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牢中,陈四郎穿着囚服,双手枕于脑后,躺在干草堆上。嘴里还叼着个草根,翘着二郎腿在不停的晃。

  宋清来时,陈四郎听到动静,一骨碌的爬了起来。他手指夹着嘴边的草根,凑近了牢门,激动道:“宋大人,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

  宋清面上带着笑,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似乎要说什么好消息,可说出来的话,实在算不得多好。

  “出去?怕是暂时出不去了。你大哥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陈四郎闻言嘴角的笑意凝滞,神色有些慌张,“我大哥的事,我……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没给云绍安送银钱?”宋清目光投向陈四郎问道。

  陈四郎直接说:“没有啊。”

  宋清挑眉,哦了一声,神情玩味,“是没有,还是不知道?别急着回答,想好再说。说对了,你还有命,说错了,你这条小命,怕是也要跟着陈家、云家,一样难保。”

  陈四郎被宋清的话吓傻了,“宋大人你什么意思啊?陈家、云家会怎样?”

  他意识到事情脱离了他的预料范围,有些急道:“宋大人,你说只要我检举不法的事,就给我减轻刑罚的。”

  “我明明检举的是云家人中饱私囊,与我陈家又有何关系?而且我也只是无意看见有官员给我那老丈人送礼,就那一次,何至于就祸累整个云家了?”

  他是真的以为,就那点东西,根本就不会让云家怎样。还能换他减轻刑罚,一举多得的事情,这才说的。

  早知道是这样的局面,他当初打死也不会说这事。

  “本官是说了给你减免刑罚没错,可你的刑罚能减,你大哥的减不了啊。”

  宋清看向陈四郎,“你可知,你兄长犯的可是死罪。他连送进宫里的药材都能作假,险些害的陛下无药可用。这罪责满门抄家流放那都是轻的,不想诛连三族的话,你还是将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吧。”

  陈四郎震惊道:“不可能!我大哥他只是四处收药草售卖。怎么可能会和宫里扯上关系!”

  话音刚落,陈四郎脸色一变,他想起了什么,视线移开有些慌乱。

  宋清没有放过陈四郎的情绪变化,“你想到了什么?”

  他出声引诱着对方说出来,“此案牵连范围颇大,若是你能提供有用的消息,本官可以保证,你的命,能留。”

  陈四郎狐疑的看向宋清,虽是疑问出声但言辞之间带着恳切,“宋大人说的是真的?可别是骗我。真的能留我一命?”

  宋清微笑着,安抚住了陈四郎的情绪,“自然,你也知道丞相大人是本官的表兄,即便本官办不到,丞相大人也能办到。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陈四郎清楚,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迟早会被宋清问去,与其受皮肉之苦后忍不住招供,不如在对方还好言好语的与他谈条件时,如实说了。

  虽然即便是说了,他最后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能活着,谁想死啊。

  他想活着,他不想死。

  “我只知道,大哥在几年前,曾经帮一个官眷抢过养参人的养参方子。成功后,大哥便开始与那官眷一起做起了草药生意。这两年听说人参养的特别好,卖了很大一笔钱。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大哥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陈四郎说完后,宋清便知道他没有说谎。和查出来的东西差不多,不过多了个细节。

  原来那养假人参的方子,是抢来的。

  宋清根据过往办案经验来看,如此秘方,若是抢来,那背后定然会牵扯命案。

  看来这事,还有的查。不管怎样,此事涉及陛下龙体,陈家难逃一劫,而帮着陈家打通宫内关窍的云家,也难逃一劫。

  宋清心中有数,又去审问了陈大郎,想将背后的命案挖出来。

  刚开始的时候,陈大郎还在硬抗隐瞒。按着陈大郎的想法,少一项罪责总比多一项罪责要来的好。

  只是最终还是没能扛过大理寺的手段,在受了皮肉之苦后,一一招了出来。

  青山县卢家三代养参,家底一代一代积累了起来。青山县的县令正是草药世家徐家出身,他看中了那养参的方子,便让家中人出手。

  陈大郎正巧那时想插手草药买卖,经人牵线搭桥靠上了徐家。

  为了投诚,陈大郎便出谋划策,与徐家联手抢了卢家的方子。

  经过审问,宋清从陈大郎口中得知,卢家人逃出了两人,不知踪迹。其他,再无活口。

  为了个方子,屠人满门。宋清看向陈大郎,只觉利益能趋势人化作恶鬼。

  “宋大人,我既然招了,怕后面也是活不成。大人可否如实相告,那送去宫里的人参,是真的有问题,还是有人在背后要害我陈家。”

  陈大郎脸上都是血,此时的眼神透着凶狠,像是要拉人一起陪葬一般。

  宋清见陈大郎是真的不清楚,玩味笑道:“啊,徐家人没和你说,种出来的那些人参,光长个,却没半点药性吗?你看不出来情有可原,可徐家是医药世家,他们看不出来,不应该吧。”

  陈大郎闻言脸色骤变,徐家人敢耍他!

  将陈大郎神情看在眼中的宋清,又缓缓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云绍安说,是你求他帮着找宫里的销路,他看在姻亲的份上,不得不答应帮你。更不知道那些药材有问题,这事是真的?”

  “我去他娘的!”陈大郎怒道:“死到临头了一个两个都开始将事往我身上丢,当初分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多分些钱给老子?”

  “明明是他云绍安仗着自己有身份,觉得我这营生赚钱。勾结宫里的人主动过来找的我!不然我是脑子被驴踢了,觉得钱烫手,非要往外散不成?”

  宋清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你确定是云绍安先勾结宫里,然后才来找你的?”

  陈大郎恨声应道:“没错!”

  看着人将这口供都记下后,宋清使了个眼色让人拿着口供,举到陈大郎眼前,“看一看口供,没什么问题就按押吧。”

  整个案子查起来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宋清将四方口供都整理一遍,梳理了案件。

  发现这一切,都是天意。

  起因是徐家生出贪念,与陈大郎合谋杀人抢秘方。但最终抢了个假方子,按着那方子种出来的人参,只长个,没药性。

  辛苦养了那么久,徐家人不想就这么毁了。便瞒着陈大郎,将这一批假人参,全部充做真人参卖给陈大郎。

  云绍安在听说陈大郎有一批百年老参,还是出自医药世家徐家后,便想分一杯羹。正巧听闻宫里寻人参的消息,也想在陛下面前露露脸,于是主动联系了宫里的采买。

  就这样,这批假人参,进了皇宫。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小皇帝会突然“病倒”急需人参。若是寻常喝个参汤什么的,也看不出这人参没药性。

  这事因为前朝动荡,虽然他表哥发现了,还是决定私下查,等前朝稍微稳定后,连根拔起。

  谁知他表哥突然让他查一起哥儿自戕的命案,最后查到了陈家四郎头上。

  这陈四郎贪生怕死,他习惯性的说了句检举有功的话,就可以减免刑罚。

  陈四郎就招出了云绍安中饱私囊一事。

  那这都检举了,肯定是要去拿人查问的。这一查问下,就发现了云绍安的贪墨与宫中有牵连,查到最后竟是能和那假人参案扯上关系。

  整个案件中,但凡只要有一个人不贪,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现在看来,云家,陈家,徐家还有宫里倒卖的,最轻也是抄家流放了。

  毕竟差点害了陛下,责罚轻不了。

  宫里的那些总管们,多多少少都与外臣有关系,也牵连前朝不少臣子。

  宋清已经大半个月没怎么休息了,一个个审问,将参与其中的拿下,将没有瓜葛的放回。夜深人静时,他人在酣睡,而他在审案。

  熬了这些日子,他的脸都不如往昔好看了。

  苦的他心里骂崔慎,真是会找事,一下子就捅了贼窝。

  这次发现对他们来说都是猝不及防,对那些参与其中的人来说更是。由于没有任何的征兆,反而抓了不少蠹虫。

  也因事发时,小皇帝已经能上朝理政,前朝因此有些动荡,却也没有到影响朝政的地步。

  宋清以为这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也就再将相关的人查问审问一遍,免得有冤枉的或是错漏的。

  结果就在准备结案的时候,裴国公府来人了。

  裴国公亲自来,说要见见云绍安。

  两人的交谈很短,宋清都还没来得及让人去听,就结束了。

  还真就是见见。

  裴国公走后不久,便进了宫。

  小皇帝用了崔慎给的人参后,身体恢复的很不错。太医诊断说虽然还是有些体虚,但皇帝年岁还小,多补补,后面会彻底好的。

  裴国公来的时候,崔慎正在考教小皇帝的功课。

  丞相辅国,除去要忙一应政务外,皇帝的功课也是要抓的。

  对于裴国公的突然求见,小皇帝有些意外,但崔慎并不意外。

  他知道,裴国公一定会开口保云家。只不过是真心想保,还是走个过场,崔慎便不得而知。

  “臣,参见陛下。”

  裴国公跪拜之后,被小皇帝赐了座。

  他转头见到崔慎,对崔慎颔首,“丞相大人也在,老夫来得实在不巧。不过此番老夫有要事与陛下相商,可否请丞相大人在外等候片刻?”

  小皇帝第一时间拉住了崔慎的衣袖,“国公,丞相辅国,国事都能听能做决断,还有什么不能听的?”

  自从崔慎舍命救过小皇帝后,小皇帝便对崔慎全身心的信任依赖。眼下他也知道了宫里也并不安全,他年纪终归还小,心性不强,会有害怕。

  他除了崔慎外,不想独自面对任何人,害怕会遭人毒手。

  因此在裴国公提出要单独说话时,小皇帝第一反应就是拉住崔慎不让他走。

  只有崔慎在,他才不怕自己有生命危险。

  崔慎知道裴国公为了什么事来,也没打算离开。若是他真离开了,说不准小皇帝就被逼着饶恕了云家人。

  “陛下放心,臣不走。”

  得了崔慎的允诺后,小皇帝脸上的紧张情绪消退大半,笑了出来。

  裴国公脸色不大好看,崔慎在这,怕是忽悠不了小皇帝放人了。

  不过崔慎在这也好,云家的死活他本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裴家流落在外的孩子。

  既然没办法让小皇帝放了云绍安,那便让小皇帝下旨逼崔慎交出他裴家的孩子。

  哪怕小皇帝再怎么偏宠崔慎,他崔慎抢人的孩子,还能有理不成?

  “陛下,老臣有事相求!”

  说完,裴国公就跪地不起,声音诚恳道:“还请陛下降下旨意,让丞相大人,归还我裴家孩子吧!”

  有崔慎在,云绍安注定捞不出来。既然注定成不了的事,裴国公也不想多费唇舌,干脆只提孩子的事。

  这也是他最在意的事。

  小皇帝听裴国公的话后,有些惊讶,他第一时间看向崔慎。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好奇。

  崔慎听裴国公所言,就知道云家定然说是他抢孩子的。

  不过当初也的确因为系统原因,让他以为云怀玉才是那夜和他在一起的人。

  而云怀玉也好巧不巧的,在那时怀孕生子。

  崔家那时点名道姓的要孩子,云家便给了孩子。

  只是他不知道,云家人却是清楚云怀玉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可云家人,还是将错就错,将云怀玉与裴国公之子的孩子,抱了出来。也是那孩子长得和云怀玉极像,事后还将云怀瑾父子除去族谱,赶出了雍京。这才一直没露馅。

  崔家抱错孩子,有他认错在先,也有云家极力隐瞒的原因。

  所求为何,不过就是个权字。

  裴国公府早就不如往昔,比起裴家,云家权衡利弊自然最想要和崔家沾上关系。

  如今听裴国公言辞恳切,想来云家将一切都推在了崔家头上。

  而崔慎,也确实无法解释,他到底是如何认错的。

  系统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为外人知比较好。

  只是这哑巴亏崔慎也不会吃,“裴国公你说的是哪里话?我崔家何时抢了你裴家的孩子?”

  “那崔逸,就是我家五郎与云家哥儿的亲生子。”

  裴国公抬起头没好气的对崔慎说道。

  崔慎轻笑一声,“若说是崔逸,那更不是我崔家抢来的了。当初我只说要抱回我崔家的孩子,然后云家就抱了崔逸给我。真要说起来,我也是被云家人给诓骗了。”

  裴国公见崔慎神情放松,毫不惊讶的样子,不是很相信崔慎的话,“崔相,这话说出去谁信呐?你若是不知情,能是现在这番模样?怕是早就跳脚要去找云家人了吧。”

  “裴国公怕是没有看过崔逸长什么样吧。”

  崔慎道:“那孩子小一点的时候和云家哥儿长得极其相似,而孩子随着样貌长开,终归是能看出另一人的模样的。崔逸如今已经七岁了,可崔逸身上,找不到任何像我的地方。”

  裴国公还真没看过崔逸长什么样,他听了云家人说了当年的事,又和他那混账儿子确认确有此事,这才走这一趟。

  若是五郎身体康健,这事他不会过多上心。谁让五郎过于风流,伤了根本,难以有子嗣。

  这孩子不出意外,就是五郎唯一的孩子。

  他身为父亲,不得不出面。

  听完崔慎所言,裴国公也知道云家人说的话,也不能全信。他也是一时情急,关心则乱,自乱阵脚了。

  “那崔相能否将孩子归还我裴家?”裴国公小心的问道。

  “自然。”

  崔慎并不打算与裴国公这耗费时间,他应允的很快。

  说完就转头对小皇帝又道:“陛下,臣要状告云绍安欺瞒诓骗,调换臣之子嗣,使臣与亲子骨肉分离七年之久。”

  小皇帝正听裴国公和崔慎你来我往的听的入神,崔慎突然转身状告,让小皇帝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反应过来后,小皇帝知道自己如今能帮崔慎的地方不多,既然是崔慎的请求,那他一定从严处理。

  裴国公也承了崔慎没有犹豫,就将孩子还给他裴家的情。

  想到云家人事到临头还企图耍他们,为了让他们出手救云绍安。

  裴国公也老大不高兴,云家人是把他们都当傻子不成?

  真是不知所谓。

  “陛下,老臣也要状告云家,欺瞒诓骗,让裴家子嗣流落在外!”

  裴国公又添一把火,加上云家涉及假人参案,还是主谋之一。不过宋清查出来云绍安并不知道那人参是假的,因此罪罚减轻了许多。

  眼下加上崔,裴两家的状告,小皇帝便又从严的定了云家的罪。

  云绍安革职抄家流放千里,他这一脉的妻妾,子嗣均没入奴籍。

  裴家人在第一时间接回了崔逸,在云家的时候,崔逸已经得知了真相。他一时间接受不了,哭晕了好几次。

  被裴家接去的时候,人都还晕着。

  等到了裴家后,慢慢的也适应了,也就不哭了。裴国公和国公夫人一开始因为心疼歉疚,对孩子颇为宠爱,什么都由着孩子性子来。

  后来发现这孩子的根似乎长歪了些,崔慎是什么样的人,裴国公是知道的。这孩子之前他也有所耳闻,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云家住着。

  怕是被云家养坏了性子。

  他家五郎就是自幼疏于管教,又是家里最小的,格外宠爱一些,便养坏了性子,最终酿成祸端。

  裴国公和国公夫人不愿意这孩子再走他爹爹的老路,一咬牙将孩子和裴五郎父子俩,都给送回了金州老家,由族人照看。

  那边日子艰苦,叫这父子二人好好的吃吃苦头才好!

  在裴家将更名为裴子归的崔逸和裴五郎送回金州的路上,雍京云家的消息也传到了江州府。

  永安县云庄听到这消息后,只觉得是晴天霹雳。云家就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现在说没就没了。

  他们虽说没有被流放,没入奴籍,可从此之后,他们多了个奴籍的亲戚,也再无靠山依靠了。

  一时间云家上下,阴云密布,不知前路该如何走。

  云怀瑾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华掌柜谈生意。

  他本来就有意售卖草药,庄子里药田都开了。虽然目前规模不大,但是也要先找好值得信任的药铺合作。

  之前云怀瑾摸不透济仁药铺背后的势力,不太敢与济仁药铺大量合作。

  现在他知道了华掌柜是崔慎的人,心里有底。

  他与崔家本就有大生意的往来,一直合作的挺好。济仁药铺也是云怀瑾本就想深入合作的铺子,现在知道了底细,自然是要与华掌柜谈一谈深入合作的事情。

  早就得了主上命令的华掌柜,对于云怀瑾提出的深入合作,那是千百个愿意。

  哪怕没有主上的命令,华掌柜对于瑾初农庄种植出来的药材,也是十分看好的。让利上会没有现在多,但也一定会合作。

  这次买卖谈的迅速,几乎是云怀瑾说什么华掌柜都同意。

  他开的价格是市面上的一倍多,华掌柜也毫不犹豫都同意。见华掌柜同意的这么迅速,云怀瑾没说让华掌柜好好考虑的话。他农庄的药草价值,绝对是值得这个价的。

  在二人确定买卖后,前头的伙计过来,说了雍京云家的事情。

  华掌柜听完悄悄看一眼云怀瑾,发现云怀瑾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笑着和他说告辞。

  云怀瑾确实没太大的情绪变化,对他来说,雍京云家只是存在于记忆里的陌生人。

  他没有和他们有过真实的接触,哪怕是记忆,也都不是一些好的记忆。

  云家又是因为送假药草进宫被抓,这就是咎由自取。

  ……

  周海草带着销售部在临近的府城推售,效果显著。

  农庄的订单一笔接一笔,工坊眼看要忙不过来,需要继续扩建。

  林县令听说后高兴不已,专程来给云怀瑾镇场子,让一些有花花肠子的收起心思,别总想着添乱。

  遇到云怀瑾后,难免会想起雍京云家。他也是知道云怀瑾是被云家赶出来的,便没提云家的事。倒是因为农庄也种植人参,而说了因假人参案,牵扯出来的青山卢家的灭门惨案。

  云怀瑾没有在云家的事情上分出多少的注意力去关注,倒是听林县令说起卢家命案时,总觉得有些熟悉。

  待林县令走后,云怀瑾自己琢磨了一阵后,起身去了趟庄子。

  一是为换水塘里的水,二是找鹿哥儿。

  人参地和药田在鹿哥儿的打理下,长势喜人。这里浇水也都是用水塘里加了灵泉水的水,有专门的人负责挑水。

  看到云怀瑾的时候,鹿哥儿还挺激动。

  “东家怎么来了!”

  云怀瑾回道:“来看看。”

  鹿哥儿刚刚用手拨过土,这会手上还有土灰,他第一时间用随身带的帕子擦干净手,随后领着云怀瑾往药田边的小屋走去。

  里面摆放着桌椅还有供人午休的小榻。

  “东家快坐。”

  鹿哥儿用衣袖给凳子擦了一下,笑着让云怀瑾坐下,自己准备去倒茶水来。

  云怀瑾拦住了他,“先别忙,你过来坐,我来是有事要说。”

  他环顾四周,没看见小雨,又问了一句,“孩子呢?”

  鹿哥儿停下手里的活,坐到云怀瑾对面,“小雨在沈大哥那,最近沈大哥教他识字呢。”

  云怀瑾听说孩子不在,也松一口气,不然这事还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去说。

  “鹿哥儿,你知道青山卢家吗?”

  云怀瑾看着鹿哥儿,见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脸色也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没猜错。

  鹿哥儿和小雨,就是卢家最后逃出来的两人。

  “东家,你怎么,知,知道?”

  鹿哥儿想到过往,说话都忍不住的发颤。

  云怀瑾抬手拍拍鹿哥儿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徐家和陈家的人被抓了。”

  想到林县令说的卢家的案子,云怀瑾也将听到的,详细的说给鹿哥儿听,“听林县令说,本来陈家大郎招供了,但杀人需偿命,徐家人不认。只说是卢家人参养不下去,主动给的方子。”

  他看了看鹿哥儿,觉得后面的话有些难开口,但只能如实告知,“还说卢家本就养假参,所以他们徐家养假参,也不是故意,而是被卢家诓骗。死无对证,因为没有找到卢家人,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他们屠杀卢家满门。但因徐家是医药世家,能够分辨人参药性有无,因此便判了流放。”

  感受到鹿哥儿身体越发的颤抖,云怀瑾另一只手也按在鹿哥儿的肩膀上,让他感受到身边有人在,别那么害怕。

  “鹿哥儿,你若是想去雍京状告陈,徐两家。我可以让方三爷带人陪你走一趟。”

  鹿哥儿双眼泛红,神情悲痛欲绝,灭门之仇如何不想报?他们这群畜生,不仅不忏悔,还出口攀蔑!

  只是流放,未免也太便宜了他们!

  “我去!我想去东家!”鹿哥儿说罢,泪水也如线一般落下。

  云怀瑾颔首,“好。小雨你别担心,我可以带他去府城的小院住。”

  鹿哥儿抹了一把眼泪,他欠东家太多,哪里好意思让东家给他带孩子,“没事的东家,他正好要和沈大哥学识字,我可以托沈大哥照顾他一些日子。”

  云怀瑾也觉得可行,小雨胆子小,好不容易适应庄子里的环境,突然换去府城怕是也会被吓到。

  鹿哥儿很快便收拾好行囊,安排好小雨,也和沈大郎对接了一下参地和药田的活。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继续由沈大郎照看。

  方三爷带着大山还有一个叫刘武的镖师,一起护着鹿哥儿北上去了雍京。

  ……

  云家倒台的事,在雍京城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说到底,云家虽有个官职在身,到底没什么权势。

  近日让雍京人议论的话题,是裴家多了个小公子,崔家少了个小公子。

  这两家孩子抱错的事情,并没有放在明面上讲,可私下里见过裴家多出来的那位裴小公子的,谁认不出就是崔家那没阿父,没母亲的崔小公子?

  不过大家都在私底下谈论,没人明目张胆的提。

  崔相府和裴国公府,也和原来一样,井水不犯河水。

  两家也没人出来说这事,这事随着裴子归和裴五郎离京,议论声慢慢的淡了下去。

  可这事毕竟发生在雍京城,再怎么私下谈论,外面也会有风声。

  每天都接待雍京城达官显贵的百宝铺的掌柜,还是在无意间听到他们的谈论。这消息可把掌柜吓得不轻,第一时间给渝州那边写了信告知此事。

  崔家人看到信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但仔细想想崔逸的长相,又不得不信。

  那如果崔逸不是崔家的孩子,那崔家的孩子是谁?又在哪?

  崔慎在老家的久居的母亲宋玉春得知消息后坐不住了,直接去了雍京要问崔慎到底怎么回事。

  一开始崔慎就知道消息瞒不住,也不打算瞒着。

  知道他娘到了府上,崔慎整理好衣冠,去了他娘住的小院。

  “母亲。”

  崔慎见礼之后,宋玉春坐在小榻上,抬眼看他,“你自小就是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自己做主,旁人干涉不了分毫,和你那短命早死的爹一模一样。我今日来,也不想多说你什么,就想问问,我的孙儿呢?我真的有孙儿吗?”

  崔慎颔首回道:“母亲,您有孙儿。只是因为儿子的失误,导致他们父子二人远居乡野。”

  “接回来。”

  宋玉春一听说有孙儿,眼睛都亮了,这一路来心里的郁结之气全消。

  崔慎就知道他娘会这样说,他无奈道:“母亲,我曾去找过他父子二人。他们如今过得很好,怕是不会来雍京。”

  宋玉春有些很铁不钢,“那你就这样算了?让人在穷乡僻壤待着?”

  “儿子没有。只是想给些时间,让他们父子二人多了解儿子。以后再顺理成章的接他们来雍京。”

  宋玉春这才发觉不对劲,她闻言狐疑的看向她儿子,“你是说,那哥儿也接来?”

  “嗯。”

  宋玉春抬手抚着心口,确认道:“接回来,成亲?”

  崔慎看一眼她娘,随后又应一声,“嗯。”

  宋玉春听到崔慎确定,她直接起身,“来人!套车!我要去寺里还愿!”

  她每天求神拜佛,就是求的她这唯一的儿子能成家。

  管他是女子还是哥儿,只要是个人都行啊!

  可她儿子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三十好几了,身边硬是一个哥儿,女子的身影都没有。

  愁的她都长了两根白发。

  今天,她儿子竟然和她说要和哥儿成亲!

  嘿!成亲!

  这必须得去还愿才行。

  崔慎看着他娘的背影,之前不是很喜欢崔逸吗?怎么没有问崔逸?

  所以并没有真的在意?亏他还担心他娘太在意崔逸,会接受不了针对云初,给云怀瑾写信预警……

  宋玉春坐在去寺庙的马车上,她也在想崔逸。

  说实话,她刚开始的时候,是真的喜欢这孩子。崔慎一直不近女色,哥儿也没有见他喜欢。

  崔慎又犟的很,他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得了他。

  宋玉春都做好崔慎孤独终老的准备了,乍闻有个孩子,宋玉春是真的高兴。

  她本来以为崔慎自此会成亲,结果他只带回了孩子,对孩子的阿父只字不提。

  宋玉春也说不了什么。

  只是孩子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喜欢往云家跑。性子也变得越来越差,叫人都不敢认。

  她因身体原因,需回渝州老家养着身体。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让孩子再去云家。

  只是想来崔慎每日那么忙,也盯不了一个孩子。

  而且崔逸那性子,他若想去,旁人也拦不住。

  孩子越养越偏,宋玉春心里也难受。

  她来的路上,就听说裴家人把孩子送去了金州。想来也是发现孩子不对劲,想要掰正回来。

  到底有过一场祖孙情分,宋玉春也希望那孩子最后能长正,别走了歪路。

  眼下,她又有一个孙儿,不知是何模样。

  宋玉春斜倚着的身体微微做直,对一旁的嬷嬷说道:“夏儿,你帮我去打听一下,看看云家有没有被赶出去的哥儿。”

  夏嬷嬷含笑点头,“好的小姐。”

  ……

  夏日炎炎,瑾初农庄新一季的西瓜上市了。

  入云山上的那一片果林,除了荔枝以外,也都陆续开花结果。

  今年能够收获第一批果子。

  草莓的产量开始下降,今年也需要替换新的植株,保证产量。

  果子,云怀瑾从一开始就想做水果罐头,做罐头不好吃的,就做成果酱。当然,也会分一批鲜果出来售卖。

  水果罐头工坊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建,等果子熟了,能直接投入使用。

  济仁药铺那边,近几日云怀瑾也运了一批长成的草药过去。

  由于瑾初农庄的草药药性极好,铺子不得不分另外的药柜单独盛放。

  同样的药方,对相同病情的病人,抓瑾初农庄的草药,用量要比其他草药更少一些。

  后来觉得这样比较麻烦,大夫们干脆将瑾初农庄的草药,都按着治病的方子,弄成药丸。

  有病人正好需要的,就直接开药丸,小小的一粒,药性却一点都不低。

  怕病了多吃了,都是按顿开,叮嘱他们每日吃几顿,一顿吃几粒。

  夏日的时候,瑾初农庄又出了个吃食。

  蜂蜜冰棒,不过只有私塾限定。

  这蜂蜜冰棒是云怀瑾用井水加了灵泉水和蜂蜜,倒入模具中,放在冰库里面冰冻成型的。

  夏季炎热,在庄子里的时候没怎么觉得,来了府城后只觉得闷热异常。

  云怀瑾便心血来潮的做了蜂蜜冰棒,本来是给云初,云风还有梅兰他们吃着去暑气的。

  结果发现加了灵泉水后,味道特别好。

  云初想和同窗分享,云怀瑾便做了一批给私塾送去,然后就引起了众人的喜爱。

  就连王夫子都在云怀瑾来接云初的时候,跟了出来询问云怀瑾这蜂蜜冰棒卖不卖。

  云怀瑾一想做这个反正也不麻烦,私塾一共就二十来号人,他在院子里都能做。

  院子的小冰窖,这点量正好也能冰。

  于是便让王夫子帮忙问了私塾哪些人定冰棍,他按着量做了第二天送来。

  私塾里的孩子们家境都不差,回家说了买蜂蜜冰棍的事,没哪家不同意。

  瑾初农庄杂货铺开业至今,里面的那些吃食,就没有一个不好的,加上一众大酒楼味道越来越好的菜品。

  让他们对瑾初农庄的东西,都十分的推崇相信。

  孩子们是藏不住话的,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他们回来喊着说好吃,要买的东西,那对孩子们来说,一定就是美味的。

  这蜂蜜冰棒外头还没得卖,本来就是瑾初农庄东家做给自己家孩子吃,他们孩子是沾了光能尝个味道的。

  现在说能定,谁家也不缺那点钱,就都给孩子定了。

  云怀瑾确定了私塾定蜂蜜冰棒的数量,每天中午都让镖师送一趟冰棍去私塾。

  现在私塾的孩子们,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中午的蜂蜜冰棍了。回家的第一句话,也是说今天的蜂蜜冰棒很好吃。

  孩子们每天回家都说,给家里的大人们好奇心也给说起来了。

  曹小宝的娘趁着一天中午,去了私塾门口。

  她等到了云家的抱着大木箱子的镖师,见对方将大木箱子交给了门房后,上前道:“我是私塾学子曹小宝的母亲,他今天的冰棒我代他领了。”

  门房自然是认识曹夫人的,他把木箱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根冰棒来,递给曹母后随口问道:“小宝今日身体是不舒服吗?”

  “不是。”

  曹夫人摇摇头。

  “这小子整天和我说多好吃,我好奇,便来领了他的冰棍尝尝味道。”

  门房闻言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宝待会可有的哭了。

  冰棒不能放太久,会化掉。门房没有在外面多待,和曹夫人告辞后,抱着大木箱子就往私塾里走。

  曹夫人捏着蜂蜜冰棒也回了马车。

  狭小的空间里,蜂蜜冰棒散着寒气,驱散了一丝酷暑暑气。曹夫人觉得脑袋都清明了许多,她将蜂蜜冰棒放入口中。

  清甜的味道,冰凉的触感,在这炎热的夏季,让人觉得无比舒爽。

  真好吃啊!怪不得那小子天天回来馋她。

  私塾里,曹小宝在惊闻他的特别好吃的蜂蜜冰棒,被他娘亲在外截胡后的噩耗,心里一边觉得应该给娘亲尝尝,他已经吃好多根了。

  一边又觉得好委屈,他没有好吃的蜂蜜冰棒吃了。

  云初看着自己的同桌抱着他的手臂哭的好伤心,把自己的冰棒送到曹小宝的嘴边。

  “小宝你吃我的吧,我晚上回去可以问阿父再要的。”

  曹小宝抬起头来接过云初的冰棒后,眼泪汪汪的说:“云初!你是我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云初甜甜的笑了一下,“小宝也是我的好朋友哦。”

  曹小宝高兴了,要和云初分着吃。不过他没能成功,因为云风来了。

  “小东家,你吃我的。”

  云初知道云风说出这话,就是做了决定不吃的。他拿了自己的碗,弄了一半冰棒放在碗里,另一半递给云风,“我们一起吃吧哥哥。”

  别人的东西,往往都比自己的好吃。

  曹小宝就觉得云初给他的冰棒,比他自己的还好吃。

  他吃的吸溜吸溜,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娘也觉得从曹小宝那“抢”来的蜂蜜冰棒很好吃。

  曹夫人在吃了蜂蜜冰棒后,想着一直抢她儿子冰棒吃也不是个事。便顺道去了一趟云家的小院,问云怀瑾准不准备对外售卖蜂蜜冰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