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一个人去？”
谢恩轻掩病房的门，将路一兰的哭声隔绝在里面。
“我想想。”
端着许久的严肃表情终于卸下，檀桐眼底露出些许不安。
只要理性分析过，就知道只身前往根本不合适。
那片绿洲并非游戏地图或者电影里常见，只有几十平米大的小绿地，而是足足有半个北基地的面积，若非轻车熟路，进去还可能会迷路。
更可怕的是，里面生长了很多生命力顽强，已经被环境污染的变异生物。
它们为适应矿星的环境，经过几代更迭，危险性尚且不可知。
就算是训练有素的侦查员和原住民，也只敢在绿洲边缘草甸处休息，至于绿洲里面的植物果子和茎叶，更是就算饿死，也碰都不敢碰。
那些变异植物能靠喝污水结出又大又红的果子，果肉里的成份有多危险，矿星人人尽皆知。
“把腺体图纸给韩竺后，她应该会不放我离开。”檀桐拳头松了又紧。
“她和莫生梧认识很多年，肯定知道他会留销毁腺体的后手。”
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说话，韩竺若是想独占这份研究成果，必然不会留檀桐的活口。
“可是如果带人潜入，也不是个办法，对赵想璘太危险。”
韩竺的异能和檀桐有点是类似的，都同自然挂钩。
这种异能者对环境敏感度高，想要无声无息部署搜救人员瞒过熟悉绿洲环境的韩竺，是极其困难的。
两条路都不算好，何况这事疑点太多，他更不方便去做选择。
这选择后面，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硬要说，赵想璘也算得上他和谢恩共同的朋友。
搜救员传过来的消息看，现场只有七个人的脚印，韩竺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击杀四个人，就已经是个大问题。
不过也许从她能够在矿星野外瞒着所有人活下去开始，早已不是档案上那个看着无害的A级异能者少女了。
莫生梧敢拿自己做实验，他所言更极端的韩竺为什么不可以呢？
檀桐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这趟一定要去，但得做万全准备和...最坏打算。”
一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檀桐抬头，刚巧看到谢恩温柔的双眸。
“你只要放手去做。”
“剩下的该担心的，我都会帮你摆平掉。”
他知道檀桐不会坐视不管，也打一开始没想要去劝。
反正把麻烦都扫清掉，檀桐就不会有危险。
谢恩不需要，也不想要檀桐拿命去赌。
“她让周五去，咱们就周五去。”
他微俯下身，低声和檀桐耳语：“我有个办法，见机行事。”
“是这样的...”
檀桐眸色微动：“可以，就按这个方法做。”
路一兰伤势刚有好转，就被转去到地下城上层的疗养站。
吉鲤和五三一又惊又喜，喜路一兰平安无事，惊赵想璘陷入险境。
他们试图问路一兰，可他依旧迷迷瞪瞪，说不清楚那个傍晚究竟发生什么，提到死亡的四个侦查员就惊恐万状。
“别为难他。”吉鲤于心不忍，“檀工都说了，能问的，早上已经都问过。”
五三一忿忿起身：“可他死活不说细节，还要檀老师去只身救赵想璘，这太危险了。”
“没办法，总是要去的。”檀桐敛眸，一副无奈模样。
“那个女人要找我，据说是因为之前的研究成果纠纷，是我把赵想璘卷进去的。”
他故意隐藏大部分细节，让不知情的吉鲤听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可这话五三一是能听懂的，也联想到了绑架者的真实身份，一时间脸上神色五味杂陈。
“檀老师，借一步说话。”
“行。”檀桐看着有些出乎意料，还是跟着五三一找到处偏僻拐角。
老星皇离开的消息已经传来三天，营地基本上恢复按部就班的工作模式，所以大家行色匆匆，没人理会他们。
“檀老师，是韩竺。”五三一看着周围没人，迫不及待开口，“她可能是想要您的腺体图纸，配合她的促化药物使用。”
“但是我记得，您之前和她闹掰后，说是把图纸销毁了，可千万不能去啊。”
“是韩竺啊。”让五三一心惊胆战的是，檀桐居然松了口气。
“如果是她，她的异能只是修复类，比我预想的安全。”
“不是这样的！”
五三一很着急，可他确实不了解药物相关知识：“这样，咱们去找吴久，我让他给您说。”
北基地大半人都迁到营地，吴久自然也不例外。
他刚从实验室出来，接到赵想璘的星讯，听完前因后果吓得寒毛倒竖，和两人约在角落处见面。
除去檀桐神色淡然，另俩都面带焦虑。
吴久抹了把因为跑太快而发出的汗，勉强笑笑：“是这样的，韩竺她的确是A级修复类异能者，可她研制的那个药物，非常有危险性。”
“什么危险？”檀桐皱眉，“好像除了异能暴动和短期异能增强，没有其他效用。”
“您身上这个，应该不是她研发的成品，甚至可能就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激化药，被机械腺体增强而已。”
吴久左看右看，方敢鬼鬼祟祟开口道：“她研究那个可狠多了。”
“据说对生物通用，使用过后可以加快变异，如果一般的激化药只是量变，那她那种就是质变。”
五三一在旁边听着，也向檀桐证实了这点：“是的，我之前见过韩竺抓鸟类试验，几天后那个麻雀喙部长到婴儿手臂长，还带微毒，见人就咬。”
“那次还是您出面，把鸟关起来才平息的。”
檀桐想起照片里那长相阳光的少女，浑身发寒。
这是有多缺乏共情力，才会抓鸟类，甚至是疑似抓人试药。
而且从五三一举的例子看，韩竺的药物进化方向是负面的，或者说至少有难以忽视负面作用。
灵光一闪，他突然想到，谢恩和他似乎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戎城菌类基地里面，那个装着不明液体的培养舱。
里面的毒毒菇不但生长迅速，还具有极其强大的破坏性，若非檀桐觉醒异能，大概已经命丧此地。
“檀老师，您真的不能小看韩竺。”五三一见檀桐没表示，已经有些站不住。
“她虽然表面性格很好，当时基地里的人也都很喜欢她，但实际上和她相熟就知道，韩竺根本没那么平和无害。”
“谢谢你们，我会重视的。”
檀桐思忖片刻，诚挚感谢了两人。
他当时采集过营养液，刚巧因为觉得扔在屋里不安全，一直放在箱子最里面保险格随身携带。
若非吴久提醒，他还不会意识到能派用场。
若是能针对那份液体对症下药，那他们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只是赵想璘的麻烦因我而起，我必须去救。”
“也一定会做好万全准备，争取全身而退。”
“...好，不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记得告诉我。”五三一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您永远是k15的组长，我前进的榜样。”
檀桐有些过意不去，可也不忍说出事情真相，只能仓促点点头：“我要去准备救人，这几天要是有新的工作，就麻烦你和吉鲤了。”
即使有谢恩那套方法，檀桐依旧没有闲着。
告别两人，他先将那份试剂带给谢恩，然后还得去和吉鲤看看路一兰的情况，最后到训练场学习使用异能和无人机。
周四的时候，基地来了两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
一个是赵想璘，得到谢恩的消息后几乎日夜兼程，从璘星赶到矿星，脸色魂不守舍。
唯一的弟弟现在生死不明，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还有个是谢悯。
她将银色长发剪成利落短发，下星船时神色从容，心情颇好和谢恩握了握手：“五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交给我就行。”
谢悯的出现，引起整个基地哗然。
在旁观者眼里，四皇女的立场一直暧昧，现在接替谢恩来当北基地指挥，那皇家究竟是谁输谁赢，还尚不可知。
可谢恩知道，这场权斗的胜负已经分清。
老星皇离世的时间，其实早于公布一日半。
那晚是谢惊守夜的。
堂皇的卧室中，一个脸色憔悴的老人费劲喘着气，他肺部曾经被虫族贯穿，至今没有好彻底。
星皇看着谢惊，迷茫间似乎看到早逝的发妻。
大皇子是五个人中长得最像池絮的，当然性格也像。
至于和自己性格最像的，老星皇认为是谢惴和谢恩。
谢惴继承了他好战冲动的一面，薄情寡义，谢恩则戒备警惕，喜欢在暗中隐忍算计。
大皇子必然更擅长守成，而另两个儿子更适合踩着高台登上王座，继续帝国的辉煌。
不过谢恩还是有些太重感情，罢了，就让老二登位，虽然他着实还不够老练。
老星皇感觉到自己眼睛很沉，喘息着开口：“谢惊？”
“父皇，我在的。”黑发青年表情恭顺。
“把门口的机械管家叫进来。”
星皇这辈子干了太多杀生事，死到临头谁也不信，只信按照程序办事的机器人。
【星皇陛下安，请问有什么吩咐？】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老星皇看着空荡荡的床边，忽而觉得悲哀。
但他也只是悲哀了一下：“传我旨，立原定继承人。”
他很害怕自己那性格乖戾的三儿子，怀疑他勾搭上联邦人，也怀疑他能够入侵皇家系统，所以下定决心，片刻也拖不得。
【好的，确认您的指令，即将向礼官们下达。】
【下达成功。】
老星皇隐约感觉不对，费劲挣扎爬起：“为什么不确认？”
一般的机器人传达信息，都会和主人确认再执行。
可那从出厂老实到现在的管家机器人充耳未闻：【下达成功，确认继承人为谢惊。】
【不可更改。】
如此重要的事情，□□巴巴的机械音说出，颇有讽刺意味。
老星皇被骇得咳血，看向床边。
那在他眼里妇人之仁的大皇子依旧乖顺坐着，眼底没流露出丝毫惊讶。
“父皇，还好吗？”
老星皇张着嘴，喘气如同风箱，突然大笑：“好...很好。”
他找到合格的继承人了。
死神扼住这位战神的喉咙，他沙哑着嗓子，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余温：“大皇子谢惊，承我皇位...”
“继任...星皇...”
良久后，一切归于平静。
谢惊脸上冷静表情消弭，神色复杂看向老星皇垂落的手。
他将手掖回被子，静坐良久，轻轻站起身。
那高仿的管家机器人化成齑粉，随后消散无痕。
谢悯靠在门口，蓝色眸子看向谢惊：“走了？”
“嗯。”
“行。”她让出位置，旁边赫然是真正的机器管家，“你们哥俩挺有本事。”
她指的是谢恩和谢惊。
一个只是看过一遍，就能近乎复原出特殊材料高仿机器人。
一个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悄无声息把老星皇附近的走廊清空。
老星皇看走了眼，谢惊不是他心目中最合适继承人。
但对百姓，确实是适合的星皇。
黎明将至。
谢惊用老星皇的声纹开启管家，悄然把自己的数据覆盖在谢惴之上。
【已修改，是否向礼官下达？】
【下达成功...】
“过几天，得麻烦四妹去矿星了。”做完这一切，他淡然看向谢悯。
“那里的一切荒唐事，也都该结束了。”
谢悯眼中流露出惊喜，矿星偏远，可指挥真正的实权位置，谢惊在守信这方面，算是个君子。
“遵命，星皇陛下。”
但等到了矿星，她看着谢恩这副爽快交接，巴不得下一秒要去做无业游民的模样，还是气得牙痒痒。
更加可恨的是，她那位傻不拉几的家属凌宴，居然还冲着谢恩露出羡慕目光。
“谢谢皇姐。”谢恩诚挚和她握手，“祝你工作愉快。”
“你这么急着走？”和谢惊关系缓和，谢悯也没对谢恩留客气。
“救人。”
谢恩嫌脖子难受，把军装解开颗扣子：“救完之后再去找工作？”
“总之要休息一段时间。”
“哇...”等到谢恩大步流星离开，凌宴小声赞叹，言语中尽是羡慕。
谢悯眼角疯狂跳，若不是还在基地里，高低得把凌宴给骂一顿。
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谢恩恋爱脑。
回归无业游民状态，谢恩拖上檀桐和赵思璘，闷在会议室商谈了一下午的对策。
出来后，每人的表情都不甚轻松。
“桐桐，紧张吗？”
“还可以。”檀桐勉强笑笑，“这个计划是好的，我相信你。”
“早些休息，别忘了吃药。”谢恩反握住他的手。
“莫生梧那份报告已经分析完毕，手术正在排期。”
“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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