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春也一眼就认出了云怀瑾,她在此之前对于云怀瑾的样貌多有想象,没想到云怀瑾的长相竟是这般的英俊。

  与哥儿的柔媚完全不相干,这模样个头放在男人堆里,那绝对算得上是出挑的。

  千百个哥儿里面也挑不出一个如同云怀瑾这样俊朗高挑的,原来她儿子喜欢的是这样的啊。

  那难怪以往女子和哥儿都不喜欢。

  在云怀瑾尚未开口之前,宋玉春便笑着上前拉住了云怀瑾的手,十分热情道:“这就是瑾哥儿吧?长得真好。我是崔慎的母亲,本姓宋,你唤我婶婶便成。”

  云怀瑾被抓住手腕的瞬间,身体有些微微的僵硬。他见宋玉春很是温和,脸上的喜悦之情也做不得假,更是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心中莫名的有些紧张,明明刚刚在知道崔慎母亲来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情绪。

  他尽可能的将自己的紧张之情掩藏,嘴角扬起一抹笑,温和的点头,“婶婶过誉了,快请进吧。”

  宋玉春跟着云怀瑾进了待客的小厅,云怀瑾让梅兰上茶和点心。

  宋玉春坐下后,观察了一下周围。

  院子小而精,不远处还有张小矮桌,上面摆放着一个素雅花瓶。里面插着腊梅,此时正散发着阵阵幽香。

  云怀瑾注意到宋玉春的视线,给她解释道:“那是云初弄的,最近私塾教插花品茗,他在家的时候会自己练手。院子里的花瓶装饰,大部分都是云初和他哥哥云风摆的。”

  宋玉春听到云风的名字时,没有多惊讶。这些并不是秘密,打听一下就知道云风是怎么来的。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如今在云家,也是他的造化。

  见宋玉春没有出声询问云风是谁,云怀瑾便知道这也是将庄子里能打听的都打听了之后才来的。

  这样也好,很多事情不需要一直的去解释,说起话来也能轻松许多。

  “虽说插花品茗大部分是女子与哥儿在细学,可男子若是对此一窍不通,在雅集宴会上,不懂鉴赏,也是会闹出许多的笑话。”

  宋玉春显然对王夫子很满意,“这私塾的夫子不错,连这些也会教。”

  云怀瑾倒是没想过这一层,他不是古代原住民,更没办法以现代的教学方式去教孩子。因此都是私塾的夫子教什么,让孩子跟着学什么就是。

  云初和云风上学快一年了,云怀瑾对王夫子也是非常满意的。

  他不是那种让孩子死读书的夫子,会灵活变通。他本以为穿插着这些课程进去,也能让孩子们在精神放松之余,耳濡目染的学到一些东西。哪怕因为年纪还小,不可能真的学成什么。

  但是底子和审美在幼时就打下了基础,后面真的学起来,不会很吃力。

  “王夫子教的是不错,也是尽心尽力,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云怀瑾的话让宋玉春心下微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她故意提起雅集宴会,本意是想吸引云怀瑾对孩子今后前程的注意打算。

  想让孩子往上走的,这江州府的夫子再好,那能好得过国子监去?可她说了后,云怀瑾除了认同王夫子确实不错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显露。

  难道是第一次见面,不太好意思就提孩子今后的前程打算?

  宋玉春一想又觉得有道理,这瑾哥儿看着和她所接触到的哥儿,小姐们不太一样。凡是都是靠着自己,很少会去依赖旁人。

  想来哪怕是对孩子的将来有打算,现如今也不会和她说太多。

  想到这里,宋玉春放下了些心,她想到此行的目的,对云怀瑾说:“这次来江州府,实在是我这个做祖母的想见见孙儿。如今已入寒冬,大雪封路,河面结冰,想回去是不能了。今年的年节怕是要在此地打扰瑾哥儿了。”

  云怀瑾摇摇头,“无妨的,婶婶不介意的话,明日可同我们一起回庄子去。”

  明天是私塾放春假,一直放到元宵后,二十来天呢。

  宋玉春见云怀瑾同意了,也笑道:“自然是不介意的,我今晚就收拾好东西,明日一早过来,与你汇合。”

  云怀瑾想了一下后问,“云初傍晚散学,婶婶若是方便,我可以带着孩子去见见婶婶。”

  宋玉春惊喜道:“哪里用得着你跑这一趟,我傍晚的时候再来就是了,正好还省得开火,多蹭你一顿晚饭来吃。”

  云怀瑾被宋玉春的说法逗笑,“好,婶婶早点来,我们早点开饭。不然晚上回去路不好走,也会受寒。”

  小院实在是太小,没有多余的房间能收拾出来让宋玉春主仆二人住的。

  宋玉春点点头,先带着夏嬷嬷回去,准备收拾东西,明日一早跟着云怀瑾一起去农庄。

  回去的马车上,宋玉春问夏嬷嬷。

  “夏儿,你觉得瑾哥儿如何?”

  今日选择白天过来,宋玉春就是为了先单独见见云怀瑾。

  夏嬷嬷在小院的时候,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云怀瑾的身上,悄悄的观察注意着他。

  听到宋玉春问话,夏嬷嬷回想着自己观察到的,如实说了自己的感受,“是个与众不同的。没有世家娇养的坏习惯,却有好涵养。见人带笑,说话和和气气的,那声音也好听,清朗温润。”

  “还是个心细的,见姑娘你多看了那腊梅一眼,又知道姑娘心中在意着小公子,便主动提起。旁的暂时看不出许多,得多接触才能知道。”

  宋玉春笑道:“短时间的会面,你看出这些已经很多了。看来你对瑾哥儿很满意,就没个不好的。”

  夏嬷嬷眼中带笑,“姑娘不也是满意?”

  宋玉春没有否认,她没见云怀瑾的时候,听他如何将庄子一步步做大,心中便已经很有好感。

  这样的人,是宋玉春喜欢的,自身的强大比什么都要靠得住。

  而见云怀瑾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这哥儿清爽俊朗,对外刚毅,对内温和心细,更是叫她心生喜爱。

  难怪她儿子会惦记上人家。

  傍晚的时候,云怀瑾去接云初和云风。

  现在是冬季,两个孩子穿的严严实实的,脑袋上都顶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

  云怀瑾给他们的帽子都做成了熊猫的造型,两个圆圆的黑耳朵可爱的要命,谁见了都忍不住的想要多看几眼。

  接到孩子后,云怀瑾第一时间和云初说了他的祖母来江州府看他,还要在江州府过年的事情。

  云初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他之前都没有听过“祖母”相关的话,更没有见过。于现在的云初来说,“祖母”只是一个词语。

  人也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若是放在前两年,云初还会担心一下祖母初次见面,会不会不喜欢他。

  但是现在云初连这个都不会担心,喜不喜欢他,他都没有关系。只要阿父喜欢他就可以。

  云怀瑾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小院的时候,发现小院门口站着两个人,身披着厚重披风,手里抱着手炉正时不时的对着巷子口张望着。

  仔细一看,正是宋玉春和夏嬷嬷。

  “婶婶外头冷,怎么在外面站着?快进屋去吧。”

  云怀瑾看到人在外面站着张望,稍微高声的喊了一声,让她们快点进屋去避寒。

  宋玉春终于瞧见了人,她本想迎上去的,又怕迎上去后耽误时间让孩子也跟着在冰天雪地里受冻,便听了云怀瑾的话,先和夏嬷嬷进了屋去。

  云初远远的看着前面,虽然因距离原因,没有看见人的样貌,却也知道那两人里有一人就是他的祖母。

  知道祖母在寒风中等着他,云初牵着云怀瑾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一些。

  云怀瑾察觉到云初的小紧张,也握紧了他的手,给他无声的鼓励。

  他还以为崽崽听到祖母来,表现得和平日没什么不同,是真的不在意呢。结果也是和他一样,在对方散发了善意之后,就从不在意变得紧张起来。

  同时,云怀瑾也注意到了一旁的云风神情有些不对劲。云风也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他从小就失去双亲,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的感觉,很不好受。每天都在提醒吊胆,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让人不愉快了。会想尽办法的做好,甚至于讨好。

  云怀瑾也一直知道,云风在这里,虽然放松可也会有许多的担忧。

  导致现在有点风吹草动,也会极度的不安。平时都好好的,今天突然不对劲,唯一的变量就是云初远道而来的祖母。

  大概猜到了原因后,云怀瑾抬手摸摸云风的头。厚厚的手套,压在柔软的熊猫帽子上,云风转头看向云怀瑾,脸上的担心没能很好的遮掩住。

  云怀瑾温和的安慰他,“别怕,云初的祖母知道你的存在,她没有说别的。”

  云风有些慌乱的心,在此时定了下来。

  最开始他知道小东家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替东家和小东家愤怒的情绪占据了其他的情绪,没有心思去想很多。

  经过这一年,他发现东家和小东家对那人的接受度越来越高,他也越来越害怕。

  他本就没真的将自己以东家“儿子”的身份看待,一直将东家和小东家当主人家敬重着,因此其他的他都不怕。他只怕小东家父族那边的长辈,会不喜欢他,让他离开。

  虽说小东家的父亲,每次送来的东西也会有他的一份,对他的存在默认并且接受。

  可他知道,只有小东家的父亲接受他的存在并不算什么,族里能说的上话的人,说的话才是管用的。

  今天来的正是那边的长辈,云风心里是真的又慌又紧张。怕这次来的人,是在族中有很大话语权的。

  他对于家族浅薄的认知,就是他叔叔一家。

  阿爷阿奶心疼他,很多时候也会偷偷的照顾他。但是阿爷阿奶本身也要叔叔婶婶照顾,而叔叔和婶婶知道阿爷阿奶对他好,就会很不高兴,会说很多让阿爷阿奶难过的话。

  他知道东家不会同意旁人说的让他离开的话,但是他不想让东家被夹在中间为难。

  这样想着,云风心中已经做好了自此不再读书,再回奴籍也要留在这里的决定。

  这是他的归处,即便再回奴籍,他也不会离开。

  云怀瑾倒是不知道云风的小脑袋瓜里还想了这些东西,只觉得见长辈这种事,真是不论年纪大小,多少都是会紧张无措。

  三人进了小院后,云风因为心里有了主意,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倒是云初越发的紧张,拽着云怀瑾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和那天见崔慎时一样。

  “啊呀,这是云初吧?快来给祖母看看。”

  宋玉春一直在正厅的门口等着人回来,她第一时间迎上去,快的云初都来不及做心理准备,软乎乎的小脸就被指尖轻轻戳了戳。

  云初看着蹲下身与他平视的宋玉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富贵华丽的人。

  “祖母好。”

  云初礼貌的打招呼,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宋玉春。

  而宋玉春见到云初,心里直接就肯定了,这就是她的孙儿。

  这孩子和崔慎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眉眼间仔细看,也能看出像云怀瑾。

  宋玉春看着精致可爱,乖巧有礼的崽崽,她摸摸云初的手臂,觉得这孩子养的是真的好,水灵的很。

  随后想到这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云家赶了出来,在这偏僻的县城里面生活。尤其是在想到之前裴子归在崔家时的日子,再想想云初的日子,宋玉春心里疼惜,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是祖母来迟了,我们云初长这么大了,才来见你。”

  云初能够感受到宋玉春的关心歉疚,他想了一下后,掏出自己的小帕子,给宋玉春擦眼泪,出声安慰道:“祖母不哭,阿父对我很好很好,我每天很开心哦。”

  云怀瑾能体会到宋玉春为何会难过,在听到云初说的话后,心里也是一阵心疼。

  因为他知道,云初四岁前的日子,并不开心。

  宋玉春见孩子这样乖,小小年纪也能明白大人的情绪,如此的敏锐聪慧,心里是又心疼又高兴。

  她怎么就没能早点发现孩子不对呢?怎么就叫那云家人给诓骗了。

  看着云初这惹人疼爱的模样,宋玉春心里连亲儿子都怪上了,也不知道这臭小子眼睛怎么长的,连人都能认错。

  不过宋玉春心里也隐约觉得奇怪,按理说崔慎记忆那样好,寻常的易容也没办法骗过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将云怀瑾认成了云怀玉,这让宋玉春十分好奇。

  这事她也问过崔慎,只是崔慎没有和她说过当年到底怎么回事。见他并不想说,宋玉春也没办法,只好不了了之。

  宋玉春很快调整好情绪后,怜爱的摸摸云初的脸,“云初每天都开心就好。”

  随后又看向一边沉默不言的云风,她见云风长相有些异域模样,微微有些吃惊。

  她只知道云风是被云怀瑾无意间救下的,没想到会是有异域人的血脉。

  寻常老百姓见到的异域人少,会看个稀奇。但她见到的还真不少,哪个国家的都有,因此只是微微惊讶云风有异域血统,倒是没表现的多惊怪。

  “你是云风?如今你也是瑾哥儿的养子,云初的哥哥。不介意的话,也跟着云初喊我一声祖母吧。”

  宋玉春对云风的态度,云怀瑾大概猜到了,他见宋玉春时,便知道宋玉春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如今爱屋及乌,也是在情理之中。

  云初也只觉得自己的祖母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很喜欢。

  倒是云风,面上的错愕溢于言表。

  这是不是接受他的存在,不会赶他走的意思?

  云风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没真的与云初一样喊祖母,毕竟他连喊云怀瑾和云初,依旧是喊东家和小东家。

  云风低着头说的很认真,“小东家的祖母,我不能逾矩。”

  宋玉春听到他喊云初小东家,不必多问,便能清楚云风的想法。这是还将自己当奴籍的下人,将云怀瑾当主子。

  结合这孩子的经历,宋玉春也能明白他是不敢要这份情。这事她没办法多张嘴,只能是这孩子自己想通。

  宋玉春没有逼云风,而是笑着点头,“那便叫我宋婆婆。”

  云风见宋玉春没有追问,也没有不高兴,而是顺着他的话换了一个称谓,微微笑了一下,“宋婆婆好。”

  宋玉春应了一声,云怀瑾这才开口,“都饿了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去饭厅用饭吧。”

  一行人去了饭厅,桌子上摆满了菜肴。

  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小院里每天吃的菜肉,都是庄子里送来的肉和菜蔬。哪怕是随便炒炒,这味道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别提是梅兰和竹菊精心烹制的,她二人的厨艺在这几年里,可谓是突飞猛进。

  有云怀瑾教的,也有云怀瑾让人搜寻食谱,二人自学的。

  宋玉春是无辣不欢的,她最爱吃辣。

  可偏偏身体不好,辣也不能多吃。

  今天的桌上有两道辣菜,水煮肉片,辣子鸡丁。

  宋玉春的视线,从进来开始,便已经黏在那红彤彤的菜品上,鼻息间全是那香辣的味道。

  云怀瑾察觉到宋玉春的视线,小声的让笔墨将那两道菜挪到宋玉春手边近的位置。

  宋玉春对云怀瑾道:“瑾哥儿有心了。”

  说罢便有些急切的动筷子,尝起了味道。

  水煮肉片刚入口,宋玉春就忍不住心中惊叹。这辣椒的香辣程度,可比她吃过的还要好。肉片肉质口感,也是上等。她以往吃过的那些,都不如今日的这道菜来的味道好。

  宋玉春想到是因为食材的原因,她只听说瑾初农庄种出来的作物还有养出来的家禽,猪肉,味道都是寻常无可比拟的美味。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尝,还真是如此。

  宋玉春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不会真的因为贪吃,而伤了根本。在尝过之后,也适可而止。转而尝起了其他的菜肴。

  每一道菜肴都十分的美味,各有千秋。

  宋玉春吃的满意,心里没有丝毫因为不能再吃辣菜的遗憾。因为其他的每一道,都特别的好吃,她根本无心再去想那两道辣菜。

  她都能想象到,这个年跟着云怀瑾回农庄过,她怕是要胖不少。

  席间,她也一直关注着左右手边坐着的两个孩子。时不时的用公筷给他们夹菜,轻声的嘱咐他们多吃一些。

  云初和云风都很听话,夹的菜都吃掉了。

  宋玉春没有因为孩子都吃了,就一昧的夹。估摸着孩子的食量,也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判断他们饱没饱,后面频率越来越低。

  吃完饭后,宋玉春和夏嬷嬷没有多留。她们要趁着天没有黑透,回到住处。

  云初和云风头上又顶着毛茸茸的帽子,手上带着厚厚的手套,跟着云怀瑾将人送到门口。

  在宋玉春和夏嬷嬷上马车后,云初挥挥小手,“祖母,夏嬷嬷明天见。”

  车上的宋玉春和夏嬷嬷听到后,也推开了车窗,笑着对云初挥手,“乖孙明天见。”

  “小公子,明天见。”

  ……

  翌日,云怀瑾在府城的小院门前,多了六辆牛车还有三辆马车。

  牛车是运行李,马车是坐人。那六辆牛车,有四辆是装崔慎送来的东西,小院的仓库好歹空了点出来。

  等镖师们将东西都装上车后,宋玉春和夏嬷嬷也坐着马车来了。

  身后跟着一辆牛车,也是满满的行李箱子。

  车队朝着瑾初农庄缓缓驶去,云初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心里也期待着回去找枣沟村的小朋友们玩。

  云怀瑾到庄子的时候,张木桥已经带着人在庄子前迎接。他昨天收到了消息,知道云初的祖母今年会在庄子里住,也收拾出了一个小院。

  和云风的偏院一样,离主院比较近,就是面积有些小。

  不过两个人住,是够住的。

  庄子的长工帮着卸行李,宋玉春被领着去小院子里。

  云初和云风心里惦记着枣沟村的朋友们,他们今年一年都在府城上学,一旬只有一天的假,往返实在是不方便,这一年来都没和朋友们见面。

  云怀瑾也知道两人的心思,因此没拘着他们,叫镖师驾着马车带两个孩子去一趟枣沟村。

  这次回来,云初和云风都给朋友们带了小礼物。都是他们平时见了,觉得新奇有趣,想和朋友们分享的东西。

  大包小包的聚在一起,马车空间也被塞了大半。

  云怀瑾这边忙活了好一会,才彻底搬完放好。晌午的时候,送云初和云风去枣沟村的镖师回来,说他二人中午在李青平家吃饭。

  宋玉春听说云初中午不回来,还怪失落的,不过孩子记着以前的情谊,是个好的。

  反正晚上会回来,宋玉春这么想着,心情好了不少。

  说来也巧,下午的时候,鹿哥儿也从雍京回来了。

  方三爷和鹿哥儿他们第一时间去见了云怀瑾。

  瞧着一行四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云怀瑾让他们赶紧去休息一下,什么都等歇好了再说。

  鹿哥儿却没有走,他直接跪下给云怀瑾叩了个头。

  等云怀瑾反应过来要拉人,鹿哥儿已经站起来了。

  云怀瑾见鹿哥儿双眼通红,意识到怕是出了什么事,也没问他好好的又跪什么,而是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鹿哥儿抹了下脸,声音有些颤抖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他留在雍京看了斩首后,确认仇家死了,才回江州府。

  之前怕被仇家追杀,鹿哥儿只能带着小雨隐姓埋名。

  家里也不敢放牌位,就怕被发现了牌位的名字。可心中惦记死去的亲人,又怎么会不做牌位。

  鹿哥儿思来想去,在家里挖了个地窖,牌位就藏在地窖深处,外面有杂物挡着。

  每年清明,过年的时候,他会去地窖上香,摆放贡品。等香燃尽了,人才出来。

  这次回来,鹿哥儿想将大仇得报的事第一时间告知亡人,便想着先回家中一趟。

  结果回去后发现家里很乱,像是被人搜查过。鹿哥儿想到看到徐家那人看他的眼神,以及问他怎么可能还活着的话。

  面对一屋子的狼藉,鹿哥儿猜到徐家人看来在他带着孩子去庄子的时候,找到了这里。

  这想法刚冒出来,鹿哥儿便不由背后发凉。若是他没有带着小雨去瑾初农庄,他和孩子如今怕也是两具尸骨了。

  云怀瑾听了鹿哥儿的话后,也心惊这些人下手竟然如此狠,更是视法度于无物。

  他宽慰了鹿哥儿几句,让他不用怕。坏人已经得到惩罚,那村子也不必再回去。

  “你家人的牌位,也可以带来。只要放在你那屋里,不影响了旁人就行。”

  鹿哥儿闻言心中有意动,最终还是摇摇头,“到底是阴物,我还是放在村子的屋子里。逢年过节的带着小雨去上柱香,看一看。”

  云怀瑾见鹿哥儿心意已决,也随着他去,只让他快去看看小雨。

  与孩子分开这么久,不仅大人想,孩子也是想的。

  鹿哥儿这回没再留,在拜别之后,就去找了孩子。

  ……

  今年过年,不仅是枣沟村山前村两个村过了个富年,小禾村乃至于丰水县,都过了个富年。

  今年拐枣成熟的时候,瑾初农庄下面的村子,依旧摘了拐枣来卖。

  这生意是云初的,云初一直忙着读书,也没空回庄子里看着这生意。

  云怀瑾就让张木桥盯着,他每次来给水塘换水的时候,也会顺便给装着熬制拐枣糖水的水缸,也换一下水。

  今年拐枣的量比去年少很多,大人们都在庄子里找到了正儿八经的活,这拐枣就孩子们去捡,还有一些没活计的村民去捡。

  等明年的时候,随着庄子的再扩大,怕是都没人捡拐枣来卖了。

  慢慢停掉也好,拐枣因为是野生的原因,想要味道好只能加灵泉水。

  这水还得干净的,不能去有灵泉水的水塘里取。那些都是用来浇地的,也不在意有没有泥。

  若是云怀瑾在庄子里,往水缸里添水也不觉得麻烦,可他不在庄子里,量多的话挺麻烦。

  托瑾初农庄这一年来的不断发展,扩建,收购的原因,家家户户多少都从瑾初农庄那赚了点钱。

  就连码头扛大包的,也因为商船多了,货多了,赚的比之前也多了些。

  牛蛋今年觉得自己可幸福了,他自己今年摘拐枣赚了好多个铜板,他的爷奶在庄子里养鸡赚了钱,他爹娘在庄子里养猪也赚了钱。

  过年他不仅有新衣服穿,还有面粉包的肉馅饺子吃,连压岁钱都有好几个铜板。

  牛蛋在新年许了心愿,希望明年也能这样好。

  隔壁的三娃子吃着红烧肉,满嘴的油香。他一边吃一边想起之前过年的场景,别说是肉了,连肚子都填不饱。

  三娃子一想到以前饿肚子的时候,吓得又夹一筷子的红烧肉往嘴里送,嚼着香喷喷的肉,三娃子才觉得自己不是做梦,是真的在过年的时候,能大口吃肉了。

  孩子们的感触深,大人们的感触只会更深。

  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们都想着,要是能敞开肚皮吃肉就好了。也不求吃多少次,就过年那天能这样吃一次,就心满意足。

  看着孩子们吃的开心,大人们也悄悄的擦拭眼角的泪光。之前多年的心愿,今天终于实现了。

  今年云初和云风也很高兴,他们多了两份压岁钱。一份是崔慎让木青提前带来,云怀瑾在年三十那晚放在了孩子们的床头,一份是宋玉春给的。

  吃饺子的时候,也依旧惯例,两人分别吃出了清洗干净的铜钱。

  孩子们都珍惜的将这铜钱放在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期盼着下一年也依旧福气满满。

  宋玉春倒是没听过饺子里的铜钱是福气铜钱,吃到后会一年都有福气这种说法。

  世家大族里面,这种有意思的事情,是极少会发生的。她瞧着觉得有趣,见两个孩子开心的样子,心中也在想,有时候幸福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宋玉春也觉得自己现在与云怀瑾还有云初在一处待着,也是非常放松,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趣事。

  云怀瑾喜欢带着两个孩子一起下厨做东西,宋玉春之前就没有自己下厨过,在农庄也跟着云怀瑾他们一起做。

  有时候是烘烤面包,有时候是搓汤圆,包饺子,包子这些。

  都让宋玉春觉得有趣极了。

  这与一个人做,一群下人打小手的感觉不一样。和云怀瑾他们一起,让宋玉春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感。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并且也希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大年初一这天晚上,宋玉春辗转反侧睡不着。

  夏嬷嬷自幼就跟着宋玉春身边伺候,最是了解她的想法。

  见人睡不着,夏嬷嬷问道:“姑娘可是不想走了?”

  宋玉春沉默片刻,叹了一声,“不想走,我孙儿那么可爱乖巧,瑾哥儿人也好,点子多。云风这孩子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实际上听话又懂事。和他们在一起相处,每天都很有意思,夏儿你想走吗?”

  夏嬷嬷也摇摇头,“我也不想,那我们要怎么留下来?”

  宋玉春坐起了身,这是个问题。

  “这段时间和瑾哥儿相处,我能感觉到,这孩子是真的没看上慎儿。贸然留下的话,可能会让瑾哥儿为难,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宋玉春想了好一会,突然想到了昨天配着面包吃的葡萄果酱。

  “瑾哥儿有果园,你说我留下和瑾哥儿开个酒坊怎么样?他那葡萄味道极好,酿葡萄酒,肯定不比外域的差。”

  宋玉春越想越觉得可行,“酿酒不是一朝一夕,我能合理的待好久。正好这段时间里,我和瑾哥儿打好关系,再时不时的在他面前讲讲慎儿,让他多了解慎儿。岂不是两全其美!”

  大雍酒业握在权贵世家手中,酒方,售酒权,全都被他们掌控。

  平民百姓是没办法酿酒,卖酒的。

  宋玉春也是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云怀瑾。他实在是什么也不缺,这样稳步发展下去,只会越来越好。

  酿酒,是她唯一能拿得出,也有把握能让云怀瑾感兴趣的东西。

  夏嬷嬷想了一下也觉得可以,二人便说好了明日就与云怀瑾商量共同建立酒坊的事情。

  翌日,云怀瑾吃完早饭,就被宋玉春喊了过去。

  他有些奇怪宋玉春怎么今天喊的是他,不是云初和云风。

  宋玉春看到人来,让他赶紧坐到小榻上,又让夏嬷嬷送了热茶和糕点过来。

  她没有拐弯抹角,微微笑道:“我听说瑾哥儿有一片大果园,那日也吃了果园里葡萄弄出的葡萄果酱,味道酸甜可口,实在是叫人喜爱。只是葡萄做成果酱未免有些浪费了,瑾哥儿可有想过用其酿酒?”

  云怀瑾回说:“之前也有想过,只是我实在是不会酿。而会酿酒的匠人,都是酒商自家培养的,不可能会来我这。一来二去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见云怀瑾有过酿酒的想法,宋玉春又有了一些把握,直接道:“瑾哥儿,婶婶找你是有个生意想和瑾哥儿做。”

  宋玉春说完后,云怀瑾结合她刚刚提起的葡萄和酿酒,也猜出来宋玉春喊他来是为了说什么。

  果不其然,宋玉春接下来的话便是,“我出酿酒方子和会酿酒的人,你出果子,我们一起在江州府建立个酒坊怎么样?”

  “一起在江州府建立酒坊?”

  云怀瑾以为只是想购买他的葡萄去酿酒,没想到会是一起建立酒坊。

  宋玉春点头,“葡萄不好长途运输,江州府也正好没有酒坊,在这里建的话,能快速站稳脚跟。若是去其他地方,即便是我,也很难在成熟的酒业里立足。”

  强龙不压地头蛇,压也会吃暗亏。

  这道理云怀瑾也知道,不过他更想问的是,为何会是与他建酒坊。

  宋玉春瞧着云怀瑾的神色并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想张口拒绝的意思,她连忙道:“与你一起建酒坊,也是想着一来你提供的原料极好,是别处没办法比的。二来是我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的精力去打理,有你在我也能放心。”

  “三来,你与慎儿也一直没个着落的,我这么大年纪,好不容易才见到孙儿,也不知道还能见多久。便想在江州府多待一段时间,在这里干住着没事干,也闷的很。弄个酒坊来干,也是打发时间了。”

  云怀瑾听了后面他和崔慎的话,有些尴尬的挠一下头。想到这些日子里,云初和云风都很喜欢和宋玉春相处,而宋玉春也很疼爱两个孩子。

  舍不得肯定是舍不得的。

  明白宋玉春的想法后,云怀瑾也没有立即答复。而是在仔细的思考之后,觉得建立酒坊这事可行,对庄子的发展是好的,对他们来说也会是双赢的局面,这才点头,“好。”

  得了云怀瑾的话,宋玉春心满意足的笑了。

  想和孙儿多待一阵子的时间,哪有建酒坊和酿酒的时间长啊。瑾哥儿就是心软啊,以后可别被崔慎给骗了。

  云怀瑾和宋玉春准备建酒坊后,相处的时间便长了起来。

  有酿酒方子和匠人的话,酒坊的酒,便也不会拘于一种。

  果子因为数量原因,最开始的量肯定不会多,不过粮食发酵的酒倒是能多酿造一些。

  因为原料有限,酒坊的规模一开始没有定的很大。但云怀瑾想到今年开了大面积的荒地,最迟明年产量肯定就上来了,后面果园也会再扩建。

  想想还是提议了酒坊动工时,按着中等的规模去建造。

  宋玉春目的已经达到,觉得都行,她对此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