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陆丰气鼓鼓地背着一个行李包,倔强地离开。他前脚离开,白露和谢必安后脚就去领了证, 领完证, 白露还去找了报社的同学,在报纸上刊登了一则与陆丰断绝母子关系的声明。
谢必安已经把他的院子翻修过,白露直接搬到了隔壁。这边老院子里原主的东西收起来,陆丰那小王八蛋的东西能送人的送人, 其他的全部扔掉。
清理干净后, 三室一厅的房子进行翻修,院墙打通, 两个小院子合并成一个院子。现在这个年月讲究艰苦朴素,种花容易被举报, 院子里搭上葡萄架, 种上蔬菜。
白露是内科主治医生, 这个年代中医是个高危职业, 西医倒还好, 加上原主根红苗正,父母是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爷爷、大伯都是烈士。她在医院为人低调,与人为善, 陆远自甘堕落要跟罗云珊共进退, 她及时与其划清界限,在医院也是有口皆碑, 人缘不错。
白露和谢必安领完结婚证, 去百货大楼买了橘子糖、酥糖、大白兔奶糖和花生瓜子。三种糖掺和到一起,连同花生瓜子用油纸袋子装了, 每个办公室都送了一包。
大家伙对他俩结婚的事情还是很看好的,都是医院的老人儿了,谁不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当初白露妈妈和谢子瑜妈妈就说过两家结亲的玩笑话,只不过后来谢子瑜去当兵,白露嫁人,俩孩子就这样错过了。
“露姐,祝你和谢哥新婚快乐。这就叫兜兜转转还是你,你俩合该是两口子。”
“白露,你家小丰高中毕业了吧?工作有着落了吗?得赶紧落实下来,要不然街道就要到家里催下乡了。”
白露叹了口气:“陆丰已经报名下乡了,我也懒得管他了,这么多年我对他如何大家也都知道。这孩子跟他那个爸一样,记仇不记恩。
你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他爸跟那个罗云珊有情有义,反倒是我,在他爸落难时落井下石,是卑鄙小人。
他不屑于跟我这个卑鄙无耻的亲妈为伍,要去西北先他爸。就在今天早上,我已经跟他登报断绝母子关系了,也算是成全了他。”
“露露,你也别伤心,这样是非善恶不分的儿子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也好。整个江城谁不知道罗云珊是什么人,祖父是汉奸、祖母是青楼的花魁,父亲是大资本家。
陆远那个蠢货要跟这样一个坏分子同甘共苦,你跟他划清界限,是你政治觉悟高,才不是什么落井下石。
我们这些根正苗红的华夏儿女就该跟坏分子划清界限、势不两立。陆远他思想觉悟低,就该接受劳动改造,还得狠狠地改造。
陆丰这孩子思想有问题,让他去西北农村接受劳动再教育,吃吃苦、受受罪,也不是一件坏事。
小白啊,你跟小谢年龄也都不小了,尽快要个孩子吧。将来陆丰这孩子十有八九靠不住,你总得为以后考虑。”
白露点头:“红姐说得对,我跟子瑜也有这个打算,先备孕,现在都讲究优生优育。我俩年龄也不小了,先调养身体,听人说母亲身体好,将来生下来的孩子身体才会强壮。”
这个世界,白露是真的有考虑要孩子,当然孕子丹肯定是不会吃的。顺其自然,怀上了就生,真的怀不上就证明跟孩子无缘,那也不强求。
陆丰背着行囊坐上开往大西北的火车,刚上火车时,他那叫一个激动。虽然他人蠢好糊弄,但长得好,加上衣服是原主给买的好料子,手腕上还有一块梅花牌手表,在一众灰扑扑的男知青中格外耀眼,对面几个女知青都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相当好的。
众人自我介绍的环节,他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父亲在西北农场进行劳动改造。这话一出,那些对他有好感的女知青瞬间就变了脸。
在农场进行劳动改造的可都是坏分子,陆丰的父亲是坏分子,那他的出身显然是有问题的。这个年月跟坏分子扯上关系,那还能有好?长得再帅气,家庭条件再好都没用。
原本对他有好感的女知青基本退缩了。倒是跟坐在斜对面一声不吭的乔荞,眼神闪了闪,陆丰的父亲在农场,她的母亲也在农场,看来他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陆丰一眼就看到了沉默寡言的乔荞,虽然她衣衫破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整洁,皮肤白皙,坐在那里格外出挑。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他时含情脉脉,他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陆丰知道自己对这个善良美丽的姑娘一见钟情了。他主动跟乔荞打招呼:“你好,我是江城到西北下乡的知青陆丰,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叫乔荞,家是杭城的。”
陆丰一脸温柔:“乔荞,真是好名字,既然我们能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来,那就是有缘分。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互帮互助,共同进步。乔荞,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客气,尽管开口,能帮的我一定帮。”
两人越说越投机,到了中午,知青们纷纷打开从家里带的饭盒,条件好的带的有大米饭、馒头、红烧肉和炒鸡蛋。条件差的窝窝头、二合面馒头夹咸菜也是顿。
陆丰就尴尬了,白露啥也没给他准备,他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要带饭。没有准备的不止他一个,乔荞也没有带饭,不是她不知道带饭,而是继母把厨房锁了起来,她根本就没办法给自己准备饭菜。
陆丰看乔荞低头委屈的模样,站起来去餐车买了两份盒饭,一份塞乔荞手里:“出来得匆忙,我也没有带饭,就凑合着吃份盒饭吧。”
乔荞赶紧推辞:“不用不用,火车上的盒饭这么贵,我不能占你便宜。我现在不饿,你赶紧吃吧?”
陆丰把筷子递给她:“我们一起吃,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回头有机会就请我吃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乔荞也就红着脸端起饭盒,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陆丰特意跟乔荞旁边的男知青换了位置,两人吃完一顿饭,感情迅速升温。等火车到达西北时,他俩已经你侬我侬谈起了对象。
下了火车换乘客车,然后又坐拖拉机,一群人被拉到灰扑扑的公社大院。各个生产队的人已经赶着牛车、马车等着了。
陆丰、乔荞和另外三个知青一起分到了离农场最近的沙河村。沙河村的大队长何洪亮赶着牛车来接他们。
几个人的行李将牛车堆得满满当当,何洪亮赶着牛车在前面慢悠悠地走,陆丰五人在后面步行。
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到地方,陆丰有点儿急了:“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到地方?何队长,你们村离公社有多远啊?”
何洪亮甩了甩鞭子:“二十多里路呢,你们才走了一半,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咱们得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村里,这荒郊野岭的晚上可是有狼出没的。”
众人一听有狼,吓得赶紧加快脚步,乔荞捂着胸口摇摇欲坠,陆丰心疼地扶住她:“何队长,能不能让两个女同志坐牛车?”
何洪亮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不行,牛车上哪有地方坐?牛在我们村,可比你们金贵,把牛累坏了农忙时用啥?你想让女同志坐牛车,那你们男同志就自己背行李,行李和人只能拉一个。你们自己选吧。”
陆丰看了看其他两名男知青,除了陆丰和乔荞,剩下的三名知青都是来自京市,还是一个大院里出来的。
那两个人忙不迭地摆摆手:“要背你自己背去,我们是背不动。十来里路,背那么多行李,到地方不得累死啊?”
“就是,走路都费劲,哪有力气背行李?你要是真的心疼这位女知青,你就背着她呗。反正背她跟背行李差不多。”
两名男知青说完颠颠地拉住另一名女知青蒋晓琴:“晓琴姐,来,我们拉着你一起走,保证你掉不了队。”
蒋晓琴一人赏了一个爆栗子:“就你们俩,还拉着我走?我拖着你们还差不多。五公里负重越野我都能撑下来,还怕这二十多里的轻装上阵?”
一行五个人,三人在前面边走边跟大队长何洪亮唠嗑。陆丰和乔荞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前走。陆丰在家是娇生惯养惯了的,刚开始体力还行,现在又累又饿,不比乔荞好到哪里去。
强撑着到了地方,几间灰扑扑的土坯房孤零零地矗立在村庄外面。五个人看着破旧不堪的知青院,沉默了。
何洪亮招呼他们几个搬自己的行李,蒋晓琴示意个头高的男知青王晗去跟大队长套近乎。
王晗塞何洪亮兜里一包大前门:“何队长,咱们这知青院太小了吧?我们这么多人怕是住不下呀。有没有其他地方,我们可以出钱租。”
何洪亮捏了捏兜里的烟:“有倒是有,就是地方不太好,离牛棚比较近。牛棚里有不少下放的坏分子,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忌讳?”
王晗掐了掐自己的手,强摁下内心的激动,扭头看向蒋晓琴和唐睿:“哥,姐,咱们就出去租房住吧,我是受不了跟别人合住的。”
蒋晓琴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何洪亮说:“大队长,我们租。我两个表弟在家是娇生惯养惯了的,毛病一大堆,我们还是别跟其他知青住一起了,免得闹矛盾。”
何洪亮:“你们是表姐弟?那一起租房没问题。行吧,你们的行李不用卸了,我直接把你们送过去。那座房子是我们村儿何建设的,他在部队当兵提干留在部队了。
去年他父亲病逝后,这房子就一直空着。他是不会回来了,这房子就托管给了村里,村里三两个月,会过去打扫一次。前几天刚打扫完,你们过去就能直接入住。”
陆丰想说他也要出去租房住,可摸摸兜里剩的那一点儿钱,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乔荞有些失望看陆丰的打扮,还以为他家境很好,没想到只是表面光,连租房的钱都舍不得出,她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跟他处对象。
跟着亲爸继母吃尽苦头的乔荞上辈子之所以跟他谈恋爱,那是因为上辈子陆丰有原主贴补。他上辈子下乡时原主虽然嘴上说着生气,但光钱就给了五六百,家里的全国粮票更是全给了他。
虽然他下乡走得匆忙,行李带得不多,但兜里有钱有票,出手大方,到了地方直接租房搬出去住。乔荞在知青点熬了两个月就受不了直接嫁给了陆丰,自此后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成就一段佳话。
现在陆丰兜里就剩三十块钱,在白露没有给他寄过来钱之前,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底,他哪敢搬出去租房住。
陆丰不租房搬出去住,不但乔荞失望,大队长何洪亮也失望。他们村空置的院子可不少呢,每到知青下乡之际,他都会带人提前修缮,都租出去好几个小院儿了,为大队也算是增收了。
本以为这次又能租出去两个小院,结果这个穿得最光鲜的男知青竟然是个小抠。
不死心的何洪亮忍不住问陆丰:“陆知青,你要不要租房出去住啊?你放心,房租不贵,一年才10块钱。”
陆丰温柔地看了乔荞一眼:“我就不用了,我想离乔荞近一点。我们来下乡不是来享福的,别人可以,我也可以住知青点。”
何洪亮叹了口气,让陆丰和乔荞把行李拿下来,把他俩交给了知青点的负责人刘军:“大军啊,你看着把陆知青和乔知青安排了哈,我送小蒋知青他们。”
刘军点点头,拎起乔荞的行李,把她领到西屋:“这是女知青宿舍,你就住这屋吧。”
说完敲敲门,一个圆脸女知青开了一条缝:“刘哥?”
刘军指了指身后的乔荞:“这是新来的知青,让她住你们屋吧。”
圆脸女知青不情不愿把门打开:“进来吧,刘哥,我们宿舍已经很挤了,以后再来知青,别再往我们屋安排了。”
刘军点头:“我会跟大队长反映这个情况的,男知青那边也不宽绰,明年再有知青下乡,就让他安排到其他地方。”
安排好乔荞,刘军把陆丰领到他们宿舍,把炕上的床铺拉了拉,给他腾出块空地儿:“条件有点儿艰苦,克服克服吧。”
陆丰嫌弃地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土炕:“这么多土,我的褥子铺上去不就脏了!”
刘军见多了像陆丰这样刚下乡时各种嫌弃的知青,他好脾气地告诉陆丰:“今天晚了你就铺上先睡着,等明天白天去老乡家里换个草席铺到褥子下面就好了。”
陆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也只能听刘军的安排。他不是个蠢货,知道在外面没人纵容他,因此他只在白露面前骄纵,跟陌生人相处时,还是很识时务的。
现在他刚下乡,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事情都不懂,这个时候,跟刘军这个知青点的负责人打好关系,比跟他交恶强。他虽然心里十分嫌弃知青点的条件,但还是强忍着跟刘军道谢。
刘军对这些新知青的要求不多,只要不当众闹起来,让他这个负责人难做,其他的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拒绝大队长的任命显得他不识抬举,加上每个月有补贴的工分,他是真的不想管知青点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陆丰安顿好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农场看他爸陆远。陆远看到多年未见儿子,挺感慨,加上他在农场日子过得苦。
不但要干自己的活,还得帮娇弱的罗云珊承担大部分活计,整个人苍老了不止十岁。
看到陆丰时,激动得老泪纵横,陆丰看着苍老的父亲,心里对白露十分的怨恨。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白露跟陆远多年夫妻,在陆远被下放时离婚自保也就算了,这么多年连伸手帮一把都没有,实在是太心狠。
以后他来了,有他这个儿子在,一定会好好孝敬父亲。
陆丰把跟老乡换的半篮子鸡蛋塞给陆远:“爸,我下乡来得匆忙,临走前还跟我妈吵了一架,手里的钱票不多。不过您放心,我回去就给我妈写信,让她给我寄钱寄物。等下回来看您时,我会多带一些营养品,以后有儿子再不会让你再吃苦受累了。”
陆远抹了抹眼泪:“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妈那个脾气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她那个人……哎……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她选择跟爸离婚,我不怪她,你也别怨她。她当时也是误会我和你珊珊阿姨了,你妈这些年把你养大也不容易……”
“爸,您就别替我妈解释了,她就是心狠,我轻易是不会原谅她的。您别管了,她手里有钱,养我这个儿子天经地义。您和珊珊阿姨以后就由我来养,我知道您重情重义,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您惦记。”
小系统把便宜儿子下乡一路上的所作所为给白露投到光幕上,白露在办公室闲来无事就当成狗血剧下饭剧来看。听到这个便宜不孝子说自己养他天经地义时,冷笑一声,这个白眼狼做梦去吧。
半个月后收到不孝子的信,白露把刊登着断绝母子关系的报纸叠好,给陆丰寄了过去,告诉他:“ 你出发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你既然选择了你爸,那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来找我。从你下乡那一刻开始,我就只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也一样。
以后好好当你爸的孝顺儿子,好好过日子吧,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未来我还会有孝顺的儿女,就祝以后各自安好吧,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