丢的衣袜、整根啃过的兽腿、满桌油渍饭粒……兴许是刚才那个少爷想独享山上的灵,不许佣人跟着同住,自己又不会收拾,不知多久才让人上来打扫一回。

  江昼退出门外,对着清新开阔的院落深吸一口气。

  做给季云琅的秋千被别人玩过已经让他很不适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进这个猪窝。

  酝酿片刻,他绕到屋后,拨开房顶蔓延而下的丝藤,露出一扇隐秘的窗。

  他屈指,轻叩窗棂。

  窗内侧忽有一道修长的剑影闪过,来来回回,似乎在屋内四处穿梭。

  不久,窗户被从内侧顶开,漆黑的剑柄小心翼翼探出半根头。

  瞥到它空空如也的柄身,江昼蹙眉,不太耐烦地开口,“东西。”

  剑柄一抖,上下晃了晃,似乎在说:我一把剑,你想让我拿啥?

  江昼也想到了,他神情复杂,盯着剑半晌,终于酝酿好了。

  风过带起丝藤轻晃,绿叶掩映的窗前,蓝袍仙人长身玉立,对着半根肃杀的剑柄稳声启唇。

  “喵。”

  黑剑满意地抖动起来,伴着一阵白烟,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猫。

  黑毛黑眼珠,乍一看跟个炭团子似的。

  小黑炭灵巧地跳回屋里,打开房间一角的密匣,把属于江昼的法器衣物全叼出来,又翻出一个乾坤袋,长尾和爪协作,一刻不停地忙碌,把满满一袋东西打包好驼到自己背上。

  江昼打开窗户看它。

  它毫无留恋地瞥过满屋狼藉,背着重重的行李,望向主人的眼,坚定喵了一声。

  随即助跑,跳跃,毛绒后腿发力,一跃跳上窗台,直飞向江昼怀里。

  江昼身形一闪,让它扑了空。

  他解下黑猫背上的乾坤袋向外走,黑猫落在地上,见江昼完全没有带上自己的意思,不甘心地喵了一声,白烟一冒,又变回剑,悄悄跟上了他。

第4章 假面

  江昼走出自己住所,先没下山,就近寻了个干净的洞穴。

  他瞥了眼自行跟上来的长剑,把乾坤袋往它剑柄上一挂,开始翻找衣服。

  他现在这张皮连带着衣饰都不能用了,季云琅认识,五大派也认识,想大摇大摆行在仙洲,就要一起扒下来。

  他拿出压在最底下的一套纯黑蝠纹劲衣,抚过袖口细密的绣纹,思绪回到数十年前。

  也是这样的山洞,无边寒夜里,暖黄篝火前,那人笑意柔软,将做好的衣裳比到他身前。

  “刚好还剩些料子,你小心着穿,再受伤我可不给你补了。”

  在那样血腥脏臭的地方,她身上却总带着一股浅淡的香,像一阵春风将他绕了满怀,消去那些翻腾的杀意,只剩下几丝温柔和顺的依恋。

  那张脸和火光一起模糊,江昼皱了皱眉,他只是脑子里在想篝火,怎么鼻间也萦绕上一股什么东西烧起来的味道?

  随即他注意到飘进洞里的烟,带着几缕愤怒的灵气,狰狞而又凶悍地朝他扑来。

  在烟雾接触到他的瞬间,黑剑嗡鸣一声,猛然化作一团黑雾包裹住他,将他身上的气息阻隔殆尽。

  江昼移到山洞边向外看,只见不远处他的住所已经烧起通天的大火,滚滚浓烟中,一个红衣身影站在还没烧塌的屋顶,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昼暗骂了他一句,点完火就快跑,傻站着干嘛,也不怕熏死。

  火势渐大,烟越飘越高,季云琅终于觉得熏了,嫌弃地环视过整座山,离开前又添了把无情火,一副要烧光整个山头的架势。

  江昼收回视线,在山洞里不紧不慢地换衣服,心想,太任性。

  把家烧了,以后回来住哪?

  对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没有一点留恋,对和师尊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也没有一丝眷恋,就要烧,全烧光,不管院子里生机勃勃的灵草,也不管屋里给他做的那些精巧漂亮的玩具。

  从小就这样,不懂事,惹人烦。

  火烧过来了,江昼把换下的衣服丢进火里,从周身的黑雾中攥掉一团揉在掌心,接着对准自己的脸,生生将那副面皮吸附了下来。

  仙人的脸俊雅清绝,不染纤尘,被他毫不留情地揉进黑雾,丢进了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