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转身便走,背后声音陡寒:“站住!”

  郁白不耐烦地回头看他一眼,暗中却攥紧了剑。

  他在白玉京修习两年,武功进步的同时,辨人的眼光也毒辣了不少——眼前这灰衣乱发之人能毫不费力地破他步法、跟踪他半个多时辰,绝非等闲之辈。他若真要出手,自己怕是难挡。

  “你身上并无仙骨,是谁带你去的白玉京?”那灰衣人步步紧逼,“如今白玉京可还有人在?是他带你入山,教你武功?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

  不知怎的,他却陡然哑声了。就在郁白以为他不会再纠缠、加快脚步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凛冽罡风呼啸着卷过了耳畔。

  郁白眉眼一凛,顺势拔出了剑。

  。

  郁白很快发现,此人一招一式都极为熟悉。

  那是……容寸心的招式。

  在白玉京的这两年间,容寸心常与他实战,通过变幻出不同招式来引导他该如何应对。而今离开白玉京,那些或险峻或厚重的刀法,又一次用在了他身上。

  容寸心用的是刀,他用的也是刀。容寸心在何时前攻,他便在何时前攻。容寸心在何时腾空,他便在何时腾空。

  一拳一脚一招一式,竟好似全数被此人复制下来。暮色沉沉,尘埃飞扬,竟像是回到了白玉京无人的山野,让郁白忍不住按照早已烂熟于心的策略挥剑,直取对手脉门,刺中敌人咽喉,畅快淋漓地结束这场战斗。

  ——然而那也意味着暴露了自己自白玉京而来的事实。

  长刀挟飓风呼啸而来,短短数秒中,郁白脑中疾速变幻了千百种应对方式,每一种似乎都能摆脱他这一刀,然而每一种却都必然能让白玉京的谎言不攻自破,于是最后只剩下一种。

  ——他抬剑格挡,在意料之中的不敌后,迎上了那一刀。

  坦然、无奈而平静。

  刀尖刺入胸膛的那一瞬间,他在灰衣人眸中捕捉到一丝诧异。

  没暴露,不算很疼,没下死手。郁白青筋毕露的手死死攥着剑柄,脑中只剩下这三个念头。这三个念头安安分分地窝在心口里,勉强遏制住了他晕过去的欲望。

  ……

  夕阳西沉。

  他们这一架似乎惊动了不少人,远远传来嘈杂的喊声:“什么人在斗殴!速速住手!”

  官府吗?来的可真是及时。那灰衣人听闻动静,已经三两步消失了踪影,郁白忍住满腔自嘲和讽刺,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转头回望,却愕然发现来的是老熟人。

  半晌,他艰难道:“你是真的凤十一……吧?”

  作者有话说:

  有点无聊的过渡章,是重逢序曲~

  郁白内心OS:眼前这个真的是凤十一吧?不是姓赵的装的吧?让我看看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第75章 昔日耳鬓厮磨同床共枕的爱侣,今日终于能在长久分别后面不改色地擦肩而过。

  桃叶郡医馆常年药香扑鼻,偶尔也掺杂些许新鲜的血腥味儿。

  医馆后院,血染红了满盆清水,新鲜的血腥味儿渐渐被氤氲开来的苦药味儿遮住。大夫絮絮叨叨的叮嘱尽被病人抛在脑后。

  郁白靠坐在窗边榻上,一手披上外衫,一手端过药碗,朝凤十一点点头,姿态潇洒的可以:“多谢啊。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凤十一亲眼看着郁白豪气干云地干了满满一碗苦药,眉头跳了又跳:“我……呃,我住在这边儿,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的。”

  生怕郁白继续追问什么似的,他又忙道:“你这是怎么弄的?这两年你在哪儿……”

  “没事儿,遇见个疯子。”郁白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这痛楚尚能忍受,便想要起身离开,“我还有点事儿,回见。”

  凤十一在身后急急地追问:“你去哪?”

  郁白扬扬手:“好久没回若水城了,去看看姐姐。”

  “你这样去啊?”

  凤十一一把拉住郁白——没轻没重的动作瞬间牵动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疼的他面部一阵扭曲。凤十一绞尽脑汁半晌,在郁白满脸“有话快说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儿来”的表情下,弱弱地憋出一句话:“国丧呢,别乱跑。”

  话音未落,医馆门帘掀开,匆匆闯进一个身影。

  郁白:“……”呵,好一个国丧,好一个诈尸。

  那刚殡天没几日却诈得一手好尸的先帝规规整整站在他面前,如果不是胸膛一起一伏,就跟那棺材里本应该装着的玩意儿一模一样。

  时隔三年,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如果不算那次顶着凤十一的脸来见人的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和笼中娇养的金丝雀。

  人不在眼前的时候倒还会偶尔想起来,眼下人到了眼前,却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了。郁白淡淡打了个招呼:“别来无恙。”

  赵钧喉头滚动数下:“别来无恙。”

  郁白颔首,也不再多说,朝医馆外走去。身后凤十一急急慌慌地喊着他的名字,那个莫名其妙死而复生的家伙却像是腿脚生根了一样动弹不得,似乎有声阿白从他唇齿间呢喃,然而最终一切都湮没进了浩浩风声。

  他为什么假死?为什么传位穆王?皇位不是他最渴望的吗?不是他挖空心思夺来的吗?

  郁白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昔日耳鬓厮磨同床共枕的爱侣,今日终于能在长久分别后面不改色地擦肩而过。辞海中所述的形同陌路,大抵就是如此罢。

  该走了。

  撩开门帘的一瞬间,他眼前忽然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