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真的很乖。
精神状态饱满, 对沈确新派来的厨子也不挑了,吃了整整一碗饭;原本天天和他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的隔壁家猫咪, 都被他抓过来撸了又撸。
司玉真的很乖,乖到所有人都觉得惊恐。
【@ssssy:很乖[云朵][云朵][云朵]】
【……!!!】
【我的天呐, 我看到推送, 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宝宝,妈咪好想你啊啊啊啊啊啊!】
【自拍!!!6张!!!6张自拍!!!】
【@甜心玉今天营业了吗?姐妹你可以换ID了!!!】
【姐,你好美!!!】
【糟了云朵哥出现了, 怪不得这个女人变得如此娇艳!!!】
【宝贝真的好美啊,嘤嘤嘤, 这又黑又长又直的睫毛,呜呜呜!】
【不是, 怎么突然就心情这么好了呢?】
【还有人不知道吗?前几天有人碰到席绒绒去闽城找宝贝啦!席玉美人CP上大分!】
【屁嘞,闽城活动明明是阿风,俩人都被拍到了停机坪同框图】
【胡说八道!分明是因为前夫哥!前夫哥开着他的大飞机去接宝贝了!】
……
贺云关掉Instagram界面。
咬上一块纱布,贺云手握生理盐水, 太高右臂往左肩后背冲去。
终于,最后一块残留在伤口里的细小玻璃碎片被取了出来。
贺云吐出纱布, 长叹口气;左肩向前微侧, 发炎多日的伤口暴露镜中;沾满药膏的棉签, 被一点点慢慢涂涂抹;最后的包扎也依旧熟练。
他刚把医疗箱收拾好, 司玉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贺云连忙喝了口温水,试图让苍白的嘴唇有些血色。
“宝宝。”
司玉看着出现在屏幕上的贺云,瞬间坐直了身体:“老公, 现在应该很晚了吧?工作都结束了吗?”
司玉刚准备去看贺云身后的窗户,却发现窗帘都拉了起来。
“嗯, 天已经黑了。你呢?拍摄还顺利吗?”
司玉没多想,点了点头,说起今天自己做了炸鸡腿,就是差点把厨房给烧起来。
贺云直皱眉头,哪怕听到聂双及时赶到救下了厨房,也依旧沉着脸。
司玉抚摸着屏幕上贺云的眉头,笑了笑,赶紧寻了个其他的话题,聊起了贺云那边的天气和拍摄工作。
贺云对里斯本现在的天气了如指掌,还和他说了不少拍摄时遇到的趣事。
听着,司玉慢慢靠在了身后的沙发,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
贺云的声音变小了,脸色也愈发苍白。
“怎么了?不舒服吗?”
司玉连忙坐直身,紧张不已。
贺云笑了笑:“没什么,大概是在海边吹了风。”
司玉抿紧嘴唇,伸出手指刚准备点进——
“不准买票过来。”贺云说。
司玉讪讪住手,可还是担心得不得了,于是被安慰的人又变成了他。
挂断视频,司玉揉了揉眼,耷拉着脑袋。
他的眼珠转了一圈,再度拿起手机,查看天气APP。
[里斯本:13°-21°大风]
司玉“啧”了一声。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去怀疑贺云,难道贺云还会骗自己吗?
司玉拿起水杯,怎么也没放到嘴边。
“哥,怎么了?”
聂双发现司玉愣愣地盯着前方。
“啊?”
司玉摇摇头,将保温杯中麦冬水一饮而尽。
司玉觉得自己被噩梦缠住,不是来自夜晚,而是他自己。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在那个噩梦里,好像他一直在不停地伤害贺云。
可是,我怎么会伤害贺云呢?
司玉很讨厌这种感觉,总会让他走神很久。
“最近听小风说,你胃口还不错。”沈确站在门口,“我还是带了个厨子来,换换口味?”
司玉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抱着膝盖盯着香薰蜡烛上,转动着的银色复古玫瑰花走马灯发呆。
沈确低下头,扶在门上的手拍了两下,退到前院。
“这两天状态很好啊?”聂双挠挠头,“就是……”
沈确最讨厌人吞吞吐吐,瞪了他一眼。
聂双乖乖地把司玉前两天唯一一次走神的事情,告诉了沈确。
“他之前做了什么?”
“好像,是跟云哥打完视频。”
沈确捏了捏山根,说知道了,叮嘱聂双这几天好好看着司玉,尤其是晚上。
-
一礼拜的时间过得很快,贺云每天都会给司玉发消息、通电话和打视频,但司玉还是觉得不够。
“宝宝,我答应你,工作结束就来见你。”
“可是,我现在就很想你。”
贺云在电话那头沉默着,最后只说了对不起。
贺云这段时间一直在北岛。
卧床休息了三天,他后背的伤口才有所好转
但是,在听见司玉小声地埋怨时,贺云依旧觉得自己无能。
他除了道歉,什么也说不出口。
又吃了颗消炎药,贺云走进时刻上锁的小房间,裹着司玉曾披过的毛毯,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天不亮,贺云就醒了。
他坐在小房间里,盯着满墙的照片看了许久。
“宝宝。”
他想司玉了。
如果说,在过去一年多来,他已经习惯了被思恋折磨得心碎;那这次和司玉重逢后的离别,就好似再次将他的心揉碎。
贺云往后山走去,去那个他曾在过去一年,每天来过无数次,可以光明正大思恋司玉的地方。
他站在明明是最好的五月,却仍旧不肯开花的花田中。
在这里,贺云种了一大片的托斯卡纳玫瑰,那是他送给司玉的第一朵花。
托斯卡纳玫瑰,来自法国某个古老庄园;盛开时,花瓣是近乎黑色的深红,就像司玉让人只看一眼,便再也不会移开视线。
可是,北岛开不出玫瑰。
司玉第二次来北岛时,差点找到了这个地方。
“会开的,一定会的。”
贺云拿起驱虫药粉,小心翼翼地给每一片叶子背后涂上去。
「是这么抹吗?」
他恍然失神,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身旁。
慢慢地,他的手放下,站在泥土中不再动弹。
北岛开不出玫瑰,因为玫瑰在江城。
贺云决定去找司玉。
疯魔的思恋,战胜了一切对未知的恐惧。
-
司玉做了个梦。
梦里,他将一个水晶花瓶掷向了贺云,只穿着单薄衬衫的后背,瞬间被割出大片血渍。
司玉睁开眼,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他缓缓坐起身,朝着梦中的棕色大门走去。
赤着脚,踩在棕色地板上的每一步,都在冰冷刺激着他神经。
借着月光,司玉仔细看着梦中本该出现血迹的墙面和散落玻璃的地板,却什么都没找着。
“只是一个梦。”
司玉试图安慰自己。
很快,角落折射出的闪光,吸引了他的视线
它像是天晴时,大海闪起的光,小巧又精致,但等到司玉真的走到它面前,却发现,那是一块带着血迹的玻璃碎片。
司玉想起来了。
……
嘀嘀嘀!
沈确被手机的提示音吵醒。
「大门已开」
他看着左上角凌晨2点的时间,困意瞬间消散。
监控里,他看见司玉神情恍惚地拧开门把手,朝外走去。
“妈的!”
沈确立刻穿戴好,朝着司玉家赶去。
这个监控,是半年前装的。
司玉被失眠折磨得睡不着,有时好不容易睡了,又会在「见到」贺云后,跟着「他」出门。
沈确实在没办法再接受,在漫过司玉胸膛的人工湖里找到他。
于是,就让沈回派人在大门装上了这个监控。
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贺云离开江城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就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那样——司玉又一次伤害了贺云。
“司司!”
“司司!”
沈确像过去一年很多次那样,绕着别墅寻找司玉时,一个他未曾想过会出现的人,出现在了喷泉池旁。
“司玉怎么了?”
贺云看着满头大汗,衬衫扣子也扣错,手里还拿着手电筒的沈确,立即明白了什么。
咚!
他手里拎着的四方行李箱,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贺云找到了司玉。
“宝宝。”
正在试图摘到头顶黄杏的司玉,听到熟悉的声音,果子也顾不得摘了。
“贺云?”
司玉低下头,贺云站在他脚下,正张开双臂、昂头望着他。
“是我,宝宝。”贺云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宝宝,你在做什么?”
司玉甜甜地笑起来:“我想摘杏子,给老公你做果酱。”
“好,我知道了。”贺云柔声哄着他,“现在太晚了,明天,明天我陪你一起,好吗?”
司玉难过地摇摇头:“明天贺云就不在我身边了。”
远处传来一声闷雷,闪电在重叠的乌云边缘镶出可怖的幽蓝色。
暴雨马上即将来临,雨的前奏是风。
大风刮来。
熟透的杏子簌簌掉落,砸在地上,溅出破裂的汁水。
“不会,我不会走。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
啪!
啪!
啪!
杏子一个接一个掉落,砸得贺云浑身身体僵硬。
司玉站得树枝太细,下一个掉下来的就会是他。
“真的吗?”
司玉问。
“嗯,真的,贺云不会走,永远不会走。”
司玉好似被说动了,慢慢朝着更为粗壮的主树干移去,但就在即将靠近时,又停下了脚步。
“贺云会骗我吗?”
“不会,贺云再也不会骗你。”
贺云再也忍不住,噙在眼眶中的泪水,同黑暗中的雨点一起落下:“宝宝,求求你,先下来,好吗?”
一道耀眼的蓝光照亮了脚下的数米悬空,司玉不敢动;他耳边是雨点拍打在叶片上的声音,紧接着巨大的雷声轰轰隆隆地朝他袭来。
“我怕……”司玉紧咬住嘴唇,“贺云,我怕。”
“别怕。”贺云抬了抬手臂,“有我在。”
司玉摇着头,大颗泪珠混入雨滴淹没于黑夜。
“无论司玉在哪儿,我都会接住他。”
贺云在雨中温柔望着他,重复着在阿玛菲海岸的承诺。
“就算司玉在下坠,我也会接住他。”
贺云,会接住我的。
司玉松开手,贺云接住了他。
「贺云的身体和他出生的湿冷英伦半岛完全不一样,他的身体是温暖的。他拥有和他高大骨架、硬朗外表截然不同的温暖。」
司玉抱着他,失声痛哭。
雨幕被风撕裂成倾斜的碎片。
贺云的心被司玉的哭声撕碎。
他用浴缸中的热水,用自己的双手,用比窗外雷雨更激烈的吻安抚脆弱不堪的司玉。
“贺云,抱我。”
司玉需要确认贺云此刻的存在,用身体的方式。
时隔一年,司玉还是会哭,贺云还是会用放缓的速度和不断地亲吻,哄着他。
……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贺云紧紧搂住哭着入睡的人,一整夜都未曾松手。
暴风雨过去,东方日出再次驱散黑暗。
司玉睁开眼,还在适应晨光。
“醒了?”
沈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