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瑾回来后仔细看了人猴的籍契书,知道他叫阿风,原是在边州出生。

  边州是比金州更偏远的地方,属于大雍边陲。

  按着籍契上的时间算算生辰,阿风今年应是十岁。

  猴本身的身形就偏小,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选的也都是一些年纪很小的孩子。

  不过因为长期的虐待与缺衣少食,看阿风的个子体型,说是六七岁都能信。

  云怀瑾让孙大夫放手去给阿风治疗后,孙大夫没有多耽误,将药和用具备好后直接就开始动手。

  高温下烫粘的皮肉,想要去除,也需要再承受一遍皮肉撕裂痛苦。

  阿风的身体很虚弱,按理说现在最好不要分离后粘的猴皮,但若是等身体养好了,这皮肉就更难分离开。

  现在去除,虽然也痛,但去除起来也相对比较容易,后面恢复的效果也是最好。

  因大雍剖腹产子技术娴熟,麻沸散的功效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研究改良,效果也比较好。

  虽然价贵些,但普通人家咬咬牙也是能用上一点,降低些痛苦。可稍微多量一点的麻沸散价格,也是承担不起的。

  云怀瑾知道麻沸散贵,他给了孙大夫足够的银子和药材。让他不需要考虑成本,只需要考虑如何将人更好的恢复。

  孙大夫没有在钱和药材上受限,也尽可能的在人体能承受的药量范围内,给阿风用了最大量的麻沸散,希望能降低阿风的剥皮之痛。

  笔墨跟在孙大夫身边打下手,进进出出的换水。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阿风还是因为过度疼痛,晕死过去。

  孙大夫尽力的去救人,可收效甚微。不得已只能先停手,后面得靠着阿风的意志力先撑下去。

  撑过去了,一切还有希望。

  撑不过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阿风最后走的时候,不要那么痛苦。

  到了晚上,阿风的情况越来越差。孙大夫拿参片吊着阿风的命,让笔墨去趟主院,告诉云怀瑾,阿风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怕是撑不住了。

  云怀瑾见到一路跑来的笔墨时,刚把云初哄睡着。

  他动作很轻的出了房门,决定去看看阿风。

  到底是他救回来的,他也忘不了当时要买下阿风时,阿风看他的眼神。

  这孩子,虽有死志却也很想活。

  给阿风住的地方是离主院很近的偏院,只有一道拱门隔开。

  笔墨替云怀瑾掌灯,到了地方后上前一步先推开房门。

  霎那间,浓郁的药味裹着不分上下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云怀瑾下意识的捂了下口鼻,心中震颤,这样重的味道,那孩子得受了多大的折磨啊。

  他快步进了屋中,看到枯瘦如柴,鲜血淋淋的小身影躺在床上。

  那床单已经被血浸透,孙大夫还在拼命的止血。

  云怀瑾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阿风,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的乖宝云初。

  在他没有来的时候,在他所看到的书里讲述的发展,即便云初不会被做成人猴,可云初要经历的那些折磨,也同样残忍。

  阿风就像是一面镜子,让云怀瑾亲眼看到了,云初的另一种结局。

  云怀瑾不忍心看着阿风死,他看着阿风连呼吸都痛苦的样子,心里也难受。

  他不由靠近床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阿风的头,“阿风再坚持一下,以后还有很多好日子要过,别放弃,阿风。”

  阿风觉得自己好痛,浑身都痛的不行。这种痛,他曾经历过一次,滚烫的热油浇下,是皮开肉绽的钻心刺骨之痛。

  那时候,他好像看见了早已离世的爹爹和阿父。他哭着要他们带他走,他太痛了,痛的恨不得立马死掉。

  可爹爹和阿父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是自顾自的说话。让他乖一点,让他听大伯的话。

  他不想听,他明明已经很乖了。每天都做很多的活,但只吃一点点的东西。生病也都是自己扛过去,从来没有吃过药。

  衣服在爹爹和阿父去世后,也再也没有换过,早就烂的不能穿。

  但即便是这样,大伯还是把他卖给了人牙子,换了一头小羊羔。

  他透过笼子,看到大伯抱着小羊羔,脸上露出的笑容,是那样的高兴。

  他听说很多人被卖给人牙子,最多只能得几斤米粮。那时他在想,他可真了不起,竟然还能值一头小羊羔。

  后来他就知道为什么人牙子会愿意拿一头小羊羔换他了,因为他们根本不是要将他带出偏远苦寒的边州,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

  而是要将他训练成人猴,去杂耍赚钱。

  训练时的鞭子和棍棒很痛,没日没夜的训练也很累,吃的东西也少,不比在大伯家多。

  可再累再饿再痛,也比不上他彻底披上猴皮那天的痛。

  阿风想活着,想作为人活着。

  成为人猴之后,阿风不想活了。他想死,在还能保持人的清醒时死去。

  可他的生死,从头到尾他都做不了主。

  他被转手卖掉,一路南下,那么长的距离,他几次寻死都失败了,只得到更痛苦的折磨。

  阿风决定静观其变,找最好的时候寻死。

  他减少吃东西的量,更加卖力的训练,让自己很累很累。

  这次表演的时候,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衣着富贵的小公子。

  那是被娇养出来的人,像天上的云一样,洁白无瑕又自由。

  他想,如果他冲撞了这样的人,陈二一定会很生气。而那小公子身边的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阿风饿了很久,累了很久,知道自己快到极限。这次只要惹怒陈二,他一定会被打死。

  他可以死了,是他自己做主的。

  阿风这样想着,身体里突然有了一道力量,让他瞬间蹿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都在按着阿风想的去发展。

  只是他没想到,那被他吓的叫出声的小公子,不想他死,想救他。

  对方的阿父,竟也真出声制止,未果之后,还想要买下他。

  买他做什么呢?他连人都不是。

  可求生欲不是人能掌控,在临死之际看到生的曙光,即便阿风此前想死,也无法控制自己想拼命抓住这个生的机会。

  他努力的配合着,为自己挣一条真正的活路。

  在知道救他的贵人,愿意花大价钱帮他去除身上那层皮时,阿风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期待。

  可是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受驯化影响,阿风已经下意识的不管再疼都不会发出声音。

  去皮的过程中,阿风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嘴巴里全是血。

  疼,真疼啊。

  疼的坚持不下去,晕了过去。陷入黑暗后,阿风得到了短暂的轻松,没了意识也不疼了。

  意识逐渐回拢,阿风似乎听到有人在摸他的头,和他说话。

  那声音好温和,好像他的阿父。他记得自己四岁那年,追小羊摔倒了,磕到石头上,膝盖破了还流血。

  疼的他哇哇直哭,阿父听到后就抱着他,给他处理伤口,摸着他的头轻声的哄他。

  和现在一样。

  是阿父回来了吗?好黑啊,怎么这么黑?阿风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眼皮很重,根本睁不开。

  云怀瑾离阿风很近,他注意到阿风嘴巴在轻动着说什么,便又凑近些仔细听。

  “黑……我怕……父……”

  阿风的声音沙哑粗粝,应是伤了喉咙。云怀瑾心疼的摸着阿风的头,让笔墨又多点了些蜡烛,增强光亮,“不黑了,阿风别怕。”

  黑暗中阿风似乎听到了阿父的声音,温和的对他说:“阿风别怕。”

  阿风拼命的喊着阿父,他用尽力气的想要睁眼,不想在这黑暗中睡去。

  孙大夫终于将血给止住,看着阿风的样子,也是心疼不已。

  即便是有麻沸散,可皮肉分离的痛苦也依旧不能忍受。结果这孩子硬是一声没吭,生生忍住。

  他走到铜盆处,将里面的布巾淘洗一下后拧干,又对笔墨说:“去弄些蜂蜜水或是糖水来,给他喝了,能有些力气撑着。”

  笔墨哎了一声就往外走,突然惊呼一声,“小东家?”

  云怀瑾闻言转头看去,云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小孩脸色煞白。

  这屋里血腥太重,阿风身上也没一块好皮,场面实在是有些惊悚。

  云怀瑾第一时间过去将云初眼睛遮上,“乖宝别看,阿父带你回去。”

  云初又做噩梦了,他一会梦见猴哥被鞭子抽,一会梦见他被阿父用鞭子抽。

  他求阿父不打他,可阿父不听。他求那个大汉不要打猴哥,大汉也不听。

  云初没办法,只能默默忍着疼,挨着鞭子打。后来,云初被疼醒了。

  他醒来没看到云怀瑾,也没有哭闹,自己乖乖穿好衣服,滑下床穿鞋子要找云怀瑾。

  云初很聪明,猜到云怀瑾今天这么晚出去,应该是去看阿风,便打算先去偏院找。

  小小的人摸着黑,走的很快。心里想着他要快点让阿父抱抱他,这样就能把坏梦赶走。

  偏院的门没有关,云初扶着门框,迈过高高的门槛。

  屋里的血腥气与药味又熟悉又陌生,云初快速走着,只想要快点看到他的阿父。

  他很快就如愿的看到了阿父,也看到了床上鲜血淋漓的阿风。

  云初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在想,猴哥一定很疼吧。

  在听到云怀瑾说要带他先回去的时候,云初的小脸依旧惨白,但他却摇摇头,“阿父我不怕,我也想帮他,可以吗?”

  这是云怀瑾第一次被云初拒绝,并且云初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这让云怀瑾很欣慰,崽崽知道表达是好事。

  但云怀瑾也能明显的感觉到云初在害怕,他的身体都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可是乖宝,你在害怕。”云怀瑾的手依旧挡着云初的眼睛,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云初的后背,舒缓他的情绪。

  云初沉默片刻后,小声的说:“阿父,挨打很痛。我想帮猴哥不痛。”

  云怀瑾闻言微怔,感同身受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其实现实里很难真的存在。

  人的记忆与感受,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所以,即便是遇到一个和自己经历差不多痛苦的人,也没办法真的感同身受。

  而云初因为记忆力过强,很多事情根本忘不了,只要想起就依旧历历在目,对于当时的感受也记忆犹新。

  感同身受或许会有,但能感受到的程度有限,一个人并不可能真正的体会到他人的痛苦。但云初因为记忆原因,体会到的会更多些。

  云怀瑾见云初坚持,也想到云初或许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此时他想帮的是阿风,同时也是过去的自己。

  想到这里,云怀瑾放下了遮挡住云初眼睛的手。让云初适应面对。

  “乖宝,他叫阿风,比你大。你可以喊他阿风哥哥。”云怀瑾之前没有和云初多说阿风,既然乖宝想帮忙,那还是叫阿风比较好。

  他虽然知道乖宝叫猴哥,是因为喜欢孙悟空,真的将阿风当成无所不能的猴哥。

  但大雍并没有《西游记》这个故事,阿风不知道猴哥的来源,云怀瑾怕阿风听到“猴哥”,心里会难受。

  云初乖巧点头,“我知道了阿父,我要叫阿风哥哥。”

  云怀瑾轻轻捏一下崽崽的脸,又说道:“乖宝,阿风哥哥现在很疼。嘴巴里也都是血,但他还在无意识的咬着牙。你将帕子叠了,让阿风哥哥含着,不让他咬牙,可以吗?”

  云初说好,然后就去找帕子。

  笔墨很快端了一碗蜂蜜水回来,孙大夫给阿风喂了。

  这孩子的求生欲很强,喝到蜂蜜水后,下意识的往前探,想要喝更多。

  能喝就好,能喝就有希望。

  云怀瑾后面借着给阿风倒水,直接弄了一碗没有加水的灵泉水给阿风喝了。

  灵泉水虽不能起死回生,也不能治病救人,但多少有灵气,能改善一下阿风如今糟糕的情况。

  云怀瑾要时不时喂灵泉水给阿风,云初也一直在这里陪着。

  孙大夫时刻注意着阿风的情况,在云怀瑾喂了三碗灵泉水后,阿风的身体出现了好转。

  天蒙蒙亮的时候,阿风彻底脱离了危险。孙大夫在简单的休息过后,给清醒过来的阿风喂了药。

  这时候阿风也醒了。

  孙大夫端着药,来到床边要给他喂药,“你是个好命的,东家救你回来,不惜钱财药物也要给你一个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你昏死过去后,又和小东家在这守了你一夜,刚回去没多久。”

  孙大夫把吹了几遍的药喂进阿风的口中,叹息一声道:“哪怕是为了报恩,也好好活着吧。你还小,未来的日子很多。撑下去,活着吧。”

  阿风突然想到黑暗中有人摸他的头,告诉他别怕。

  他以为是阿父回来了,没想到是东家。更没想到被他吓到的小公子,也一直守着他。

  阿风喉咙发出一声怪异的轻响,孙大夫让他不要说话,“你喉咙的伤,我看过了,能治。就是今后声音可能会有些沙哑,但不会耽误你说话。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说话,养一段时间嗓子。”

  没想到自己的嗓子还能治,阿风想笑,却牵扯了脸上的伤,疼的皱眉。

  又给阿风喂了一碗厚厚的粥,孙大夫继续开始给阿风去皮。

  去皮的时候,孙大夫需要集中精力,周围不好有太多人。有一个笔墨就够了,云怀瑾和云初就没有过去。

  中午的时候云怀瑾很担心,让梅兰送了一壶灵泉水过去。让她叮嘱笔墨,如果阿风需要喝水,就给他倒这个水。

  一直到天黑,孙大夫终于停下了手。

  成功了!

  笔墨第一时间去主院告诉云怀瑾这个消息,云怀瑾带着云初一起去了偏院。

  床上被血浸透的床单被换了干净的,阿风也不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模样,而是全身上下都被白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还有鼻孔和嘴。

  孙大夫看到云怀瑾过来,上前汇报阿风现在的情况,“东家,阿风现在只需要按时吃药,再静养就可以。就是这身上的猴皮虽然去了,后面怕是也会留疤。”

  云怀瑾闻言想到云怀玉用的那个祛疤药膏,便和孙大夫形容了一下,问他这样的药膏可不可以祛疤。

  孙大夫听了云怀瑾的形容,立马就猜到了这药膏名字,“东家说的应是玉肌膏,若是玉肌膏的话,倒是能去后来因为粘猴皮烫出来的伤。

  但阿风身上除了烫伤外,也还有许多鞭打和烙出来的伤。这些陈年旧伤,哪怕是玉肌膏也只能淡化一些,没办法祛除。”

  云怀瑾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孙大夫可知哪里有售这玉肌膏的?”

  孙大夫摇摇头,“回东家的话,这玉肌膏除了价贵外,也实在是供不应求。

  而且有货了,也都被达官显贵们垄断,我们是没办法买到的。”

  说到这里,孙大夫看一眼床上的阿风,到底还是心软,又道:“不过玉肌膏的配方并不难,是医书中唯一一个详细记载了配方的。懂医药的稍微研究一下,就能配出来。

  只是制作玉肌膏药材难找,而且还需要年份长,药性强的。

  因为原料难寻且价高,药源也都被医药世家把控在手里,所以寻常医者哪怕知道玉肌膏配方,也没办法做出来。

  若是东家能找到药材,小人能保证,将这玉肌膏做出来。”

  云怀瑾想到灵泉空间里的药材,直接就问孙大夫要了药方,说给孙大夫找。

  孙大夫只以为云怀瑾是不知道这玉肌膏要的药材多金贵,所以才这样毫不犹豫的就答应。

  他研墨写了一张药方,吹干后交给了云怀瑾。

  “东家,这药材实在太贵,且要年份长,药性强的,若是不能找……”

  云怀瑾盯着药方看了一遍,有不少拗口的分散了注意力,没怎么听清孙大夫说的话。心想这配方里面竟然有天山雪莲,怪不得贵的要死。

  “行,我过几天就给你找全。”

  孙大夫闻言,后面的话直接不说了。

  他们东家应该真的特别有钱吧。

  孙大夫出去煎阿风待会要喝的药,云怀瑾收好药方后,见云初站在床边便走了过去。

  靠近了才发现阿风醒着,正和云初大眼瞪小眼。

  见到云怀瑾过来,阿风要起身道谢。可他刚轻轻动一下,就疼的倒吸一口气。

  云怀瑾赶紧阻止,“快别动,有什么想说的,等伤再好些说,不急于这一时。”

  孙大夫交代了阿风现在要少说话养嗓子,阿风还是艰难的开口,声音听着十分的古怪,像老风箱抽动的声音。

  “谢……谢东家。阿风,命是,东家和,小东家的。”

  云怀瑾回道:“我要你命做什么?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快点好起来吧。”

  他的命是他自己的。

  阿风的眼眶有些湿润,这恩情他会一直记得,永世不敢忘。

  这时云初牵住云怀瑾的手,有了些安全感后,小声道:“阿风哥哥,你快快好,和我玩好吗?”

  阿风很久没有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了,他有些不适应,愣了一下后,小幅度的点点头,“好。”

  见阿风同意,云初高兴的笑了。心里还不忘夸夸自己,他今天真棒,主动交到朋友了!

  因为阿风身体还比较虚弱需要休息,云怀瑾很快就带着云初又离开了。

  回到主院后,云初蹦蹦跳跳的跑去喂黑黑,云怀瑾则去了杂物房,进了趟空间。

  孙大夫写的药方,很多药材云怀瑾都不认识。他就对着药方念,反正最后药材都出现了。

  找齐药材后,云怀瑾怕太引人注意,就没第一时间拿去给孙大夫,而是过了半个月才给。

  孙大夫接过那些药材,在查看了品相和估摸了年份后,直接惊呆了。

  用这些药材做出来的玉肌膏,怕是效用要比现有的玉肌膏还要好!

  孙大夫迫不及待的去研究玉肌膏去了,至于药材是哪里来的,不是他一个小大夫能过问的事情。

  又过半月,孙大夫做出了玉肌膏。阿风的伤口,正好也能涂抹祛疤药膏了。

  这一月来,云怀瑾也会给阿风单独喝没有加水的灵泉水,加上庄子里一应吃食用的水,都是加了灵泉水的,所以阿风恢复的比想象中要好。

  精气神也养的很快,拆白布换药的时候,也能感觉到阿风身上长了点肉,不再是一把骨头。

  阿风在偏院待了大半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出去走动。

  主要就是跟着云初后面,云初去哪他就去哪。因为阿风觉得自己能动了,可以干活。就问云怀瑾他可以干什么活。

  云怀瑾哪有活给包的和木乃伊一样的阿风干,但也知道,给了活叫阿风干,这孩子才能安心些。

  于是就说让他陪云初玩。

  阿风爹爹和阿父没有去世的时候,他和小伙伴们最喜欢玩的就是摔跤,然后就是打弹弓。

  他现在好像还不能摔跤,打弹弓也还要再等等。

  实在不知道还能玩什么的阿风,就只能一直跟着云初。

  结果云初以为阿风没有朋友,只认识他一个人,想要他陪着。所以小崽崽也不找青平哥哥他们玩了,而是在庄子里陪阿风。

  想等阿风可以拆白布了,问问阿风要不要和他出去找青平哥哥他们玩。

  如果阿风不要的话,那他就和黑黑商量一下,让他白天多陪陪阿风哥哥。他白天出去找青平哥哥他们玩,傍晚回来和阿风哥哥还有黑黑玩。

  崽崽默默计划好一切,开始带着阿风满庄子跑。

  累了就带着阿风去找云怀瑾,卖萌要阿父做好吃的。

  云怀瑾抵抗不了云初,每次都只有答应。一式两份,给两个孩子吃。

  云初会一边吃,一边给阿风讲他听过的睡前故事。

  云初很喜欢《西游记》但是他没有讲这个,而是讲云怀瑾说的武侠故事。

  阿风听着也觉得有趣,很是入迷。有时吃着东西,感受着暖风吹拂,听着云初软软的声音,还会觉得有些恍惚。

  以往痛苦不堪的日子,当真是远离了。

  瑾初农庄里的人一开始看见阿风,还会被吓一跳。毕竟突然出现一个浑身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出现,很难不被吓到。

  后来也就习惯了,有时候遇到还会对阿风释放善意,对他微笑。

  只是阿风并不会为这些多停留,他只会回应云怀瑾和云初还有孙大夫。

  阿风的来历身世在庄子里也不是秘密,大家对阿风的“冷漠”都很理解,私下里也都心疼。

  遭了大磨难的人,都是会这样的。不相信,也不想接触别人。

  尤其是来做工的村民们,他们都是有孩子的,对阿风的遭遇更心疼,也更能理解阿风对旁人的冷淡不搭理。

  回去后村民们还会叮嘱自家的孩子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

  他们不会把孩子卖给人牙子,可防不住会有拍花子啊。

  大人们结合阿风的事情说给了孩子们听,给两个村的小孩吓的够呛。有些年纪小的,半夜还会被吓哭。

  大人们却不后悔吓这一遭,总比心里没数,一点防备都没有,被拍花子拍走的好。

  ……

  入了夏日,西瓜到了收获的季节。灵泉水浇灌的西瓜,果香四溢,皮薄馕红,瓜子黑,口味更是清甜无比。

  裴家酒楼再出果盘,云庄杂货铺开始卖西瓜,都是刚挂出有货的牌子,就被一抢而空。

  要不是限量限购,来两个财大气粗的,能秒没。

  天热起来,云怀瑾也开始弄一些冷食吃着解暑。

  他最常做的是凉皮凉面,灵泉水培育出来的辣椒,做成了辣椒油,香辣无比。

  淋上一些在凉皮凉面里面,红亮诱人。再加些醋进去,不仅解辣还开胃。

  云初喜欢甜食,吃个凉皮凉面也要往里加一点白糖。弄成了个糖醋口味,再淋一点辣椒油,酸辣微甜,云初能吃两大碗。

  阿风因为有伤,不能吃辣。

  他也不挑食,什么都吃,对口味更没偏好。不过当云初和他说糖醋味道好吃,问他要不要尝尝时。

  阿风想都没想的拒绝,说不喜欢吃糖。

  糖是金贵之物,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吃的东西。哪怕爹爹和阿父还在时,他也没有吃过糖。

  裴诗文也经常会来庄子里和云怀瑾说话,和他出身差不多的哥儿,丰水县里几乎没有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的。

  也就只有云怀瑾,因此裴诗文只和云怀瑾聊得来。

  云怀瑾也觉得裴诗文人不错,两人相处至今,也不再只是合作伙伴,算是朋友了。

  关系更进一步后,裴诗文来庄子就更频繁了。

  因为云怀瑾总是会做好多好吃的,他每次都会来蹭吃蹭喝。

  他与云初一样,最爱吃糖醋口味的凉皮凉面,然后浇上辣油,那叫一个香!

  大雍没有凉皮凉面这个吃法,裴诗文在吃第一次的时候,就和云怀瑾合作了。

  由云怀瑾提供方子做法,然后好味居酒楼售卖。单独分账,每月给云怀瑾送钱来。

  不是一锤子买卖,能让两家牵扯深一点。

  又过了大半月,阿风身上的疤痕因为玉肌膏的原因,好的差不多了。

  皮肤舒展之后,他终于能看清些原来的样貌长相。

  阿风的五官很立体,眼镜大睫毛浓密,鼻梁挺,嘴唇偏薄纯色红润。

  云怀瑾看着阿风的模样,觉得他有些像混血儿。

  阿风看出云怀瑾好奇他的长相,便和云怀瑾说,他阿父不是大雍人。

  他阿父本是沙漠部落的奴隶,在跟着主家来大雍互市交易的时候,因染了病,主家不愿救治,便将他阿父丢下。

  因为救一个奴隶,比买一个奴隶贵多了。

  后来他阿父被他爹爹所救,二人产生感情后,他阿父便落了户籍在边州扎根。

  边州人少地广,对于这类人要落户,衙门是同意的。

  对衙门来说,落了户就多了人口,以后生的孩子是他们大雍边州人士,这是为边州增加人口的好事。

  只是这些人,是不可以离开边州的,一生都只能生活在边州。下一代可以出边州,但是不可以出大雍。

  云怀瑾知道了阿风为何长得像混血儿的原因后,没有再多问阿风家里的情况。

  想来是不好过的,提了只会让孩子再陷入痛苦回忆中。

  而玉肌膏的效用也正如孙大夫所料,比市面上有的玉肌膏要强很多。

  那些被烫和去皮留下的伤疤,每天抹两次玉肌膏,加上喝药忌口,现在已经消退近半。

  只要再有大半月,阿风外表看起来就和正常人无异了。

  用灵泉空间里的药材,做出来的玉肌膏的药性极好,云怀瑾也能猜到。

  这药膏需求量极大,若是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守住玉肌膏的话,其中利润怕是比现在农庄里的所有生意都大。

  这个赚钱路子云怀瑾先记下,后面发展起来后再扩展。

  天气热,云怀瑾窝在庄子里避暑。

  云初和阿风也不再满庄子的跑了,而是跟着云怀瑾学起了读书写字。

  教孩子们读书写字,还是有一天云怀瑾看到云初拿着树枝,蹲在地上划字。一边划还一边转头问一样蹲在他边上的阿风,问他写的好不好。

  阿风是哪怕云初画个线,都能说他画的好的。

  自然是直接点头,夸云初写的特别棒。

  云怀瑾路过的时候,也加入了蹲蹲群。云初的字比较大,也很散。属于字体的每一个比划都对,但是它们凑不到一起,每一个比划之间,都隔着银河。

  虽然字散,可那字写的都是对的。

  云怀瑾有些惊讶云初竟然会写字,想了一下猜到云初应该是平时看他写字的时候记下了。

  孩子想学写字,云怀瑾当然要教。不仅教云初,还问了阿风想不想学。

  阿风在听到云怀瑾问他的时候都愣住了,读书认字这种事情,他竟然也可以做吗?

  他压着激动的情绪,小大人一般,沉稳的点点头,“阿风多谢东家教导。”

  云怀瑾给自己找了个启蒙老师的活干,他以为教孩子会很累,结果轻松的很。

  云初因为记忆强的原因,学东西很快。只是写字手腕没力气,只需要多练字就可以了。

  阿风比起云初来说慢了些,可他并没有云初惊人的记忆力,只比云初慢一些,已经很厉害了。

  后来云怀瑾才知道阿风每天都起的很早,睡的很晚。都在努力读书,练字,不想拖后腿。

  在庄子里躲夏避暑的云怀瑾,也一直在关注着周庄和吴家。

  根据珍饰阁李掌柜前两日送来的消息,云怀瑾得知周庄在府城的首饰铺子,关门了。

  属于周家首饰铺子的客源,都被另外四家给瓜分。

  李掌柜他还打听到了周庄的人参去向,一并告诉云怀瑾。说是周家搭了吴家的线,送去了南边。不过想来是卖的不好,不然以周合的性子,定然会跳出来炫耀挑衅。

  裴诗文每次过来,也都会讲一下有客来。

  上次衙役在有客来抓人的事,被裴家家主让人给宣扬出去了。

  传出去的话本来是说,有兄弟两在有客来吃饭,吃好好的,被衙门来的人给抓了,这才知道是犯人。

  结果传着传着,就传成了有兄弟两在有客来吃饭,吃好好的吃死了,还是衙门来的人弄走的尸体。酒楼厨子是犯人,都被抓了。

  世人多爱听奇闻,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这完全变了味的话,在丰水县随着夏季的热度一起升高。

  有客来的客源急剧减少,期间还真有客人证实说有看到过衙役提刀去有客来抓人。

  不过是什么原因没人知道,总不能去衙门问吧。

  裴家家主见事情按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也撤了暗中转话头的人手。

  他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不过即便裴家收了手,这热度依旧在小小的丰水县里居高不下,甚至传到了府城去。

  吴家怎么澄清都没用,最后还是吴权仁亲来丰水县,见了赵县令,求他帮忙澄清。

  赵县令自是没有一口答应,他让人叫来林县丞,在林县丞从吴权仁那薅了一大笔资金后,赵县令这才说:“吴家主为了我丰水县百姓出钱出力,本官也不忍吴家主蒙冤。”

  说完后,就当着吴权仁的面,派人澄清此事。

  说有客来没有吃死人,那日衙役只是去抓犯人。

  可惜这个说法没吸引力,相信的人反而不多。吴权仁见状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宅子里砸东西。

  八月的时候,瑾初农庄扩建的工坊成了。

  中间因为各地商船又来进了一次货,需求量远远大于供货量。

  尤其是草莓酱和蔬菜干,这两样出货量少,可需求量比豆浆粉还大。

  豆浆粉大部分商船都是走薄利多销的路线,他们没有崔家那个财力,给豆浆粉换那么好的瓷器装着。

  即便是换了,也没有和崔家一样的客源受众来买。

  因此走不了高端,最多走个中端。

  既然是薄利多销,进货量自然就会大。可草莓酱喝蔬菜干的需求量,已经超过进货量最大的豆浆粉。

  这两样选对了地方,那就是实打实的能卖上好价,还不怕没人买。

  特别是草莓酱,味道好,存储时间长,又是果子又是糖,全都是金贵的东西,想便宜都便宜不了。

  云怀瑾一合计,便又扩了工坊规模。

  因此本来能六月就完工的工坊,到八月才结束。期间还又招了次工,解决了一小部分人的生存问题。

  工坊快完工的时候,搭建工坊的人们,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活干完了,他们就没活干了。

  云怀瑾知道这活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们如今的生路,突然断了当然不行。

  于是提前放出消息,说工坊完工后就会立即招工。

  男女哥儿都不限,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都能来干。

  工坊这么大,不同年纪都能有不同的活干。因此云怀瑾并不是非要青壮年。

  这消息传出去后,本来有些消极怠工,不想快点结束的工匠们,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不行。

  进度直线加快,就想着快点完工,好让家里人来应工干活。

  在这个想法下,工坊提前半个月完工了。

  沈大郎也开始真正的忙起来,每天都要面见许多人,为瑾初农庄工坊选人。

  来应工的人很多,沈大郎他筛选的很仔细,问的也很仔细。同时也一直观察着,那些不行的全都被毫不犹豫的刷下去,再怎么哭诉卖惨,沈大郎都无动于衷当听不见。

  他要为东家和庄子的未来把关。

  因为沈大郎严谨仔细,云怀瑾也说了宁可招慢点,也不要招个搅事的来,因此招工一直持续到中秋前夕才招满停下。

  中秋这日,云怀瑾带着云初还有阿风做了月饼。

  庄子里的鸭出栏了,然后又烤了烤鸭。

  被灵泉水喂大的鸭子,肉质细嫩,抹上蜂蜜用果炭烤后,表皮红润油亮,酥酥脆脆。

  一片一片的片开,烙上一些荷叶饼,蘸上秘制蘸酱,裹上水灵清爽的黄瓜丝,葱丝。

  一口咬下去,丰富多层的口感味道,在口中绽开。黄瓜丝的清爽去除了油腻,鸭肉外皮微酥,肉质鲜嫩,配上咸香醇厚的蘸酱,搭配着略有辛辣,却回味甘甜的葱丝,好吃的叫人停不下来。

  剔了鸭肉的鸭架还能油炸撒粉,啃起来味道也是很不错。

  和阿风相处至今,云怀瑾和云初也了解了阿风。

  他们有什么吃的,不再问阿风要不要,而是直接给阿风。

  问的话,阿风永远是摇头说不要。

  云初和阿风两个小崽崽吃了一整只烤鸭,满嘴流油,小手都油汪汪的。

  云怀瑾笑着给两人洗干净,又弄了一碗酸甜可口的冰镇酸梅汤给两人喝了解腻祛暑。

  裴诗文是算着瑾初农庄鸡鸭出栏的时间的,之前鸡出栏的时候,好味居第一时间就定了鸡。

  鸡汤和地锅鸡在好味居卖的特别好,尤其是鸡汤,这是补物,酒楼每天还都要往一些宅院里,给各家居于后宅的夫人,小姐,哥儿们送好几盅。

  也因为有了鸡,好味居的肉菜总算是有个硬招牌。

  裴诗文早早就掐着时间,在中秋前就预定了农庄的鸭子,要给好味居再上招牌菜,炖老鸭汤。

  结果在来庄子里吃一次烤鸭后,又准备将老鸭汤的鸭子分一半出来,要和云怀瑾合作卖起烤鸭。

  裴诗文在赚钱这事上,动作非常迅速且积极。他在最短时间内,在好味居里划了片地方,修建了两个烤炉。

  期间还派了厨子去农庄学怎么烤烤鸭,又怎么片烤鸭,还有怎么做蘸酱。

  这烤鸭吃法新颖,味道一绝,好味居上新之后,直接风靡丰水县,和鸡汤一起成了丰水县必吃美食。

  甚至还有府城的人专门来好味居喝鸡汤,吃烤鸭。

  再来一盘清甜多汁的西瓜果盘,吃的人美的都不想走。

  与蒸蒸日上的好味居不同,有客来因为流言,以及菜品味道确实打不过好味居,客源流失严重,早已入不敷出。

  吴权仁在再三权衡下,关了丰水县有客来这个亏空严重的分号。

  而周庄因为上次计划失败,瑾初农庄更加严防死守。

  还对购买的客户提醒,小心有人调包,偷东西。杂货铺包装货品的油纸,每七日都会换一串根本看不懂的鬼画符,说是什么防伪标识。

  码头那边,衙门也加强了管控巡逻,一时间码头治安直线上升。

  周家根本没办法对瑾初农庄动手,同时也没有一点办法将瑾初农庄的东西比下去。

  周合也只能看着庄子收益每况日下,而瑾初农庄却完成了工坊扩建,大规模招工后,于中秋之后,工坊开始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