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墨菲斯的苍穹下>第73章

  这几天克莱蒙斯也有点焦头烂额,不仅要时刻关注人质危机的风吹草动,还要盯着议会那边废除授权的提案进展,自己的日常事务不能懈怠,此外还要分心人质被绑架事件的调查。

  早上刚到办公室,他的幕僚长就走了进来,向他汇报众议院的动向。正如他们所料,先前被迈克和塞涅尔劝服的部分人出现了动摇,有几个已经放弃投赞成票。自由进步党那边依然在努力着,伊桑有一定号召力、党内也开始团结,赞成人数变多,但民主联盟党这头越来越多人开始改主意。提案的赞成票数量也从原来的超过半数3张,降到了少于半数5张。

  “伊桑那边开始有动静。他私底下和我们的人表示,他认为应该通过一个新的授权法案,更严格地约束总统的宣战权。因为在紧急情况下,总统还是需要一定的自主决定权去应对突发状况。”幕僚长说道,“他大概能感觉到废除授权的投票会失败。不过迈克那边还在争取,我们不能小瞧这位众议长的能量。”

  克莱蒙斯思索片刻,说道:“迈克很大可能会先去向卡门施压。卡门当惯了墙头草,会看风向行事。我们现在需要把党内高层尽可能拉拢到我们这边。万一卡门顶不住压力,把提案放进全院辩论,我们还能够通过规则委员会对辩论规则投出反对票,并且让极右翼团体发起对众议长的弹劾。”

  规则委员会负责给其他分委员会通过的提案安排进入到院会辩论与投票的议程,作用相当关键。如果多数党控制的规则委员会内,对于辩论规则的投票都无法过半,那实际上已经证明了众议院瘫痪,也意味着众议长失去对其党团的掌控力,或是暗示了党内高层的分裂。迈克再想通过那份提案,也不得不放缓步伐,或分心应对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做法……很少见。”幕僚长犹豫了一下。

  “让少数党的一个不利于多数党在位总统的提案在委员会通过放行,这样的做法才更少见。”克莱蒙斯冷笑了一声,“既然迈克决心要对抗到底,那我们也不用手软。如果没有我向总统建议,他坐不上那个位子,现在他得罪那么多人,想换掉他也不难。和伊桑合作,用一份限制更多的新法案换取少数党对弹劾众议长的赞成票,我想伊桑会乐意的。”

  目前党内高层已经在向迈克施压,所以他还没准备真的发起弹劾。但他做事向来讲究留后手。即便军事委员会通过了提案,他也有办法在之后的每一个环节中对迈克设置阻碍。实在不行,还能想办法把迈克弄下去。现在罗宾对迈克意见很大,想来也愿意暗中帮一把。

  提案立法无非就是一个重新分蛋糕的过程,在尽可能不动大部分人利益的情况下,重新分配资源,以赢得多数人的好感,提案才更有可能通过,成为一份法案。联邦议会每年都会有上千份提案,真正变成法案的转化率不到3%,绝大多数都走不出各个分委员会。

  眼下虽然舆论对总统发动战争这件事的负面意见很大,但要废除授权,显然是动了民主联盟党中许多人的大蛋糕。迈克举步维艰,伊桑有自己的小算盘,现在还搭上一个塞涅尔,推进这份提案的道路上阴云遍布。

  克莱蒙斯在行政部门,照理来说不应该过多干预立法部门的事情。但这个提案关乎他未来政治生涯中都多大的权限去实现自己的战略想法,他和想要连任的罗宾一样上心。

  幕僚长和他又说了一些日常事务,没过多久,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卡门就来了。卡门在事发之后去找了他好几次。由于塞涅尔出访北部军事联盟一事是他们两人合谋的,现在调查处正在全力调查事件的起因,卡门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被发现从中做了手脚。

  “塞涅尔现在人还没回来,你操心这些没用。”克莱蒙斯淡定地安抚他,“出访走的是正当程序,只不过是我们先放出了风声而已,后来塞涅尔自己也签字了。只要手续符合要求,就不会有大问题。”

  卡门额角冒汗,即便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里,也依旧压低了声音:“那如果他回来了找我追究呢?只要一查新闻的时间和我们申请上报的时间就会发现这其中有差。他如果一口咬死自己并没有同意,是被逼迫的,我怎么办?”

  克莱蒙斯微微皱了下眉,对卡门这副软弱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就算真调查了,这顶多就是党内斗争。你参与策划绑架他了吗?没有的话你急什么?你对那个保密行程和出行日程一概不知,查不到你头上。”

  “现在的问题是,迈克也知道这件事!”卡门言辞急切,“老家伙用这件事要挟我,逼我想办法在委员会内部投票中通过那个提案,否则就向媒体曝光这件事。为了一个提案党内斗得四分五裂,还用手段把你那个年轻美貌的弟弟弄到西边去,你觉得舆论会放过我吗?一无所知的民众才不管他去萨南半岛究竟是为了什么,只会认为是我害了他!这事关我的声誉!”

  “先拖着他。”克莱蒙斯说得轻描淡写,“发生这样的事情,基本可以肯定,现在的赞成票已经够不到半数了。他是想利用你,让提案在委员会里通过,从而给大家造成一种幻觉,好像多数党里有不少人是支持废除授权的。”

  “你告诉他,现在这种情况,就算进入全体委员会辩论,通过的可能性也不大。提案本身会受到人质危机处理结果的影响,即便你现在想办法劝说同僚在内部投票中投出赞成票,难度也变得很大,需要时间。党内高层会对他施压,伊桑那边也开始动摇,症结不在于你。他要面对的事情有很多,不会只盯着你一个人。”

  卡门紧绷的身躯终于放松了一点:“你敢肯定?那我就先这么办了。”

  克莱蒙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语气平和地说:“放心。”

  “还有,万一你弟弟回来要追究这件事,可不能让我一个人担责。”卡门要求道。

  “就算他回来后要找人撒气,也会找我。现在还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你着什么急?行了,我还有事,这几天别为这么点事再来找我了。一切等人质危机结局后再议。”克莱蒙斯不由分说地终结对话,把人赶了出去。

  这天下午,他又接到从前线基地那边传回来的调查消息。情报局这次和调查处一起相互配合工作,前者擅长处理海外的情报信息,后者专注于联邦本土。但这件事显然联邦内外都有牵扯,双方在调查上的权限和职责也并非泾渭分明。

  军方参与这次行程护送的作战人员几乎可以确认没有与外界通传过消息。甚至在接下任务后,没有一个人和外界有过联系。

  一开始最受怀疑的唯一幸存者保镖陈征已经苏醒,对他的调查将全面启动。之前检查了他的通话、信息、邮件等各种通讯,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对他的私人生活及行动轨迹调查也尚未发现问题。

  针对另外两个人的调查遇到了一点难度。首先是这两人都有两部手机,且都在爆炸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要复原并调取其中内容,还需要一点时间。他们的通话记录已经被调了出来,其中有不少加密号码和一次性号码,这是很令人头疼的。其次,丹的身份是塞涅尔的幕僚,对其办公地点的搜查涉及到塞涅尔工作上的一些敏感文件,调查处要进入议会大厦,还要先提交申请,等待正规的搜查许可。此外,情报局和调查处组成的小工作组已经对其在塔伦大街的住处搜查了一遍,目前暂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克莱蒙斯面无表情地听着情报局的人用加密的私人电话向他透露这些消息。他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情报局的人,盯紧丹的住处,一旦调查处那边有了什么进展,及时通知他。整个人质危机有太多意料之外的状况,他必须保证自己不被牵扯进去。

  总理先生这头想着分化废除授权提案的两党联盟,众议长迈克那边在党内的重压之下依旧没有放弃。迈克找上了韩梦,希望对方能够看在塞涅尔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的份上,提供那7张赞成票。然而韩梦一口拒绝了。

  “众议长先生,我从不做没有回报的事。”韩梦冷酷地告诉迈克,“你当然可以指责我的无情,我明白自己对艾希曼议员的遭遇负有一定责任,但这7张票本来就是我和他利益交换的一部分。他答应了帮我解决问题,我才能去找人运作,这其中耗费的都是我个人的人情。现在你也看到了,那名士兵的家属动员了其他几个受伤士兵的家属,天天就在防务部大楼下面抗议,我无法分心处理别的事。我很同情艾希曼议员的遭遇,也尽我所能劝说总统尽快实施营救,这是我表达歉意的诚心。那份提案是你们众议院的事,恕我无能为力。”

  迈克只是叹了口气,说道:“韩女士,我理解你有自己的优先事项。但我相信,你作为一名曾经去过最危险的战场的军人,应该能明白我们这么做的意义。联邦需要对每一名用生命在捍卫我们的自由和安全的军人负责。许多死亡,本是可以避免的。”

  韩梦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语气坚定地回道:“众议长先生,我经历过生死,我也明白另一个道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当我身处战场之时,我没有把自己当做是一个个体,而是整支军队运作中的一员,在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这个觉悟。我的能力有限,大家各司其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对联邦来说才是最好的。”

  迈克没有再试图晓之以情,而是直接抛出筹码:“我能想办法帮你解决士兵家属的问题。”

  韩梦愣了一下,才叹息道:“众议长先生,在我看来,现在这种形式下,投票将无法达到你想要的结果。有的事情,是时运,而非人的努力可以决定的。”

  两日后,前线的情报人员终于锁定了人质被囚禁的准确位置。当看到传回的照片上那个红色的圆圈标记时,凌深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停滞了一瞬。他仿佛能够看到万水千山之外的塞涅尔,蜷缩在那简陋的房子的一角,那么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

  但也只是一瞬,他就收起心中的哀恸,集中注意力调整营救人质的战术。营救计划现在就是他整个生活的重心,这关系到爱人的性命,他不敢放松一丝一毫。计划中的每一步,他都反复推敲,在脑子里不断提出挑战想法,并考虑敌方可能作出的反应。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他甚至为这个计划准备了好几个紧急预案,虽然心底期望这次行动能顺顺利利,什么意外情况都不要出现。

  几乎一夜未眠的他,在第二天早上,带着方案和柳锡一同去了总统府邸。在那间位高权重者聚集的会议室里,他们详细说明了武装营救的方案。罗宾几乎没做什么修改,就批准了。

  而此时,他当场提出了一个请求:“总统先生,我希望营救行动能够尽快展开。”

  罗宾愣了一下,回道:“凌中校,我能理解你想要妻子回家的迫切心情。但目前阿齐兹方面为了换取俘虏,同意为我们宽限一周。总理先生也将亲赴法赫塔,与对方谈判,争取更多的时间。为保万无一失,特种作战人员需要对这套方案进行反复演练,这样营救的成功率才能更高。我相信,你很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我也知道这次任务将由我曾经服役过的第一特种部队第三作战分遣队来执行,我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成功救出人质。”凌深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很稳当,只有说到塞涅尔的时候,语气微微发生了一点变化,“可我的妻子塞涅尔……他等不起。他已经怀孕快六个月了。”

  “你说什么?”在场除了知情的克莱蒙斯外,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自由阵线’那边……”

  凌深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沉着嗓子说道:“或许是因为他很努力,隐藏得很好。也可能……他已经失去了孩子。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等待的时间越长,他受到的伤害也越大。”

  如果塞涅尔没有遭受粗暴对待,那么他还有可能保住孩子,因为塞涅尔的肚子不太显怀,“自由阵线”的人也很大可能不知道他怀孕了这件事。这也是为什么凌深没有在面对媒体记者时说出妻子怀孕这件事的理由。一个怀有身孕的Omega议员能引起公众的同情、影响政府的决策,但同时也能成为武装分子抬高释放条件的筹码。同样,在不确定内阁究竟是否统一态度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贸然说出这件事,生怕消息走漏或是被拿来做文章。

  当然,他很清楚,也有一定的几率是塞涅尔遭受了残酷的对待,孩子已经没了。而为了在之后的谈判中获得更多利益,“自由阵线”的人选择隐瞒事实。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对于他来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只要塞涅尔活着,他会用余生的爱和陪伴来抚平留在塞涅尔身心上的伤口。

  “你对这个营救计划有多大把握?”罗宾想了想,问道。

  凌深神情严肃,回答道:“那是我的爱人,我会把风险降到最低。”

  罗宾望着眼前高大的Alpha,又与克莱蒙斯对视了一眼,思忖片刻后,说道:“营救时间就定在四日后,接近阿齐兹方面给出的最后宽限日期。克莱蒙斯去法赫塔与对方谈判,尽量表现出我们想要更多时间,削弱他们的警惕性。柳中将还得留在墨菲斯,但哈里斯上将作为这次营救行动的总指挥,亲自去埃坦亚基地执行和监督营救任务。”

  “总统先生,请允许我和哈里斯上将同去。”凌深又一次提出了请求。

  这回罗宾没有再用眼神询问内阁其他人的意见,直接同意了。

  按照特种作战司令部总司令乔纳森·哈里斯的意思,他们办完基地的准入许可后,第二天一早就乘坐军机出发前往埃坦亚。

  下午凌深回到了家中,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拿上自己的证件,并从床头翻出了那本政治八卦杂志,将那张婚礼的照片剪了下来,放入钱包的夹层中。

  做完这些,他走到书房,在书桌前静静坐下,开始写东西。写完后,他又驱车前往总参部。在去的路上,他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声音。

  而远在萨南半岛上的塞涅尔在这一刻同样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背靠着墙壁,脸色微微发白,额角细细密密冒着冷汗,露出略有些痛苦的神情。

  凯文因为伤口反复感染,发起了高烧,正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休息。他一声不吭,手不停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试图缓解越来越明显的疼痛。此刻他无比惊慌,因为腹痛的同时又感受不到胎动,他害怕到浑身直冒冷汗。

  前几天,肚子里的孩子还时不时会动一下。只要能感受到胎动,他心里总归是放心的。他也非常庆幸,在经历这么多波折和惊吓后,他和凌深的孩子还能那么顽强地活在他的身体里。被囚禁的这些天,每晚入睡时,他都会在心里悄悄和孩子说话,告诉孩子,两个爸爸都很爱ta,都很期盼着ta的诞生。他也会默默鼓励自己,再多坚持一点,为了等待他的丈夫和肚子里孩子,一定要再多坚持几天。等回到墨菲斯,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只要在凌深的身边,他总能被好好地呵护和疼爱,不会再感到忧心和害怕。

  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前所未有的恐慌令他流下泪来。他只能死死克制住自己,尽力平复波动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喊医生,一旦被“自由阵线”的人发现他怀有身孕,后果不堪设想。墨菲斯一切营救他们的努力都会夭折。

  这么想着,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眼泪安静地从眼眶滑落,沾湿了他苍白的脸颊,双手不停抚摸自己的腹部,似乎这样能够减轻一些疼痛。他在心里不断祈祷,想着,如果孩子感受到了爸爸的触碰和祈求,会不会给他一些回应?

  几千公里外的墨菲斯艳阳高照,凌深从车上下来时,被耀眼的金色阳光晃了一下眼,不知为何,眼角竟沁出一点点湿润。

  他定了定神,平静地走入总参部的大楼,走进柳锡的办公室,对着这个还没有共事很久的上司行了一个标准又利落的军礼。然后,他递上了自己的辞呈。

  柳锡看了一眼后,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凌深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请柳中将代我保管。如果我的妻子能活着,我将和他一起回来,亲手来拿回这封辞职信。如果我的妻子遭遇不幸,请您代我转交人事部。这段时间,感谢您的信任和支持。我十八岁考入军校,二十二岁进入特种部队,如今三十七岁了,中间虽然有几年离开了军队,但我已竭尽所能,做了一个军人能做的一切。现在我别无所想,只希望把余下的生命都献给我的爱人。”

  柳锡望着他,良久后才缓缓说:“我等你回来拿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