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谷却风极为丝滑地转身,仿佛他只是在拿东西,不过是司玉凑巧看见罢了。
“他有病吧?”
司玉勾下墨镜, 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欧小风。
目睹全程的欧小风大气不敢出,愣愣地点头又摇头。
冷脸喷驱蚊水, 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司玉做好妆造, 正在候场,一道声音冷不丁传来。
“你还好吗?”
司玉的脖子都僵了,用一脸「你吃错药了吧」的神情, 看着谷却风。
谷却风想了想,补充道:“电影的事情。”
呵, 果然。
“少在这儿落井下石。”
司玉斜了他一眼,甩头离开。
几场戏都是一条过, 司玉早早下了工。
“不愧是司玉哥,刚刚那几条真的太棒了!明天的戏,下午来就行,我们布雨天的景。司玉哥辛苦了, 司玉哥慢走啊!”
司玉点点头,说给大家买了下午茶, 便上了保姆车。
回到酒店, 司玉边洗澡, 边跟贺云打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花洒声太大, 密闭室内水雾也重的原因,贺云的声音听上去又沉又闷,还有些鼻音。
司玉关掉水, 说不想让贺云太累,反正过两天就回, 让他别来。
贺云拒绝了,说已经登机。
“那什么时候能到呀?”
“唔,在你……”
贺云本来想说,在你睡着之前,但还是没说出口。
“宝宝明天醒来的时候。”
“好耶!爱你老公!”
“我更爱你。”
贺云挂了电话,看着屏幕上抱腿坐在柠檬树下的长椅看书的司玉,久久出神。
“你打电话叫我来,除了想蹭我的飞机,就是想让我看你们多有恩爱吗?”
沈确端起玻璃杯,喝了口威士忌。
“我刚去见了裴宗齐。”
贺云说完,沈确端酒的手僵硬一秒,而后慢慢放下。
沈确:“我知道。”
贺云扭头看他。
“裴宗齐的一切事务都是我在打理,没有人通知我有人探视,但我依旧收到了裴宗齐使用会客室的邮件自动通知。”
沈确同样看向他。
“能够绕开西森疗愈院定下的探视规则,去看裴宗齐的那个傻逼的人,也只有你。”
二人三两句便把话说开了。
贺云将裴宗齐提到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沈确。
沈确听着,偶尔补充,但却并未指出其中有出入的地方。
“说了这么多,你找我不仅是为了对口供吧。”
舷窗外,深蓝丝绒覆盖夜空。
“好奇。”
贺云说。
“好奇什么?”
沈确问。
“你和司玉的关系。”贺云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裴宗齐极为紧张,说的话除了还有几分逻辑外,没敢添油加醋多说一点。
但仅仅是简单直白的话语,也将沈确如何「救下」司玉,将他亲手捧上如今地位的过往,说得就连贺云听起来,也只能感叹二人一路走来,感情深厚。
所以他好奇,好奇现在司玉对沈确这么大的恶意,究竟是因为什么。
听完他的问题,沈确不自然地咽了下喉咙,脸也别向了一旁。
“工作上的分歧。”
这六个字显然不能打发贺云。
他蹙着眉,沉声道:“沈确,你明明知道司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这些信息能够帮助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沈确闭了闭眼。
脑海中浮现出司玉的脸,紧张的、害怕的司玉,用噙着泪水的眼向他求助的司玉。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你以为沈回没试过吗?!”沈确鼻翼翕动,肩膀微微颤抖,“我们不提的原因是什么,你还不懂吗?!”
贺云当然知道。
中国有一句古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除非是司玉自己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到他。
“但是这不是理由。”贺云逼近沈确,“不是你闭口不谈的理由,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知道?”沈确咧嘴一笑,“问他啊。”
机舱氛围压抑到极致,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贺云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沈确。
“你有没有伤害他。”
“我爱他。”
沈确不假思索:“不比你少。”
舷窗外,夜色如墨。
-
司玉被吻醒。
黑暗中,贺云的呼吸声很重,就像他拥抱司玉的力气。
“想我了吗?”
司玉趁着换气问。
“嗯,很想你。”
贺云接着吻他。
“轻一点点。”
“好。”
贺云的吻继续,司玉的请求也是,尽是缠绵。
清晨,司玉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滴——
刷卡声响起。
他放下手中贺云的衣物,冲向门口,扑进手拎咖啡的人怀中。
“你去哪里了?”
司玉问。
贺云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纸袋。
“不可以,我要醒来就见到你。”
“现在才六点,你醒得……”
司玉气鼓鼓地捏住贺云的嘴巴。
直到见贺云眨眼,才松开手,却不想,下一秒他就被拽到了身后。
“怎么了?”
司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谷却风手拿剧本和咖啡,顶着「死了两次老婆」的脸,关上对面的房间门离开。
回房后,贺云问谷却风有没有来找过司玉。
司玉喝着咖啡,摇头说没有。
“你问他干嘛?我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贺云垂眼想了想,没说话,从司玉手中拿过原本属于他的咖啡,然后将人抱上床。
“我睡不着。”
“好。”
贺云开始脱衣服。
司玉:哼。
天光大亮,照在司玉光滑的背脊上,贺云的手也在,不停摩挲安抚着他。
司玉靠在他的肩头,歇了好一阵才恢复了点力气。
“昨天收到信息,沈回送我的第二份生日礼物到了。”
“嗯。”
贺云亲着他的脸颊,下一秒顿住。
“你给我的礼物呢?”
贺云没动,由着司玉又咬了他一口。
“小气鬼,明明知道,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没带在身上,回江城给你。”
半句真,半句假。
钻戒的确在江城,但银行卡却一直在贺云包里。
可是,它不能成为司玉的礼物。
司玉想要的「自由」,贺云暂时不能给他。
飞机上,沈确告诉他,生日那一晚、自己求婚那一晚,他看见了。
他甚至准备好了司玉的解约合同,但是……
“我的确自私,自私得想要把司玉拴在我身边;但这跟我爱司玉,想要他真正开心比起来,没那么重要。
“但我后悔了,在第二天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准备签合同的时候。
“因为我发现,他和你在一起依然危险。
“如果我给他自由,你却把他弄丢了,你是准备让我死了算了,还是把你杀了?
“你认为那20亿违约金真的高到沈回给不起吗?他之所以没给,不就因为这个吗?
“他对自己的人生和生命都抱有一种近乎自毁的倾向,我不能放手让他独自生活。
“司玉永远需要有人对他负责。而被他在求婚夜赶出房间的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
贺云站在片场树下,手中毛巾越捏越紧。
他想过无数次,在司玉解约后,带着他一走了之。
可是,沈确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如烙铁般落在了他的心上。
贺云闭上眼,接受了现在的一成不变的结果。
导演喊了cut,工作人员和搭戏演员都在跟司玉道谢。
贺云也走了过去,用白色毛巾将湿身的司玉紧紧裹住,带去换衣间。
“拍得很好。”
“那当然!我可是……”司玉给自己竖起大拇指,满脸骄傲,“司玉!”
贺云跟着笑起来,继续给他脱下鞋袜。
嗯,至少现在,宝宝是快乐的。
回到房间,贺云放好水,把司玉塞进浴缸。
“我去给你买果汁。”
司玉玩着泡泡,期待地点头。
贺云进到便利店,在琳琅满目的饮品架上扫视着,怎么也没找到司玉爱喝的那一款。
“这里没有Grapenjoy.”一只手递来盒装葡萄汁,“这个味道接近一点。”
贺云直起身,看见了戴着口罩的谷却风。
便利店天花板的白炽灯闪了闪。
倾云山是影视惯用的取景地,周围没什么居民,所以哪怕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看着也没什么人气。
回酒店的路并不长,街道上的树影却被夕阳拉得很长。
“我并没有在炫耀什么。”谷却风先开口,“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
贺云抛了抛手中的果汁盒:“只是果汁而已,你该炫耀的也该是让他来客串这部电影。”
谷却风脚步顿了顿,深深看了贺云一眼。
自此一路,二人再未讲话,直到他们进入酒店电梯。
“我第一次见到司玉,是在四年前的戛纳电影节。”
贺云刷卡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依旧按下了楼层。
他往后退去,靠在电梯壁上,看着背对他的谷却风。
“他站在海边,抱着件黑色衬衫哭得很伤心。”
贺云的心跟着捏紧。
“他是前辈,我只是跟着品牌来蹭红毯的小艺人,犹豫了很久,我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说,他在等一个人。”谷却风眉心微微一跳,“我以为他在等沈确,就拜托公司联系了他。”
贺云呼吸变得急促,问道:“他是在等沈确吗?”
“不知道。沈确没来,后来我才听说,沈确那时候在医院。”
“后来呢,后来他怎么样?”
“我陪着他,听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最后说想喝grapenjoy的葡萄汁。”
谷却风低下头,想起他买好果汁回去找司玉时,对方已经离开。
他在第二天,鼓起勇气敲响了司玉的车窗,想把果汁给他。
司玉却说——
“他说,你有病吧?”
贺云愣了一瞬。
恰好此刻电梯门打开,谷却风先一步走出梯厢。
“那之后,他就很讨厌我。”谷却风摘下口罩,“就像,他虽然忘记了那晚的事情,但是,看见我会让他想起来,所以就很讨厌我。”
厚重的地毯上,二人走路的脚步声很轻,就像谷却风越来越轻的声音。
“你放心,我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情。”
谷却风刷卡拧开房门。
贺云出声叫停了他:“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谷却风转过身,头顶的光线让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笑道:“嫉妒了你很久,炫耀一下。”
贺云和他道了谢,谢他的「炫耀」,帮自己又找到了一块关于司玉的拼图。
第二天,司玉离开了酒店。
他在走廊再次见到了谷却风。
二人擦肩而过。
司玉同样翻了个白眼,谷却风也像上次那样,在二人擦肩而过后,停在了原地。
贺云将行李放好后,坐上电梯来接司玉。
在对方扑进自己怀中时,他在慢慢合上的电梯门中,看见了沉默站在走廊,凝视司玉的人。
贺云看着谷却风,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会忘记我吗?”
司玉很困,没听清问题,勉强点头。
“说你不会。”
司玉睁开眼,注视着黑暗中的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