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前一世那样。

  朝弋依然直视着他,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才刚刚本科毕业,只有二十二岁,从小到大,他也从未让他染指过朝阳的丁点事务。

  从没教过他起跳,却要他一下子成龙成凤,怎么可能呢?

  朝文斌大概只是想发泄,就算朝阳这回成功中标,他也不会多看重他,等到他下一次失手,下一回输,他还是会被这个人指着鼻子骂废物。

  因为在朝文斌心里,他永远比不上他那个死去的大哥。

  “您这么生气,是因为被我说中了么,”朝弋开口道,“爸?”

  血压一上来,朝文斌就开始犯头晕,他坐回到办公椅上,深吸了几口气:“我和你谈的是落标的事,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没有正面回答就是默认。

  “中没中标是一回事,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态度?肚子里就那半瓶子醋,还一副空腹高心的废样,”朝文斌道,“事儿没办妥,你还把其他公司派去的投标人给打了。”

  “真有你的朝弋,我他妈还真相信你转性了,念书的时候和那群混子打架,上班的时候你和竞争对手斗殴,半边手臂还吊着呢,你觉着你是杨过是吗?”

  朝文斌难得对他说这么多话,从前被他中学班主任一个电话叫去学校的时候,他才懒得骂他,上来就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巴掌。

  他不关心他究竟为什么和人打架,只觉得这个小儿子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也丢了自己的脸。

  后来班主任再打电话,朝文斌连来都不愿意来了,而霍佳瑛忙着下午茶、美容院,一听没好事,就推说自己现在正在外地出差。

  所以那些半大不小,热爱抱团嘲笑人的同学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是没爹的贱种,好像也没有错。

  所以他们故意把他关在厕所里,拿又脏又臭的拖把往他身上戳,被堵在角落里连扇耳光,他也不该反抗,因为他活该。

  朝冶沉稳持重、君子端方,一生的履历都磊落光明,而他阴暗冲动、乖僻偏执,一辈子都低他哥一等。

  “你就那一句话说对了,”朝文斌再次看向他,语气又冷又沉,“你和他的确不能比。”

第18章

  18

  离开公司后,朝弋顺路去了一家私人医院拍片复查,门诊大夫认真看完片子,然后说:“您这个患处愈合得不错,不过我建议还是再保守观察一周左右,如果到时候确定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过来拆石膏了。”

  “现在就拆吧,”朝弋毫不犹豫地,“麻烦医生了。”

  他那只手臂不过是裂纹骨折,看片子的状态已经是愈合良好,既然朝弋坚持,医生也就没多劝,取了把电动石膏锯,就地替他拆起了手臂上的石膏。

  “拆完之后最好还是要避免剧烈活动,”医生叮嘱道,“平时注意一下别使太大劲,下周记得过来拍片复查。”

  朝弋很轻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他放在兜里的手机忽然振了振,朝弋摸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上映着“宋二B”三字,他手指下滑,点了接通。

  “喂朝弋,”宋栖沅像是在开车,听筒那头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活着呢?”

  宋母是霍佳瑛的闺蜜,两人乃是一丘之貉,秉承着苦谁都不能苦了自己的人生理念,每次她俩出去浪,小朝弋和宋栖沅要么被丢进临时托儿所,要么就一道被关在家里,有时候是霍佳瑛从前住的高档小区,有时候则是宋家那个位于中心地段的洋房大平层。

  而作为两人的儿子,朝弋和宋栖沅被迫“日久生情”,恰好又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因此两人一拍即合,顺理成章发展成了一对狼狈为奸的铁子。

  朝弋今日心情不佳,挺不耐烦地应了声:“有屁快放,少你妈寒暄。”

  “欸我艹我说你什么了,火气这么重,吃你妈炸|药了吧朝弋?”宋栖沅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骂道,“怎么?现在继承家业要当太子了,看不上我们这种糟糠兄弟是吗?”

  朝弋就是再偏科,也知道“糟糠”二字指的是什么:“文盲吧你是,糟糠是这么用的吗?”

  “我爱怎么用怎么用,我文盲?我高考语文考得可比你高。”

  朝弋:“……”

  “就他妈高了一分你骄傲个屁。”

  “一分也比你朝弋强,我以后生了崽还要把这事告诉我的崽,我崽生了崽我还告诉我孙子,我孙子……”

  朝弋当即打断他:“找我到底什么事?”

  宋栖沅这才想起了自己原先要说的事,话锋一转:“就今晚城西那儿的私人会所有个生日趴,玩挺开的,你去不去?”

  “主角是谁?”

  “你管他是谁,反正目的不就是找个场子热闹一下嘛,”宋栖沅说,“就周家那个小儿子,你应该是有印象的,上回在酒吧开了一排黑桃A请客泡妞那土狗。”

  他这么一说,朝弋就想起来了,那人他接触过几次,贪酒好色、傻得冒泡,前两天还在微信上问他后天有空没有,估计就是为了这事。

  朝弋现在对这样的活动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奈何今天的心情实在有些糟糕,与其憋着闷着,倒不如去喝两口放松一下:“行吧,那你来医院接我,我这手刚拆石膏,没法开车。”

  宋栖沅:“请你来还得给你当司机是吧,真有你的朝弋——发个定位给我。”

  *

  鑫瑞的固定下班时间是五点半,哪怕老板临时起意,加开了一场年前会议,也不过才到六点半,写字楼里的员工就已经走空了。

  郁琰不想回去,上午开标会上,朝弋那句“二选一”就像魔咒一样,骚扰了他一整天。

  在刀把子的事情没解决之前,他就永远处在被动的局面里,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苟合取容。

  郁琰习惯性地去碰左手无名指上的那只婚戒,却只摸到了一把空,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一点焦躁,像连绵的雨一样阴着,闷得人意乱心烦。

  鑫瑞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企业,从前他爸还在的时候,只租下了这栋写字楼的五到八层,直到郁琰成年后接手公司,才又往上买了两层,从十楼明净的玻璃窗望下去,这个城市看起来璀璨得简直不像话。

  但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看见月光了。

  “郁总,”小刘屈指敲了敲门框,然后走进来,“周家的小公子今晚在城西那边过生日,前两天给您发了封电子邀请函,礼物我已经备好了,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帮您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