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似乎完全不能理解郁琰会问出这样的话,但转念一想,或许这个人是因为被囚锢的太久,已经习惯了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并且对那个“罪犯”产生了一种病态的依赖感。

  卫枫强忍住心里不断翻涌着的那股紧张情绪,很有耐心地劝解道:“您想想您的家人,忽然失踪这么久,他们难道不会着急吗?”

  郁琰退开一小步,让自己重新回到监控的视野中。

  “我没有亲人了。”

  卫枫面上闪过几分诧异,察觉到郁琰向后退的动作,他立即伸手试图拦下他:“你难道愿意一辈子被他关在这里?”

  “外面很多人都在找您,有一位姓孟的夫人,还有一位姓刘的先生,只要您跟我上船,他们那边一定会帮忙拖住朝老板的。”

  郁琰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卫枫看着他,最后劝道:“孟夫人还要我告诉您,她的丈夫于昨夜凌晨,在医院中去世了。”

  “郁琰,”他忽然喊了他的名字,“真的不回去看看吗?”

  郁琰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这点犹豫并没有在他眼中停留太久。

  “算了,”卫枫听见他说,“我得留下来陪他。”

第74章

  74

  是日下午。

  A市主城区那边是难得的晴天,可这座岛上却迎来了几只惊雷,黑云低低地压下来,海上已经翻起了风浪,却迟迟看不见落雨。

  郁琰最近连续两周都在跟着那位住家医生施桐学画,虽然主业是医生,但学生时代她也曾靠绘画这个兴趣爱好赚到过一点外快,可惜工作以后一直很忙,因此这个技能也就被搁下了。

  不过最近由于客观条件受限,她被迫戒掉了“短视频瘾”,刚开始那阵差点没无聊地想直接跳海,然后游回家去,但后来又想了想在这儿一个月能赚到的工资,咬了咬牙还是坚持了。

  可饶是一向以“社恐死宅”自称的施桐,也觉得无聊得快疯了,等带来的杂书看得差不多了,这就又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了起来。

  对于学画这事儿朝弋倒是没多管,只规定了施桐每天下午可以过来给郁琰上一小时的课,说是上课,其实也就是陪他说说话,顺便观察一下他的健康状态。

  朝弋这周来得很晚。

  下船的时候雨势渐大,不过晨起时身上沾上的香烛烟灰味散不去,朝弋本来就打算去洗漱,因此也就没让人送伞过来。

  洗漱完换上家居服,朝弋便径直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正好迎面撞见刚从书房中出来的施桐。

  “他怎么样?”

  施桐立即回道:“先生昨晚似乎是在等您,夜里没休息好,刚刚在和我结束交谈以后就睡着了。”

  随即她将口袋里的录音笔递给朝弋:“这是今天下午的录音。”

  朝弋顺手将那份录音接入耳机,过了半分钟左右,才开始听见人声。

  “您喜欢下雨天吗?”是施桐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几声颜料盒被打开的动静。

  “以前喜欢。”

  录音里施桐的语气随意,一直是闲谈口吻:“为什么?”

  “很安静。”

  “很少听见这个回答,”施桐笑了笑,和平时一样试图引导他多说几句话,“有些人是因为喜欢雷雨声,有些人则是因为喜欢泥土味和青草香,或是因为雨天的氛围感会带来一种禅意和心灵上的宁静。”

  “您呢?更认可哪一种观点?”

  过了一会儿,朝弋才听见郁琰的声音:“下雨的时候,人声、车流声都会变得很微弱。特别是暴雨。”

  朝弋熟练地按下门禁密码,然后放轻了脚步,缓慢地向着窗边走去,细密的雨珠一阵阵地拍打在玻璃窗上,和那时起时落的浪潮组成了天然的和弦。

  “是,”施桐说,“可为什么要说是‘以前’,现在您的看法改变了吗?”

  郁琰没说话。

  施桐并没有追问,而是将话锋一转:“您画的好像并不是这里的海。”

  朝弋跟随着耳机里的录音看向了窗边画架上的那幅画,还只是半成品,才刚刚铺好了颜色,尚未细化。

  “画的视角很高,像是站在半山腰上向下俯瞰,”施桐下意识分析道,“这是您很重要的回忆吗?还是您幻想出来的场景?”

  朝弋没听见郁琰的回答,只听见施桐紧跟着问道:“都不是吗?”

  “这里是一处墓地,可以看到海。”这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

  施桐话音稍顿,然后猜测着询问:“那位墓主人对您来说,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能和我聊一聊他和您的故事吗?”

  “施医生,”郁琰说,“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上课了。”

  施桐察觉到他的抗拒,俯身从笔筒里挑出一只笔:“您从前应该曾经系统地学习过绘画,我其实没有太多可以教给您的。”

  郁琰并没有否认:“我母亲是学美术的。”

  “小时候为了哄她开心,就很认真地跟着她学了一阵,”他说,“可惜我并没什么美术天赋。”

  施桐:“……可我觉得您画得很好啊。”

  谈起母亲的时候,他的话似乎会多一些:“我母亲说我没有灵气,只是形似,但又做不到细致入微,既达不到神似,也没什么创造力。”

  “她希望我不是因为她才故意假装自己喜欢画画,”郁琰说,“而是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是什么,就算完全挣不到钱也可以。”

  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半开玩笑地对他说:“反正我和爸爸会养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