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是返校高峰期。

  比起前些天空荡的校园, 今天尤其是宿舍楼附近,到处是来往拖行李的学生。

  方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楼下守株待兔。

  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像是来谈好事。

  方以怯步,又深知道躲没有用。

  晚点宿舍楼的人都醒了, 看到他们吵架观众就会越来越多。

  方以不想丢这个脸。

  深吸气,方以走过去,叫人:“妈,你怎么来了?”

  方妈没有寒暄,责问声劈头盖脸就丢过来:“是不是你偷我放客厅的十万块钱?”

  他们站在宿舍楼的出入口。

  方以听此, 脑袋一懵。

  脚步顿住。

  没再往前走。

  挡在了路口。

  旁边有两个拖行李的学生在喊借过。

  方以僵硬地移开步伐,不可思议地望着已经认定他是小偷的方妈, 好半天才发出声:“什么偷钱……我没有啊。”

  方妈不容方以的解释,歇斯底里:“还要狡辩吗?”

  声音很大。

  路过的同学纷纷朝他们这儿看过来,带着猎奇的目光。

  方以觉得耳热,那种难受的烦躁爬满整张脸。

  他爱面子, 不想被认识的人看到。

  让自己保持清醒, 方以问:“你钱什么时候丢的?”

  方妈冷笑:“前天晚上。”

  方以烦躁的情绪听到这四个字,瞬间平息。

  不可能是他偷的,他梦游也不可能去偷的, 也不可能是他搬被子时勿拿的。

  前天晚上他和南时琛去大平层那看后面才到的几箱谷子。

  但这个不在场证明方以不想说。

  方以皱起眉头, 问:“你看到我那天回家了吗?”

  “未来说你回家拿东西,”说到这些方妈就来气,“你回去拿什么东西?钱吗?是新学期要交学费了吗?”

  方以眯起眼。

  ‘方未来’这个名字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好像不奇怪。

  因为方以睡客厅,家里没宠物没小孩子, 客厅没安装监控。

  好赖全凭别人一张嘴来说。

  周边伫足观看的人多了起来, 方以必须马上结束这场荒唐的争论。

  方妈不依不饶:“学费我们可以给你交,但你不能用偷的啊, 那些钱是准备给你哥娶媳妇办婚宴租场地的钱啊!”

  方以还是摇头:“我没有拿。”

  方妈要去抓方以:“还说谎!”

  方以躲闪开,“你自己去问方未来,”迈腿,直径往前走,他头也不愿回,“你好好问他,他看到我几点几分回去拿什么了,你自己找他问清楚。”

  “什么问不问的,你哥那么忙,公司家庭两头跑,你……”方妈身材发福,行动没方以利索,反应过来时已追不上方以的步伐。

  就像她对方以从小的思想教育,当有一天醒悟,反应过来是他们大人的错,也会和今天一样,追也追不上方以往更好未来发展的步伐。

  方妈扯嗓子喊:“你给我站住!”

  才不站住,谁站住谁是傻逼。

  方以越走越快。

  南时琛替他安排的司机就在校门口。

  车子上次见过,方以到最后用小跑的步伐,快速窜上车。

  司机都来不及下来替方以开门。

  方以就急哄哄地:“大叔,快,开车!”

  一副躲避债主的兵荒马乱。

  司机不好多言,全按方以的意思来做。

  后视镜里,司机能看到跟着跑出校门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体力不如年轻人,跑不动,双手叉腰弯身在原地喘气,半抬着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

  司机将方以安全送到游乐园门口。

  南时琛早到几分钟,买好了票,在等方以。

  初春的气候,南时琛一身薄款卫衣搭配宽松运动裤和运动鞋,随性自然。

  方以走近南时琛,才看清南时琛眼里的细条血丝。

  方以心疼,“不要和我说你今天是从公司过来的。”早在南时琛说今天是司机来接送,方以就有这个猜想。

  这家伙,肯定是为了今天玩游乐园,加班加点工作了。

  南时琛的情话张口就来:“你不在家,家里空,住不惯。”

  方以逼问:“那我想采访你,以前没遇到我的时候,你都怎么过来的?”

  南时琛牵起方以的手,“这就说来话长。”

  方以:“那我没耐心,不听。”

  南时琛笑了笑。

  两人排队,进了熟悉的游乐园。

  昨晚南时琛确实在公司加班,为了今天专心致志陪方以玩,两天的工作量压在一天做完。

  但今天,不专心的人变成了方以。

  不玩高空项目,两人仅打卡普通项目。

  从一开始的碰碰车,方以就心不在焉,几次被南时琛碰撞到,方以还怔愣愣地扭着方向盘,贴着南时琛的车走,迎上来要给南时琛撞。

  再到吃上回一根三十五块的糖葫芦。

  方以没说贵得离谱,南时琛借吃的由头,趁机亲了几下方以脸颊,处在在试用期多日没亲到人的南老板控制不住力道,有糖衣不小心黏在方以脸上。

  方以居然不生气。

  南时琛拿纸巾帮他擦脸,方以还客客气气地说:“谢谢你。”

  不对劲。

  南时琛把纸巾团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眼神有点飘忽的方以。

  是谁?把他家活泼可爱的小以夺舍了!

  南时琛深吸气:“那边有咖啡厅,我们休息一下。”

  方以啊了声,“不玩了吗?”

  “你看你现在像想玩的样子吗?”南时琛好气又好笑。

  方以的反射弧又绕地球一圈了,捂住刚才被偷亲的脸,他瞪眼:“都还没过试用期,你怎么乱亲?”

  “我问你可不可以亲,”南老板的脸皮厚到没边,“你说可以的。”

  刚才确实在想东想西不专心不知道南时琛说话真伪性的方以:“啊……这样吗?我这么不矜持的吗?”

  南时琛点头:“嗯,你还说要亲脸蛋,这样显得比较纯情。”

  方以:“……”信他个鬼哦。

  ***

  园区咖啡厅不太香,不过也算是个可以落脚休息的地方。

  南时琛点了中规中矩的拿铁,递给方以一杯。

  咖啡厅空间不大,人也不多,方以和南时琛坐在角落。

  端上来的拿铁更不香。

  纯纯是薅景区游客的钱包。

  方以没去问南老板这次被坑多少,本来已经够心塞,不想再被钱的事添堵。

  两人并肩坐在同一排椅子上,南时琛默不作声,等方以打开心扉。

  方以喝了口咖啡。

  和意料中的一样,难喝。

  放下杯子,方以胳膊碰了碰南时琛的,问:“可以说说,你以前对我的印象吗?”

  这个问题方以老早就想问了。

  前些天忙于作业,这会儿,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方以太好奇,南时琛说的小时候,是什么故事。

  南时琛托腮,笑问:“要从哪里讲?”

  方以:“从你说我去你家院子玩泥巴的事情开始。”

  南时琛顿了顿:“想起来是玩泥巴了?”

  “没有,”方以摇头,他是上完幼儿园大班后被送去C市姑姑家,那时候模糊里的记忆里都是眼泪和打骂,方以说得很轻,“那时候我应该很调皮,不可能是去帮叔叔种花。”

  南时琛不可否认,“是很调皮。”他的手比了个大小范围,“你把我爸种了一年准备夏天丰收的葡萄藤,连根拔起。”

  这话太荒唐,方以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年上四年级的南老板斩钉截铁,描述那时候的情形:“你还把它们拿起来晃,藤架上的葡萄都掉你头上了。”

  “不可能,”方以睁大双眼,即便不记得以前的事,下意识还是要否认,这么丢脸的事不可能是他的所作所为,他拿出科学来解释:“只有快烂的葡萄一摇才会掉下来。”

  “好吧,”南时琛耸肩,“后半句话是骗你的。”

  方以咬牙:“南时琛。”

  南时琛半笑:“有精神了?”

  方以:“……”

  精气神回了点的方以,叹气。

  “说说,”南时琛拿咖啡杯,碰了下方以的,抿了小口,“今天怎么了?”

  方以也喝了口咖啡,味道太苦了,和他今天早上碰到的荒唐事一样苦。

  方以说:“有点脏。”

  “说出来,”南时琛背靠椅子上,“帮你洗一洗。”

  方以一口气:“我妈诬陷我回家偷钱。”

  才靠上椅子的南时琛,闻声,瞬间坐直身,喉咙一紧,以为自己听错了,南时琛的声音压了下去:“什么?”

  方以把早上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下结论:“应该是我哥拿的。”

  方以还说,其实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

  他是三年级被送回方家。

  离开三年多,从不懂事到懂事,他有了自己的思维情绪,融不进方家的气氛。

  四年级开学的时候,方妈每天都会把给三个孩子的午饭钱放桌上,让他们出门上学时再拿走。

  但是有一天,方以不但没拿到钱,饿了一整天,回家后还被方未来诬陷,说他拿走方妈钱包里的一百块。

  一百块对于四年级的孩子来说数目太大,方以甚至都没好好瞧过一百块纸钱长什么样。

  南时琛猜到答案:“你哥拿走的?”

  “应该是,”偷钱的事情后来不了了之,嫌疑人方以挨了打,但不知道最后母亲抓没抓到真正的‘小偷’,又怎么处置真正的‘小偷’,方以说,“大哥初中学校附近有一家电玩城,我想应该是他拿钱去玩了。”

  南时琛皱着眉:“昨天是一百,今天是十万。”

  方以揪着衣角,他怕南时琛不相信,“丢钱的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我不可能回家。”

  南时琛敛起眼里的凶狠情绪,听此,脸上浮出了抹淡笑,问:“嗯?哪天晚上呢?”

  南大坏蛋是故意问的。

  自方以搬离别墅后,他们统共也就在一起待过一晚。

  那晚是在大平层,屋里的谷子南时琛没敢收,怕碰坏了方以事后会哇哇叫。

  敢碰的也只有游泳池里那几块十八禁立牌,把立牌搬出游泳池,再给游泳池放好水。

  等方以进来,南时琛就带着人在水里嬉闹,试用期里的人只能牵牵手,抱一抱。

  一玩就错过了回宿舍的时间。

  当晚是睡在新房里,一人一条被子,躺一张床上纯聊天。

  如果没有床边摆着从游泳池里搬过来的拥有不健康姿势的立牌们。

  方以会觉得那晚很美妙。

  “南时琛,”方以的回忆结束,很气愤地叫南时琛的名字:“你可以再坏点。”

  南时琛:“求之不得。”

  方以:“……”

  游乐园项目没再继续。

  喝完咖啡,南时琛把强烈要求回宿舍的方以安全送到宿舍楼下。

  确定方妈不在附近,南时琛才黑着脸回公司,立马叫助理去查方未来那家小公司。

  一个生意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拿走十万块。

  十万在南时琛眼里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准备在A市开分厂的小老板,十万也是条大象腿。

  ***

  方以不知道南时琛要干什么。

  早早结束游乐园行程的方小以,回到宿舍,无所事事,就抱着猫咪玩偶,用微信在和方轻舟聊天。

  家里丢钱的事是大事。

  方轻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和爸妈说你最近都没回来,他们不信。”

  “小颜和大哥都咬定说看到你回来,是你拿走了钱。”小颜是方未来的女朋友。

  方以思考怎么找证人:“你那天晚上呢?”

  方轻舟发了个无语的表情:“敢情我这几天和你报备行程你都没往心里去吗?哥哥!我最近都在培训班学习发声练声带啊!你给我的鼓励也是不走心的吗?”

  方以:“……”抱歉,泳池里的快乐比较走心。

  “反正百分之两百是大哥和小颜拿走的,”方轻舟永远站方以这头,“爸妈要是找你闹,我和他们拼了。”

  “你悠着点,”方以不想让小姑娘也搭进去,“不是我拿的我不会承认,你自己才是最要小心的,偷偷去培训班的事情不要泄露出去。”

  方以其实更担心的是家里人如果知道方轻舟要艺考,百分百会误会是方以或者方轻舟偷了钱去整艺考的事。

  方轻舟发来一个猫咪敬礼,“yes sir”的可爱表情。

  方以把表情包收藏起来。

  小组作业刚结束。

  下午的时候,周尧不在宿舍,还在追田甜的陆应楚回来了。

  提了田甜店里最好吃的蛋糕回来。

  陆应楚这人精,前脚踏进房间,后脚就闻出方以的不对劲。

  陆应楚的第一反应:“南狗贼欺负你了?”

  方以被陆应楚喊出的称呼逗笑:“没有啊,不是他!”

  “那是谁?谁欺负你了?”

  方以:“……”你们这一个个,套话都这么厉害的吗?

  接过蛋糕,陆应楚让方以拆来开吃,不用给周尧留。

  是香草味的冰淇淋蛋糕。

  方以切了小块给自己,点头,承认陆应楚的猜测:“嗯,是被欺负了。”

  陆应楚看方以故作矜持,又切了块添进方以托盘里,问:“是早上那个阿姨吗?”

  方以长得好看,方圆百里都是大伙关注的焦点,早上的事没整挂表白墙上,已经很克制。

  陆应楚是从隔壁小赵那听来的。

  方以尝了口冰淇淋,舒服得闭上眼睛,连吃三口,才说:“那是我妈。”

  陆应楚点了点头,家务事的话,他没深究过问。

  “楚哥,”方以把蛋糕吃完,提出问题:“我要不要去找南时琛诉苦。”

  陆应楚双手赞成:“肯定要啊。”

  不过,“但不能这么平淡无奇的去诉苦。”

  方以歪头。

  陆应楚勾勾手指头:“哥给你支招。”

  不过不过,“你真很喜欢那家伙吗?”

  方以点头。

  追溯起来,方以早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对南时琛动了心。

  从上学期楚哥第一次问他心里有没有人时,脑子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南时琛。

  陆应楚:“他应该不是感情骗子吧?”

  这点。

  现在拥有两大平层谷子的方以打包票:“他不会。”

  二次元不骗二次元。

  那就好,陆应楚:“过来,哥教你几招。”

  “不是一招?”

  陆应楚笑得嘴角要翘后脑勺上去:“一招怕你不够用。”

  远在某处顶着黑眼圈上工的南老板,隐隐觉得身后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