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天气炎热, 购买的猪肉没有冰箱存放不久,玄野趁着江雀子收拾清洗布带子的时候,把没有肉的猪骨头全部洗干净, 放进大铁锅里, 焯水, 加入葱姜大料和白米酒,准备熬上一夜。

  剩下的五花肉,玄野分了一半出来,加入山里采摘的野香菇, 野木耳, 鲜笋……剁馅, 包饺子, 包包子。

  整颗猪心则炖江雀子要喝的药材,炖到晚上睡觉前, 正好软烂入味。

  剩余的一半五花肉和瘦肉,他做了大荤菜, 红烧肉。

  玄野手脚勤快麻利, 其他都收拾完了,还剩二斤五花肉洗好还没切时, 院门突然被人砸响。

  “玄野,出来, 你快给我出来!”

  玄有财慌张的声音响起,动静闹得很大。

  玄野蹙眉放下菜刀,抬眸, 就看见江雀子穿着丝滑柔顺, 一看便舒适的新衣裳慌慌张张从浴室泡出来,紧张问:“发生什么事了哥哥?”

  “有人过来找, 没事,不怕啊。”

  玄野解下围裙擦干手,将他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轻笑夸奖道:“我们家乖乖穿这衣裳可真好看,可喜欢?”

  江雀子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愣了好一会儿,羞赧回神,低下头磕巴道:“喜,喜欢的……”

  “可惜没给乖乖买到适配这衣裳的首饰……下次我们一起去买怎么样?”

  玄野垂眸望着他,眼底满是溺人的宠意。

  江雀子张了张口,正要说他的首饰已经够多了,都摆满梳妆台的小柜子了,但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玄有财“咚咚咚”又在敲门大喊:“玄野,他娘的,你倒是快点开门啊,咱爹娘出事了!”

  江雀子一惊,连忙推漫不经心的玄野道:“快,快去开门,哥哥快去开门呀。”

  玄父和玄江氏出事了,也就是他的公爹婆母出事了,江雀子虽说不和他们一块儿住,也不熟,但毕竟算是他的长辈,不能不理。

  否则他们是要背负骂名的。

  江雀子连忙拉着玄野去开门。

  玄野慢吞吞的被他拉着走,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满出来,心里却是不耐。

  打开院子大门,玄有财一眼瞅见穿着低调但奢侈的江雀子,那一身衣裳的布料,还有头上的玉簪,银嵌玉的耳坠,红润白皙有肉的脸蛋,往下还有一双漂亮好看的轻薄软底绣花鞋……

  再看玄野衣着普普通通的糙布衣裳,一双草鞋,头上仅随意簪了支木簪……

  玄有财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大骂道:“玄野,你个不忠不孝的东西!爹娘都伤成什么样儿了,你还在家宠你这破夫郎,根本不知道回去看看爹娘是不是?爹娘白白生养你这般大了!”

  他骂玄野还好,但是他连江雀子都骂了。

  这个玄野根本忍不了,脸色一凛,就把江雀子护到身后,面无表情盯着玄有财,冷声问:“你有事?”

  跑来他家门口发神经?

  他家乖乖好好的,他爱怎么宠怎么宠,乐意怎么疼就怎么疼,碍不着这些外人什么事。

  如果他还敢再骂他家小夫郎半句……

  玄野阴恻恻盯着他,眼底的阴戾汹涌翻腾。

  玄有财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嗫嚅了半晌,他才想起正事,不耐道:“爹娘出事了,你跟我回去看看!”

  江雀子攥紧玄野身后的衣摆,怯生生的探出半个脑袋来。

  玄有财立马狠狠瞪他一眼,骂道:“也不知道这新夫是怎么当的,自家公爹婆母都伤一天了,也不知道去伺候……”

  “我家夫郎从不是伺候人的奴仆。”

  玄野面无表情,冷冷打断他:“你要想我回去看爹娘,那我便去,倘若你再说我夫郎半句不是,你别怪我翻脸无情。”

  “你!”

  玄有财还想再说。

  可是对上玄野那双狠戾的眸子,他怂了。

  梗着脖子瞪他半晌,玄有财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冷哼一声,甩手就走。

  玄野直接关上院门。

  “哥,哥哥……”

  江雀子紧张的扯扯他的衣袖,眼巴巴的仰头看着他。

  玄野将他拉进怀里,眼底的情绪散去,被柔软和宠溺灌满,轻轻柔声安抚道:“乖啊,哥哥不是凶乖乖,不怕,哥哥在骂玄有财呢……”

  “别,别生气……”

  江雀子拽着他胸前的衣襟,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胸口,软乎乎道:“哥哥才是,哥哥别生气。”

  玄野喉结上下一滚,被他蹭得浑身肌肉紧绷。

  半晌,他僵着身子哑声道:“乖,去咳,去把新衣裳换下来,要洗过才能穿的,换回干净衣裳去,快去……”

  “唔,那哥哥不生气了?”

  江雀子眼巴巴仰头瞅他的脸色,看不大真切,他扒拉着玄野的衣裳和身子,踮起脚尖,歪着脑袋瞅他,试图与他对视。

  玄野:“……”

  玄野无奈,从心脏开始发燥,燥得浑身僵硬不敢动……

  他瞥开头,红着耳朵不自在道:“嗯,不生气了,哥哥没生气。”

  江雀子狐疑的打量他一会儿,瞄到他泛红的耳朵尖,一怔,旋即低下头,跟偷腥的小猫儿似的,偷偷笑了下,欢喜道:“那,那我去把衣裳换下来,我们一起去看公公婆婆呀~”

  玄野僵硬的往后挪了挪,催促道:“快去,快去。”

  再不去,他能撑起一大块儿手帕的二弟就要被发现了。

  眼瞅着江雀子活泼高兴的蹦进了浴室换衣裳,玄野硬着头皮低头瞅了一眼,暗骂:“艹!”

  就被他家小夫郎软着身子蹭了一下胸膛就这样……长出息了。

  玄野在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通。

  等江雀子收拾妥当下楼,玄野刚把灶膛里的火处理好。

  见他换了一身朴素的棉质衣裳,耳坠去掉,换成了小小的银耳钉,发簪也换成了素雅的镂空鸢尾花银簪,打扮十分简单,眉头微皱,直起身问:“乖乖怎地打扮得这样素净?可是没有欢喜的衣裳首饰了?”

  “不是呀,不是的。”

  江雀子屁颠儿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道:“有的呀……我们快些走吧哥哥,再迟去就不好了。”

  玄野:“……”

  玄野无奈依着他,往他手里塞了一块儿爽口清甜的牛乳马蹄糕,一边牵着他往外走,一边软声道:“把糕点吃了,填填肚子,乖乖可不能饿着……平日里不是喜欢活泼颜色的首饰?乖乖不必特地因为什么就舍弃了自己喜欢的衣裳首饰。”

  “可是……”

  江雀子小小啃了一口糕点,含糊道:“毕竟是哥哥的爹娘,我的公爹婆母……他们身子不爽利,我们去看望,这样穿不累赘,需要的时候我也好方便照顾伺候他们呀,不能那般花枝招展的。”

  玄野勾起唇角,打趣道:“我们家小乖还知道花枝招展这个词呢?”

  “啊……”

  江雀子鼓起脸蛋,不满道:“哥哥,我现在认得不少字的,你少瞧不起我了。”

  玄野失笑:“是是是,是哥哥看低了小乖……但哥哥还是觉得,乖乖随自己的心意,打扮得活泼些更好看。”

  “可是婆母……”

  玄野捏捏他的手心,软声教导道:“没有可是,乖乖,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小夫郎,最后才是老玄家的夫郎。他们没有生养过你,你不必把他们当自己的亲爹娘般伺候。”

  玄野想了想,还是和他道:“虽说注重礼节规矩是好的,但是我们已经和爹娘分家,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需要人照顾,那也该是我这个当亲儿子的去照顾,你是我的夫郎,你可以在一旁帮着哥哥,但绝不该是你亲力亲为,可懂?”

  江雀子有些茫然,似懂非懂:“可是嫁出去的哥儿,都是要伺候公爹婆母的……”

  自古就是这样。

  否则也不会有多年媳妇终于熬成婆的说法。

  遇上通情达理的婆婆倒还好,也就偶尔受些气,吃些苦头,日子好过。

  可若是遇上恶婆婆,恶公爹,那新妇的日子是特别不好过的,也不仅仅是伺候那么简单。

  江雀子本就庆幸自己能遇上玄野这样对自己好的郎君,早已经做好被公公婆婆磋磨的准备,可是玄野这样一说,他就混乱了。

  “傻夫郎。”

  玄野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心里是好气又好笑。

  两人说着话,一路来到村中老玄家的茅草屋前。

  之前,玄父玄母问玄野要了十两银子,说是要重新修建房子居住,可今日他们来一看,因暴雨倒塌的房子哪里有新修,不过是在原来损坏的基础上,重新修理了一遍又住了。

  许是重新修理的地方没修好,他们走进院子一看,之前坏过的茅草屋那边,土墙倒塌了一面,顶上的茅草和竹杆架子全部往下塌了。

  “小弟来了?”

  玄有财的夫郎玄李氏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里迎出来,脸上满是讨好的笑,道:“弟夫郎也来了?快,快进屋瞧瞧吧,爹娘夜里熟睡时被屋里倒下来的土墙砸了腿,又被砸下来的竹杆茅草戳伤了身子,这会儿村里的玄老大夫在帮着看病呢,他们就在屋里。”

  玄老大夫是江家村的赤脚医生。

  玄野颔首,牵着紧张胆怯的江雀子进了屋,小声道:“乖乖别怕。”

  江雀子抓紧他的手指,抿唇摇摇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玄野眼底掠过一抹笑意,抬眸看向躺在床上“唉哟唉哟”叫唤的玄父。

  他脸上,脖颈上,手臂上,到处都是茅草和竹杆戳伤的划痕,伤口见血,倒是不算太严重,只是看着凄惨些。

  严重的,是他被高高的土墙砸下来砸伤的腿脚和左手胳膊,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已经青紫,肿胀,看起来特别恐怖。

  里屋,玄母躺在床上,伤口与玄父相似,都是竹竿茅草扎伤,擦伤,她倒还比玄父幸运些,只被倒塌的土墙砸伤了手,没伤着腿脚。

  赤脚大夫还在帮玄父查看伤势。

  见玄野来了,玄富贵和玄有财几人都围进了屋里。

  “这伤……”

  赤脚大夫摸着胡须出声了,摇头为难道:“不好处理……伤得太过严重些,你们若是有银钱,便趁早去镇上找厉害的大夫瞧瞧,若是拮据,便照着我之前给的跌打方子,抓药去吧。”

  “玄老大夫,我爹娘这伤治好,需要多少银钱?你且给我们个数,让我们兄弟几个心里好有个底。”玄有财连忙问。

  赤脚大夫掀起眼皮子瞅他们一眼,不紧不慢道:“怕就怕他们的手脚骨头断了……具体需要多少银钱,我不敢说,只道光是你爹,没个十两银子,恐怕治不好。”

  那加上娘亲玄江氏,这一趟若是要去镇上找大夫治疗,没个十八十九两银钱,根本治不好。

  可他们家就是再富裕,全部搜刮出来,拿出十五两银子已经是极限,哪里拿得出十九两?

  昨个儿玄富贵作为长子,和玄父偷偷商量过了,也交了底,他们全身家,总共十五两一吊钱零二十三个铜板。

  就这,还是算上了玄野给的十两建房钱,三两买江雀子的钱。

  玄富贵心里憋屈烦躁,付了玄老大夫的诊金,恭恭敬敬把他送出了家门。

  玄野蹙眉,上前按了按玄父青紫肿胀的胳膊,往下一撸,确认他的骨头断了。

  “呃啊——!”

  玄父压抑惨叫。

  “你干什么?!”

  玄有财猛地上前一步,就想打开他的手。

  “断了,去镇上看大夫吧。”

  玄野语气淡淡,躲开玄有财的触碰,擦干净手,看向回屋的玄富贵,冷淡道:“趁现在还早,尽快过去,别拖。”

  “看大夫看大夫……说的容易。”

  玄有财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豁出去般,大声喊:“来吧,我们三兄弟都商量商量看看各自能拿多少银钱出来!”

  “我昨个儿跟爹交过底了,爹娘手里总共十四两银钱不到,我这儿,全身家掏出来也仅有一两多点银子。”

  语气严肃的说完,玄富贵抬眸看向玄野和玄有财,道:“且看你们能拿多少了。”

  玄有财不比玄富贵能干,他掏空了家底儿,还得去借,才能拿出一两银子。

  可这加起来,也只不过十六两余。

  这就意味着,玄野必须拿出三两银钱。

  拿得比他们这两当兄长的还多,端看他愿不愿意。

  若是他坚持与兄长们拿一样的银钱……那也没办法,他们只能勒紧裤腰带,出去借!

  玄野垂眸看向江雀子,小声问:“乖乖,今日出门可带银钱了?”

  “有,有的。”

  江雀子连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漂亮的钱袋子,塞进玄野手里,紧张道:“我,我换衣裳的时候就怕,就怕这个,所以把家里的碎银子都带来了。”

  玄野掂了掂。

  江雀子连忙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里有二十一两银子,哥哥。”

  “好。”玄野勾起唇角,拉开沉甸甸的钱袋子。

  他从里面掏出十四两银子,道:“爹娘那十四两银钱由我出,他们的银钱让他们留着养老。二位兄长打算一人出一两余的银子,那我便跟你们一样,出一两余。”

  他这话一出,玄富贵和玄有财当场松了一大口气,盯着他,目露精光。

  玄野冷冷扫他们一眼,似笑非笑。

  打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防的就是这一手。

  虽说原主父母对原主做得已经仁至义尽,原主无可指摘父母的不是。

  但是他不是原主,他的银钱,可不是这样好拿的。

  这具身子与老玄家的人有血缘有因果,他的灵魂附身在此,就意味着已经接受了这一因果,斩不断,所以他一开始就走了钱路,以供养的名义,两方同意,用少量的供养银钱买断了他们的因果。

  这意味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他只用出供养的银钱便是。

  而他是凶兽,“凶”这个字不仅仅说说说而已,自古只有他作恶多端的时候,还从没人敢算计到他头上。

  因此从他手中拿走他所给予的银钱的人,若是对他或他家中事物心怀不轨,只会拿得越多,死伤得越惨。

  这是凶兽骨血里带来的诅咒。

  他们交易达成的那一刻,便附赠了。

  玄野掏出十六两银子放到旁边的桌面上,把钱袋子拉好,重新揣回江雀子兜里,小声道:“乖乖,你的钱袋子什么时候做的,怎地这样漂亮?”

  江雀子羞赧的笑起来,小声说:“我趁哥哥在外面干活的时候胡乱做的,我绣工不好,得练习练习。”

  练习?

  开始练习了?!

  玄野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欣喜抬眸。

  他还惦记着那个新婚夫郎必须给自家郎君绣香囊做香囊的习俗,本以为小崽子忘记了,没想到在偷偷练习?

  玄野暗戳戳高兴坏了。

  玄富贵拿了银钱,立马去借了玄族老家的牛车,把呜呜咽咽呻咛哀嚎的玄父玄母扶上板车,一路往镇子上赶。

  玄有财和玄李氏也跟着去了。

  玄野则直接带着江雀子回了家。

  “我们不跟着去照顾也没关系吗哥哥?”

  江雀子忧心忡忡。

  玄野把他带到餐桌前坐下,安抚道:“不需要那么多人,有兄长哥夫郎他们去就是了,我们去了也是添乱。”

  “可是……”江雀子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