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那边送了米面过来,云怀瑾正在相府接收。

  突然听到有人来禀报,说云初还有云风在平阳侯府被人给打了。

  顾愫心派了墨冬去的相府,大概说了来意后,没一会就被人请了进去。

  云怀瑾是了解自家那两个孩子的,乖宝从来不会主动去惹事,云风虽然一天到晚脸上没个笑脸。但他也是个好孩子,不会招惹他人。

  他们不会主动招惹,也不代表会吃亏。

  大山每天都跟着暗卫带着两孩子习武,寻常人想要欺负了两孩子去,也不容易。

  云怀瑾猜到这里面应该有些说法,虽说也担心孩子,不过也没有乱了分寸。

  墨冬进来后,也将事情发展的经过详细的说了。

  这些也都是云初和她说的。

  云怀瑾听完后,本想去一趟平阳侯府的心思,也有些歇了下来。

  与其说是云初和云风在平阳侯府打架,不如说是两孩子被平阳侯府的家事给牵连了。

  他作为一个外人过去,也不太好看。

  “好,这事我知道了。”

  云怀瑾没有说要去平阳侯府,也没说没事,不会去要说法,只说自己知道了。

  墨冬能听出些意思,无外乎是等平阳侯府解决好家事后,再谈其他。

  话已经带到,墨冬还要回去复命,很快就回了侯府。

  郁文的生辰礼这次比较成功,虽说是顶着一脸的伤出现的。但也好过中途的时候与兄弟闹起来,叫人当众看笑话的好。

  云初走的时候,还悄悄的拉着郁文,对他说:“要是你三哥哥欺负你,你就跑到我家来躲一躲。”

  郁文看向云初,抿着嘴点点头。

  其实他和云初都知道,郁槐不可能真的欺负到他。因为郁槐欺负他,他都会还回去。

  真正能欺负到郁文的,是他的父亲,平阳侯。

  云初能看出郁文心里很喜欢他的爹爹,但是他爹爹似乎并不喜欢郁文。只是这些事情,云初也不好在人家家门口说,他只和郁文说了句悄悄话,就和云风上马车走了。

  平阳侯府的表面平静,并没有撑过今夜。

  顾愫心是想着一切事情,等明日再说。不管怎样,今天是郁文的生辰,想让他今天能开心一些。

  只是事与愿违,当宾客散尽后,老太太就派了身边的嬷嬷来叫人。

  知道今晚是免不了一顿吵,顾愫心冷笑一声,她就不该指望郁家的人会在意她和她的孩子。

  “你给我跪下!”

  顾愫心刚被领进老太太跟前,就被老太太怒斥着要她跪下。

  “母亲要罚人,至少也给个名头。不好叫人上来就跪,那我与奴仆有和区别?”

  以往顾愫心为了孩子忍气吞声的,跪就跪了。

  今日她可不像之前那样的好拿捏。

  老太太将手里的茶盏砰的一声放到矮桌上,冷哼出声,“好啊!你是名门贵女,嫁到我郁家来,是委屈你了?我身为你母亲,连教训儿媳,都还要看儿媳脸色了?”

  不等顾愫心回话,郁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祖母~呜呜呜呜呜~”

  郁槐脸上包缠着布条,看着像是伤情严重的样子。他一路哭哭啼啼的小跑过来,高大的个头凑到老太太身边,直接坐在小榻前的木地板上,抱着老太太的腿哭诉。

  “祖母,孙儿的脸好疼啊,祖母一定要为孙儿做主啊!”

  老太太心疼的不行,弯腰要去查看郁槐脸上的伤。谁知手刚触碰到,就听到郁槐疼的倒吸凉气的嘶嘶声音。

  “哎呦,这天杀的东西,怎么就下这么狠的手,将我的乖孙打成这般模样了?”

  老太太虚虚的捧着郁槐的脸,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顾愫心看着眼前慈爱的一幕,只觉得刺眼恶心。

  她白天到的时候,郁槐脸上油皮都没破半点。倒是她的郁文嘴角有血迹,后面还被郁延续那混蛋狠狠打了一巴掌,可怜的孩子小脸肿的老高。

  在宴上的时候,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郁延续打的那半张脸,还一直红肿着。

  她都还没说郁文伤的重,倒是白天压根没伤的郁槐,包的像个粽子一样,先来哭诉了。

  顾愫心听着老太太指桑骂槐的声音,想要出口辩驳。

  “娘。”

  郁文被丫鬟带了进来,远远的看见他娘生气了。怕他娘因为情绪口不择言,最后再被祖母抓住错处责罚。

  于是匆匆喊了一声,制止了顾愫心要说出口的话。

  顾愫心听到郁文的声音,转头看去,正要拉着郁文再仔细看看他脸上的伤。

  谁知那老太太看见郁文,一双眼睛就像是淬了毒一样。语气也不复方才得和蔼慈爱,而是严厉非常,“你还有脸过来!还不快过来给我跪下,好好的给你三哥道歉!”

  郁文听了老太太的话,习惯性的快步向前,一如既往的要听话跪下。

  一直以来再心有不甘,都只能在一旁看着的顾愫心,这次拦住了郁文的动作。

  她拽着郁文的手臂,看向老太太道:“母亲,我文儿何错之有你要他跪下认错?”

  老太太怒道:“你眼睛瞎了吗?没看见槐儿被他打成什么样了!”

  “想必母亲还不知道吧,今日之事本就因郁槐而起。”顾愫心指着郁槐,冷着脸说:“崔相家的小公子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详细的说了一遍,郁槐,你敢说你没错?不是你故意挑起的事端?”

  郁槐也没想到崔相家的那小公子是人小鬼大,竟那样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用意。

  明明金元宝和严语他们就一直没有看出来,这次确实是他失策了。

  他有一瞬的心虚,随后又朝着老太太身边缩了缩,“崔相家的小公子说的难道就一定是真的吗?母亲,你不能因为他身份高,就这样听他随意的攀诬我啊。”

  身份高这三个字,落在老太太的耳中,就像是一根刺一样。

  将她之前心中还尚存的一点犹疑,全部都给扎没了。

  “你们这些名门文臣,向来是会报团取暖的。哪怕是小孩子,也一样的心思肮脏。”

  老太太说着还恶狠狠的看向郁文,很是嫌弃,“你这孩子,自小跟着你母亲,由她教养。好好的孩子,被教成这般令人生厌的模样。学什么不好,学些坏的。小小年纪,一肚子的算计,与人交好,只看身家背景,不看其他。”

  “郁文,祖母今日不想说其他,只问你一句,你可知错?”

  郁文低着头,地面上砸落一滴泪珠。

  明明云初说了,不是他的错。

  “我再说一遍,我儿子没错!”顾愫心看到郁文哭,心疼的不行。

  她的话老太太无动于衷,只是更加的讨厌顾愫心。

  郁文抬手抹一下眼泪,就要跪下。

  顾愫心死死的拽着他的手臂,郁文低头小声道:“娘,你放开我吧。我不想祖母生气,不想娘被训斥。我只想大家都能高兴。”

  “那你呢?”顾愫心双眸含泪,又问一遍,“文儿,那你呢?”

  郁文咬着唇,他……他不重要。

  “母亲,我知道你从来都看不上我。”顾愫心直视老太太,既然要吵,那平日里顾着里子面子不好说的话,索性全都说了。

  平阳侯是爵位世袭,不过郁家是新贵,根基并不稳。到郁延续这里,只是二代。老爷子是走了大运,在帝王出巡的时候,冒死救了先帝,因此得了个侯爵的位置。

  泥腿子的军户出生,在雍京是水土不服。人往上走了,就不会想再下去。

  为了稳固和家族的长盛,老爷子让爵位继承者郁延续,娶了海平名门顾家女。

  也就是顾愫心。

  只是除了已故的郁老将军对这桩婚事满意外,老太太和郁延续都不满意。

  郁延续有心仪之人,老太太则不喜名门贵女,觉得对方不好管教。

  顾愫心嫁入郁家,明明是郁家求来的,可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郁延续的心不在她这,老太太三天两头的教她规矩,稍有不对就摆婆婆款来训斥。

  而之前顾愫心一直未有身孕,下面的那些妾室们一个接一个的生。

  让顾愫心以为是她的身体有问题,所以一直忍着气。

  后来她有了郁文,知道不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只是之前无缘,一直没怀上罢了。

  但这时候,妾室们已经生了一堆的孩子。

  她要为自己的孩子谋划,能用的手段都用了。为她的孩子,也是一直小心谨慎,能忍则忍。只想在郁家这个虎狼窝里,给她的文儿争夺一席之地。

  为了更长远的发展谋利,每次郁文与家中的兄弟姐妹们起争端,顾愫心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哪怕再心疼郁文,也都会替郁文先赔罪。

  她心里都记得,准备抓到把柄的时候,再一笔一笔的慢慢算。

  只是她从来没有抓到过对方把柄,哪怕是她,都在想会不会真的是郁文的不对。

  直到今日崔家小公子说了,她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逼她的孩子的。

  顾愫心其实也并不想闹的太难看,可当郁槐说了崔家小公子是因身份高贵,所以攀诬他就没人觉得崔家小公子是错的。而老太太竟然还相信着郁槐,甚至也同意郁槐的说法。

  究其原因,仅仅是因为崔相家的小公子,与她一样,都是出生名门。

  只这一点,就足够老太太厌恶。

  最后又见郁文那般委曲求全的模样,顾愫心只觉得自己之前错的离谱。

  郁家人不会因为她的一再忍让,而有所改变,只会变本加厉的觉得她好欺负。

  老太太并没有出声反驳顾愫心的话,她只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身为当家主母,肆意妄为,欺压下面的妾室,苛待庶子庶女。教导的孩子,也与你一个模样,只结交权贵,看不上任何一个门第低的。”

  “媳妇做成你这样,还指望谁能喜欢不成?家中主君没将你休了,你就感恩戴德的偷着乐去吧。”

  顾愫心嗤笑一声,她总算是明白了郁家人心中的真正想法了。

  “母亲,郁家一直以来多少亏空,都是我掏嫁妆补上的,你算过没?你说我欺压妾室?可她们就差指着我鼻子骂了,我身为主母还不能责罚了?至于苛待庶子庶女,更是笑话。郁槐不止一次殴打郁文,我若真苛待,他还能活吗?”

  顾愫心紧盯着老太太看,“母亲,你说要休妻,那便休吧。将我的嫁妆全部还来,我顾家的人脉郁家也别再继续用。还有府中开在各地的铺子,受我族中兄弟照顾,盈利颇多。这些年的盈利抽成全都算清了给我,什么时候了结了,什么时候我离开你郁家。”

  想她出生于海平府的世家大族,族中人在朝为官,都是各府当官,很有实权。

  何必要将自己的一生困在这乌烟瘴气,宠妾灭妻的平阳侯府内宅之中。

  老太太瞧着顾愫心没有被她威胁到,反而还真的在想着休妻离开的可行性。她心中有些担忧,怕人真的要走。

  郁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钱还啊!而且郁家这么多年,也确实是靠着顾家才将这并不丰厚的家底给撑起来,这才没有再叫人笑话了去。

  顾愫心要是真的离开郁家,他们以后没了顾家的帮助,少了银钱来源,日子过的不好,还不知道要被人笑话成什么样。

  老太太心里明镜一样,但她偏偏不愿意与顾愫心说一句软话,依旧是斥责,“你在胡说什么!你一个女子张口闭口的休妻还钱,像什么样子?”

  “我只是依着母亲的话说下去罢了,母亲这就听不得了?”

  顾愫心目光落在偷偷看向这边的郁槐身上,她态度强硬,“差点忘了你了。郁槐,你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郁文哪怕真打了你,我也不会让郁文认错。他是郁家嫡子,打你就打你了,还需要理由?”

  老太太又要说话,顾愫心一眼看去,“母亲也别觉得这话难听,郁家一直以来没有规矩体统,我以为是一家人,忍忍算了。可今日你老人家因为溺爱郁槐,说了什么话这么快就忘了?”

  老太太还真的愣了一下,“我说什么了?”

  “无凭无据,就听信郁槐一面之词,觉得崔相家的小公子是帮着文儿攀诬郁槐。”顾愫心反问道:“母亲,这话要我说去相府,叫丞相大人听一听吗?”

  “你!你敢!”老太太气的拍桌,一口气没提上来,人往后仰去。

  郁槐和一旁的老嬷嬷赶紧上去将人扶着,给她递水顺气。

  郁文也很担忧,不过很多的也是失落难过。与顾愫心一样,郁文并没有动弹。

  他的娘亲在帮他说话,替他讨公道。现在他要是上前,是在打他娘亲的脸。

  在外间听了许久的郁延续,察觉到里面动静不对劲,终于走了进来。

  顾愫心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不屑。

  这个男人最是没用,欺软怕硬的东西。每次都是老太太打头阵,所有的风险老太太担了后再过来。

  郁延续知道顾愫心现在不能招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如今的郁家是真的靠着顾家和顾愫心的嫁妆撑着的。

  他在外间听到顾愫心顺着他老娘的话头说要休妻,也是吓的不行。

  郁延续进来后看了他娘一眼,见他娘给他使了个颜色,就知道人没事。

  于是转身看向顾愫心,又看一眼郁文。

  他拍拍郁文的肩膀,“哎呀,都是少年人,年轻气盛的,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打架而已,能原谅。郁文,你就不要怪你三哥了。”

  郁延续的话意,是承认了这次是郁槐的不对。

  他可没那个胆子说崔相家的小公子攀诬郁槐,哪怕他心里这么想,也不敢这么说。

  顾愫心一把就将郁延续的手拿开,“你现在知道是少年人年轻气盛,能原谅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打文儿脸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这个?”

  “夫人,得饶人处且打扰人。你何必抓着一点东西,就如此的不放过?”郁延续也有些不悦,他都已经承认了这次是郁槐不对,这女人到底还要干嘛!

  顾愫心笑了一声,“夫君你可真是会说笑,我抓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不紧紧抓着难不成还真当冤大头轻轻放过不成?”

  郁延续也失去了耐心,“你到底要怎样?”

  “简单,以后家中的一切庶子庶女们不准靠近文儿一步。谁要是靠近,别怪我下手重。到时候真打出什么来,还请夫君与母亲不要怪我没提醒过。”

  顾愫心说完又补充道:“以后郁家府上一应事物,我也不再打理。这吃力不讨好,还要往里面贴钱的事,谁爱干谁干。让下面的那些小妾也长点眼睛,谁都别来烦我!”

  “你非要如此?”郁延续皱眉问。

  顾愫心看向他,坚定道:“是,我非要如此。”

  “好,你别后悔。”郁延续眯着眼睛,模样有些凶意,“我倒要看看,没有郁家庇护,顾家又是天高皇帝远,你在雍京城又能算个什么东西!”

  顾愫心拉着郁文转头就走,压根不将郁延续的威胁放在心上,边走边满不在意的回他,“不管怎样,都会比给你郁家当牛做马来的好!”

  “反了!”

  郁延续怒吼一声,还想放两句狠话,被老太太拦住了。

  “有些话说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老太太捂着心口,神情疲惫,“说到底是我今日说错了话。崔相家的小公子,哪是我们说怀疑就怀疑的,叫她拿了话柄去。这件事,暂且就这样吧。”

  郁延续气的往椅子上一坐,“当初娘你就不该心软,让她有这个孩子!今日这些事,不都是因为有了孩子有了底气,才敢这样与我说话!她之前哪里敢啊!”

  “行了,人还没走远,你说这些做什么!”

  老太太斥了一声后,郁延续立即不吭声了,只在心里生闷气。

  云初和云风回去之后,就去见了云怀瑾。

  大夫已经在澄玉院里等着,给两个孩子再次检查一遍后,确认没什么问题,重新上要后大夫便离开了。

  云初和云怀瑾更详细的讲了在平阳侯府发生的事情,也与云怀瑾说了,他让郁文受欺负的话,来他这里。

  云怀瑾听云初分析的那些,只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云初和云风兄弟两也是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贵气又有些傲娇,让人有些讨厌的郁文,会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阿父,你说的对,有些人第一眼讨厌,后面或许会喜欢。”

  云初想到刚入学的时候,因为郁文的一些言语举动,他很不喜欢。

  总觉得郁文接近他,带着非常明显的目的性。

  后面相处久了后发现,郁文交好的虽说身家背景都挺有来头。但他对朋友也确实是没得说,谁有困难,郁文都是第一个上去帮忙。

  至于郁槐阴阳怪气说的樊宇,云初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不难看出,这人也是郁文心里的一根刺,提起来郁文就炸。

  这次阴差阳错之下,云初发现了郁文在家中是什么样子处境,让他对郁文更加了解。

  或许,郁文的那些“目的性”和“功利心”也不是他想要的吧。

  ……

  翌日一早,云怀瑾送两个孩子去上学堂,他顺便也去一趟庄子里的工坊看看。

  秋枫村刘家父子两还有夏荷村的黄家一家子,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

  他们身上板子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要继续在家中修养一段时间。

  工坊建立的时候,云怀瑾让人预留了员工宿舍。

  因为第一批工人都是庄子下面村子里的佃户,用不着住在宿舍里,这事也就没提。

  刘家父子两虽说已经打了板子,也下狱关了几日。可家贼难防,且那刘大宝也不是个爱护妹妹,将她们真当亲人的主。刘三五这个当爹的是个软耳根,又十分看重刘大宝这个独苗,说不准就记吃不记打,再这样来一次。

  于是在云怀瑾的授意下,林青宇去找了刘小花谈,让她们搬去工坊的员工宿舍里去住。

  小月的年岁正好也合适,能在工坊里做工。两个工人各带一名家属在宿舍里住着,是允许范围内。

  刘家父子下狱第三天,刘小花就带着她的母亲还有两个妹妹去员工宿舍里面住着了。

  那宿舍修建的极好,床分上下,一间屋子住四人。有柜子,有桌子,椅子凳子衣架子样样齐全,家具比她们家中的都要多,要好。

  宿舍是四人间,正好她们一家四口住一间。

  母亲和最小的妹妹睡在下铺,刘小花和刘小月睡上铺。

  这是纯木头打造的床,上面铺着的被褥凉席,盖着的薄毯,都是员工福利,统一发的。

  只有员工有,想要多拿,需要掏钱去买。

  比起外面的要便宜,质量也要好。林管事说,这叫员工内部价,外面是买不到这么便宜又这么好的东西的。

  刘小花给母亲和妹妹都换上了,她母亲在宿舍里住的这些日子,身体肉眼可见的好了。

  这宿舍阳光充足,面积不算小,而且干净。

  不像之前在家里,挤在小小的泥屋子里面。睡的也不是木床,是土搭起来的泥床。被褥这些也隔绝不了湿气,更别说那屋子因为窗户小,也根本照不到太阳。

  这样的环境下,人的精神头很难好起来。

  刘小花和刘小月姐妹两每天早中晚都去食堂打饭,回来和妹妹还有母亲一起吃。

  依旧是员工免费,另买需要掏钱。但费用并不高,对有月钱拿的刘小花姐妹两来说,这些钱完全不算什么。

  自己买菜做饭的话,花的可比这些还要多呢。

  还不一定能买到肉,她们自己做味道也不如食堂做的好。

  毕竟她们舍不得放调料,不像食堂里面厨子做菜可舍得放油和盐了,炒个青菜都用油盐,比她们水煮的要好吃许多。

  娘吃了食堂的饭菜,气色都比之前好了。

  刘家姐妹三人,带着她们的娘亲在员工宿舍里住着。最小的小妹每天虽说要在家里忙活,但不用劈柴烧火做饭,每天就洗洗衣服,打扫一下屋子,带着她娘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日子过的比在刘家要好不知多少。

  回到家后的刘三五还有刘大宝,知道姐妹三人带着她们的娘住进了工坊里面。父子二人也没办法,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工坊里面找人。

  东家长的十分俊朗,可下起手来,是真的骇人。他们敢对家里人下手,可不敢招惹一点那玉面修罗。

  要是再被送去官府,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再出来。

  黄家那边本来做工的哥儿被开除了,且庄子的各大工坊放了话,今后的招工黄家人也不录用。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云怀瑾是想着要是黄家那几个女儿和哥儿是被父母逼迫,不得已才帮着一起动手,他也不会彻底断了这家人的路子。

  只是那家的女儿和哥儿,已经被父母洗脑严重。只认为黄长命好,他们才能好。一切都是自愿,甚至言语间还在祈求让刘小花和刘小月赶紧过来,给黄长命生儿育女。

  平时很正常的人,也有善心有底线。结果遇到黄长命的事,就什么底线、善心全都没了。

  不过黄家也没有继续留在夏荷村,将庄稼地转佃给了其他村人,又卖了三个孩子后,黄家父母带着黄长命还有个女儿一个哥儿,离开了夏荷村。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无意去探听。

  云怀瑾自从刘小花那事情发生后,每隔七日就会去一趟各个工坊转转。

  还会随机选工人询问村子里的事,彻底杜绝一些想要偷摸搞事情的可能。

  别的地方他管不了,但他庄子底下,规矩不能坏。

  今日过来,云怀瑾先转了一圈草料,果酱,菜蔬干,挂面,切片面包这些工坊。一切如常,没有出什么意外。

  他也感觉得到,随着月钱的发放,村人对于如今的生活,是很想保持的。

  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他们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安稳。

  毕竟,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呢。

  护肤品工坊因为保密原因,位置比较偏一些。

  周围还有不少的护卫巡逻,云怀瑾进去后就见孙大夫在教一个少年控火温度。

  他没有打扰,悄悄的往里走,先去找苏兰毓。

  所有的护肤品,在铺子里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其中爽肤水是最受欢迎的。

  因为其香,且见效最快。

  怕加了其他的水,会导致烂脸。因此那爽肤水里的灵泉水,除了加了些花香进去外,根本没有任何的稀释,效果自然是好。

  灵气滋养着皮肤,想不好也难。

  他找苏兰毓,是想与苏兰毓说一声,何家来人了。

  还没到雍京城,在路上。

  是崔慎派去盯着何家的暗卫,快马加鞭前来通传的消息。

  苏兰毓的小工坊里面,香气弥散,很是好闻。

  云怀瑾因为吃了魂果,五感增强的原因,这些味道再好闻,于他来说也过于浓郁刺鼻。

  因此他没有没有进工坊里面,而是让人进去叫苏兰毓,他在外头的小亭子里等着。

  苏兰毓来的很快,身上还带着一股玫瑰花香。

  “见过东家。”

  苏兰毓在工坊这段时间,精气神养的很不错。脸上的愁容几乎都见不到,脸颊也不再如初见时那么的苍白,终于有了血色。

  “何家来人了。”

  云怀瑾将知道的说了,让苏兰毓心里有数。

  “这些日子,没有特别的事情,最好不要出庄子。即便有人找,也不要出去。在庄子里,他们不敢进来,出去的话,护卫没及时跟上,你们前期肯定会受伤。”

  苏兰毓闻言立即点头,脸上也是一片认真的神情,“东家放心,我回去就和家人说,一定不出庄子。”

  她再也不想看到家人,因为何家人再受伤了。

  “今日爽肤水提取的花香,除了玫瑰还有什么?”

  云怀瑾在苏兰毓靠近的时候,就在她身上闻到了除了玫瑰花香外的另一种香。

  只是因为玫瑰的香气太浓郁,被遮掩住了许多。

  若非他嗅觉灵敏,也闻不出来。

  “没有啊,只有玫瑰的味道。”苏兰毓如实回道。

  云怀瑾问她,“那你身上的另一种香是?”

  另一种香?苏兰毓愣了一下后突然想到,“东家说的香,应该是我衣服上的。”

  苏兰毓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想了一下后,还是回了话,“这香是我儿子在家无事调的,给加进了洗衣用的胰子里面,做了带有香气的胰子。刚开始的时候,香气还不明显。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那胰子香气明显了起来。用它来洗衣服,会留下香味。”

  “因为衣服晒干后香味会淡,这孩子就用喷壶洒带有花香的水在衣服上。那水很香,随着在衣服上停留的时间不同,闻着能有好几种不同的味道。”

  云怀瑾听的暗自吃惊,这里的胰子类似于肥皂,去污能力比较强。加了香气的胰子,这是弄出了香皂和香水?

  他想了一下苏兰毓的儿子,才发现自己没见过。

  “我之前好像从未见过你的儿子。”

  苏兰毓低下头,轻叹一声,“那孩子得了怪病,怕东家见了会受惊,便也没让他露面过。”

  “怪病?”云怀瑾有些可惜,他问道:“可有让孙大夫去看过?他那的药草,药性是最好的。市面上其他的药草没办法遏制病情,或许他那的药草可以。”

  苏兰毓点头,也有些躲过一场灾难后的庆幸,“看过了,也幸好有了孙大夫,还有那些好药草。”

  “前段时间,苏牧说突然觉得眼睛看不清东西。我听说孙大夫医术高,离的也近,就去找了孙大夫。”

  “孙大夫给针灸过后,又开了些药方,就是给了他那的好药草让我去煎。喝了几天后,孩子说眼睛能看清了。”

  云怀瑾问她,“那孙大夫说你儿子的病能治吗?”

  苏兰毓摇摇头,“那孩子的怪病身体并没有疼痛,而是头发皮肤,都是白色的。孙大夫说,这个没办法治了。不过眼睛倒是能治,让它不再出现看不清的情况。就是要定期针灸,而且药不能断掉,必须喝庄子里种的那些草药才行。”

  说到这里,苏兰毓给云怀瑾行了礼,“若非东家用秘方种出来的草药,苏牧的眼睛,怕是再也看不见了。”

  云怀瑾将人扶了起来,从苏兰毓的话中,也听明白了,她儿子应该是得了白化病。

  这种病确实是没办法,想到这里的环境,想来活的也很不容易。

  “这种病我知道,不算是怪病。放心,只要孙大夫能够治疗他的眼睛,他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苏兰毓震惊道:“东家说的可是真的?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会。”云怀瑾肯定的回她。

  苏兰毓闻言如释重负的笑了一声,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知道白苏牧的病不是要命的后,云怀瑾问苏兰毓道:“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他弄的皂角,还有香水,我很感兴趣。想与他谈谈,看能不能合作。”

  苏兰毓惊喜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的儿子因为自己独自一人在家,总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可他们做为亲人,对此也束手无策。

  真没想到,随意捣鼓的东西,竟然能叫东家看上。

  苏兰毓连连点头,“东家我这就带你去!”

  护肤品工坊离孙大夫他们,还有白家一家子住的院子并不远。

  苏兰毓将手头的事让手下人去做,叫选出来的小队长盯着看,安排好后,就带着云怀瑾去了院子。

  白山虎腿脚有些坡,但身手还在,人也还年轻健壮,便入了护卫队。

  白苏琴去林青宇那做活,家里只有白苏牧在。

  院子的门是被从外面锁上的,苏兰毓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眼眶里都含着泪,“这孩子怕门从里面关着,有人来敲门,他不开门不好。可开了门,又怕吓着人。所以就让我们走的时候,将门从外面锁上。”

  院子里的白苏牧听到开门声,知道是家里人回来了。

  他靠近门口,从门缝看见了苏兰毓,没有看见一旁的云怀瑾。

  门开的时候,白苏牧疑惑道:“娘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东家想见你。”

  苏兰毓说完,就往后退一步,云怀瑾往门中跨一步,出现在了白苏牧的眼前。

  到庄子这么久,除了孙大夫和空青因为要替白苏牧治眼睛以外,白苏牧没有再见过其他的任何人。

  突然有人出现在眼前,白苏牧第一反应是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脸。

  “是我不好,吓到东家了。”

  云怀瑾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酸。

  他抬脚进了院子,闻到了空气中夹杂着的舒缓香气。

  “你这样可吓不到我,我瞧着你那白发倒是还有话本里的仙君出尘的模样。”

  “仙君?”

  白苏牧还是头一回听这样形容他,之前都是说他妖怪的。

  “是啊,你没听过吗?”云怀瑾想了一下说:“下次来给你带两本看看。”

  白苏牧下意识的点头,“多谢东家。”

  “先不说这些,我来这里,是有个生意要与你谈谈。”

  云怀瑾直接切入正题,他看向白苏牧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倒是让白苏牧有些不太适应,还没有人见他第一眼是如此正常神色的。哪怕是孙大夫和空青见他,也是有一瞬的惊讶。

  亲人们虽没有对他有异样神色,可亲人对他小心翼翼的态度,会让他因此强烈的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很喜欢东家看他的眼神,对他的态度。

  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被当做一个正常人说话对待的感觉。新奇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