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衙门出面招工修建工坊,云怀瑾觉得也好,至少不用等到春耕结束后。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直接去县里招人来搭建,毕竟县里人手多,且还没有农忙之说。
不过在大雍朝一般来说,主家都会选择相熟的,或者是认识的人去搭建屋舍,工坊。
陌生人去弄,怕会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然后出事端。
云怀瑾也是听了张木桥说,让不认识的人来盖屋舍这些,若是无意惹了对方不快,给你地基,房梁动动手脚,前面一两年没什么,时间久了能直接塌了。
这也让云怀瑾打消了去外面找人扩建,倒不是怕这些人真的因为不满而使坏。
是因为周家和吴家虎视眈眈的盯着,就等着找庄子的漏洞好钻进来呢。
要是庄子在县里招工,还是大量人工,这就是给周家和吴家递刀。
那时想着反正也不急,等着春耕结束后在村子里召集人手也一样可以,还安全。
但是由衙门出面就不一样,都是县里的人,若是出什么事,衙门直接去拿人。
且对外这是衙门招工建立,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衙门里的东西做手脚。
林县丞回县衙后,第一时间将替瑾初农庄招工建工坊的事情和赵县令说了。
赵县令也知道瑾初农庄出的那些吃食,味道极好。他自己每天也都会喝碗豆浆粉。
农庄里的东西从口感到品相,都是不愁卖的。
扩大规模,建立工坊是好事。
但由衙门出面招工筹建,与庄子自己招工筹建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后者是完全私人,前者则是和衙门挂了钩。
不管衙门背后和庄子有没有其他交易,在外人看来,两方都是扯不开的。
赵县令能明白林县丞的想法,他想要发展丰水县,想要取得政绩,往上走。
这是人之常情,他年轻时也经常这样想。只是他没有身家背景,所有的想法,都在一日又一日重复的,看不到头的日子里,被磨没了。
瑾初农庄若是早几年出现,他怕是也会和林县丞一样的做法。
赵县令对林县丞确认道:“你可想好了?这次要是帮着农庄招工,可是很容易就被说成官商勾结。”
这条路,是好坏参半。
做好了,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其中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问题,很可能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林松筠对云怀瑾说,机遇与危险是并存的,对瑾初农庄是,对他也是。
现在只有放手一搏,才能有出头之机。蛰伏等待,不适合在丰水县,也不适合他这样没有身家背景的小小举人出身。
林县丞点头,“想好了。大人,下官能感觉到,农庄发展起来,会对县里有极大的好处。
只要能够给百姓和县里带来巨大好处,被指着脊梁骨骂,下官也在所不惜。
且农庄如今也实在没有护着那些东西的能力,下官不忍被打压落下,能护一护,便护护吧。”
赵县令想到旱灾时庄子的举动,半晌后也点头,“这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好好办。”
林县丞低头笑道:“是,大人。”
衙门要招工修建工坊的事情,很快就在丰水县里传了开来。
县里人没田地,养家糊口都靠着做工干活。
从旱灾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年没有活干了。家里再多积蓄也都见了底,何况积蓄本来就不多。
朝廷最多今年夏收,秋收不收税,让他们休养生息。可来年定是要交税,若是在此之前活做,没钱赚,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僧多粥少,活也不是说能找到就找到。
衙门这次招工,招的人还不少,立即吸引了不少人争相报名。
盖房子,建工坊,这活虽然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但做苦力搬东西,这活人人都能干,只要下力气就行。
只是这样的下苦力机会,对百姓来说也少得可怜。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老的少的,为了赚钱,自是全都去排队报名了。
衙门门口排队报名的长队,排出了老远。小吏只挑青壮,上了年纪,或者是年纪太小的,全都没要。
为了能得这份活做,有上了年纪的老者,满头的白发,说自己能干活,泥沙一次能扛两麻袋。可以不要工钱,只包顿饭。
也有年纪小的苦苦哀求,想求来这份活,至少家里能有点收入。
小吏也有亲眷,自己家中日子也是艰难。
旱灾刚过,平民百姓家中,又何来有好日子之说。
可这事不能开头,差事若是办不好,后面所有的事,都会成泡影。
小吏没办法,只能凶着脸怒斥,“还不快滚?再纠缠不清,别怪我不客气,抓你们进衙门打板子!”
听到小吏的话后,不愿离开的人心有戚戚,最终还是因为畏惧,不得不唉声叹气的离开。
而被选上的人,自是高兴不已,为了家里终于有一条活路而高兴。
小吏看着两拨人,截然不同的反应,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工坊的选址是林县丞做主,在庄子不远处划了一块地。
问云怀瑾是租是买,云怀瑾想到这里和现代不同,他这样的商户似乎并不能和官府有太多的牵连才好。
不像现代做生意,很多都是和官方合作。
他省的后面再麻烦,直接买了地,一锤子买卖,干净利落。
买地盖工坊,工钱和材料全都加起来,让庄子账面上的钱直接只剩了个底。
等招工完毕,料也备齐时,已经三月中旬。
这时候也正是丰水县春耕的时节,庄子五里地外在热火朝天的夯土,庄子下的田地,也在夜以继日的翻地耕种。
庄子里的豆浆粉还在做,不过村民们都回去春耕了,只有下人们在做。
草莓酱和蔬菜干,产量也是急剧下降。
以前只有豆浆粉,加上售量本就不是很高,工人回去农忙倒也没觉得怎样。
现在看来,还是早点扩建比较好,不然生意肯定要受影响的。
春耕的时候,云怀瑾走了个过场,让灵泉水以别的身份出现,浇灌土地。
之前在庄子里小面积的种植,云怀瑾是直接在水里加灵泉水,然后让下人浇灌。
现在大面积种植,都是沟渠挑水灌溉。
他在通沟渠引水那日,直接将手放在源头,在沟渠加水,灵泉水都是随他心意而动,要加也是瞬息之事。
村民们都各自忙着,也没注意到云怀瑾在干嘛,只以为东家蹲在地上看着他们干活。
但肥地的方法已经过了明路,为避免后面林县丞生疑,云怀瑾还是让人去买了几种草药,因为量大还分了几个铺子买,有几味比较贵重。
等后面庄子有药田,也就不必花这钱出去买了。
云怀瑾上次没有撒草药粉,怕药性会对土地有害。后来想想,是他以现代思维去想,自己想岔了。
这毕竟不是提取的药液,也不是毒草,又被烧成了灰,本质上就是草木灰。
怕用了灵土,会让庄稼生长时间缩短,云怀瑾直接将烧好的草木灰,倒进添加了灵泉水的沟渠里,水因草木灰的原因,变浑浊了些。
虽然麻烦,但胜在安全性高。
后面庄子里作物长得好,味道好,也有个由头去说,至少不是凭空就好的。
春耕这段时间,在林县丞的推动下,丰水县的豆浆粉,卖的更好了。
几乎全是读书人买的,听说这豆浆粉长久喝了能神清目明,记忆变好。这简直就是戳在读书人的心上,恨不得是看一页书,就喝一碗豆浆粉。
最好是将书里内容全都通过豆浆粉,印在脑子里不忘才好。
不过他们也知道过犹不及,入口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都是大害。且虽然期望豆浆粉真的管用,但本质上也知道,一切都是外力,自身的努力才是根本。
因此倒是没出现真的狂喝豆浆粉,喝到看大夫的。
四月初,豆浆粉的售卖在丰水县达到了高峰。
有不少人还是其他县来的,越到后面,其他县来的人越多。
都是家里有读书人,专门来买这一趟的。
吐司面包的销售量也跟着水涨船高,它的口感实在太好,且放一月都可以,口感依旧松软。
没开封可以放三月,超过时间会干硬发霉不能再食用。
普通老百姓舍不得买,但读书人的家里再穷也不缺这点钱,来都来了,就买些吧。
这虽然一片就赶上一个馒头贵,可它不会干硬啊。馒头都干的咽不下去,越放到最后,越硬邦邦的,能当石头。
四月中上旬的时候,渝州商船又来了。
上次他们运的量很多,云怀瑾以为要等久一点,没想到才过两月,就又来了。
李怀州直接到了庄子,说这次要三万罐。
云怀瑾实在震惊他们的售卖能力,他是知道崔家换了包装,卖的很贵。
可以说那钱基本上不是买豆浆粉,而是买瓷罐。
但哪怕渝州再富的遍地流油,雍京达官显贵再多如牛毛,这么久过去,竟然还能越卖越好。
李怀州看出了云怀瑾的疑惑,笑道:“这次是要运去别的地方卖,崔家的生意可不仅仅只在渝州和雍京。”
云怀瑾沉默片刻,是他将崔家想的简单了。
“来时我在码头看到不少人在说什么瑾初农庄‘科考豆浆’,‘科考面包’,这些是什么?”
李怀州问道:“云庄主又弄出了新东西?”
“嗯,新出了草莓酱,蔬菜干还有面包。”
云怀瑾和李怀州大概说了,丰水县最近流传的,关于读书人长期喝了豆浆粉后能如有神助的事。
听的李怀州啧啧称奇,转而想到雍京和渝州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对豆浆粉一副离不开的样子,缺货了一天能让下人跑好几趟铺子去问。
看来这豆浆粉搞不好真的喝了如有神助呢?他似乎也好久没有像以前那样腰腿痛了。
本来还以为是自己身体变好了,连常年在水上导致的腰腿痛都好了很多。
现在看来,说不准也是因为豆浆粉的原因。
李怀州突然有些歉疚的看向云怀瑾,刚开始来谈买卖的时候,是他误会了云庄主。
他以为崔家给的够多了,也觉得没有比崔家更好的买主。现在想想,有这样的秘方,给他他也再多钱都不卖。
云怀瑾不知道李怀州心里想的什么,他让守在外面的笔墨拿了三样吃食进来,李怀州一一尝了之后,直接就道:“渝州商船要下单。”
“不多,现在农忙,没多少人工。草莓酱就一千罐,蔬菜干一千五百罐。”
云怀瑾点了一下小桌,示意李怀州看,“面包存货更少,底面这样大的木箱只能装十箱。”
李怀州有些可惜,“量太少了,就全要了吧。”
哎,这么少的量,运回去都不够塞牙缝的。
“我今日还听到了猪肉脯和肉松,这也是铺子里的新品?”
李怀州没吃过这两样,之前做的也少,又是在河面冰封的年节时做的。
云怀瑾说不是,“之前就做的,不过猪比较少,所以没做多少,不好大量外销。”
李怀州点点头,随后又道:“云庄主若是打算大量做的话,务必给我通个信。”
这庄子里弄出去的东西,就没有难吃的。他因为消息不灵通,错过了大量草莓酱和蔬菜干,可不能再错过别的。
云怀瑾笑道:“好,下次出别的新品,也都给李管事说一声。”
得到云怀瑾的回答,李怀州一脸喜色,“那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有现货,李怀州很快就带着货离开了丰水县。
瑾初农庄的豆浆粉和面包,因为一群读书人,名声也越来越响。
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周合,听着手下人汇报关于云庄的一应事宜,皮笑肉不笑道:“乐极生悲,看他还能笑几时!”
他转了下眼睛,很快叫来了管事。
半夜三更,周庄出去了几个人。
府试在即,瑾初农庄杂货铺的豆浆粉和面包在爆卖后,有了回落。
现在外县来替家里读书人买的,都是行色匆匆,想着早去早回,不能耽误了考试的时间。
这些人在码头很好认,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合一直在找能对瑾初农庄下手的机会,可那庄子像个铁桶,渗透极难。
他曾派人有意接近农庄出门采购的下人,还有下工回去的村民。
想要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或是打好关系然后想办法让他们背主。
结果这些人在外面,有不相识的人靠近,就躲的远远的。哪怕是不躲,但一听出打探庄子里的事,就立马变了脸色,一副赶人的态度。
就好像知道他们本来的意图似的。
周合听手下人说的时候,也觉得邪了门了。更邪门的是,那贱人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一个背主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也不枉他苦等多时,没办法从里面搞垮瑾初农庄,那便从外头搞垮。
这群行色匆匆,赶着最后的末尾给读书人买豆浆粉和面包的人,就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只要将东西调包,对方在科考的时候吃了,因此坏了肚子,没法继续考试。
定是会怀疑农庄的东西有异,届时他再放出关于瑾初农庄故意用发霉的黄豆磨豆浆粉,赚黑心钱的消息。
哪怕消息是假的,也没人会信是假的。读书人的怒火,不知那贱人能撑到几时?
码头人多杂乱,是下手调包的最佳地点。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这次一定能成功!
周合摩拳擦掌,信心满满。
……
“二蛋!晌午了快休息休息吧!”
码头与张一金相识的小管事,正喊着不远处还在扛运大包的少年。
一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是看在张一金的面子上才收了沈二蛋。
后来发现沈二蛋干活卖力,人也机灵会说话。大家都喜欢他,他对其也有好感,心里也觉得张一金给他推荐了个好人选。
就是有一点不好,干起活来太拼命了。得他催着休息才肯休息,真怕哪天这小子累的被大包压下面去。
沈二蛋听了管事喊他,脚步加快了些,放下身上的大包后,笑着挥手,“我知道啦张管事!”
张管事与张一金同姓名,当初二人也是因为同姓才结缘认识的。
他见沈二蛋停下,便转身去吃饭了。
扛大包是体力活,沈二蛋为了多扛多赚钱,下的力气也多。因此晌午的时候,都会找个僻静的地方啃野菜窝窝。
沈大郎在军营待过,回来后虽然双腿残疾,但也没闲着,将军营里学的本事,都交给了沈二蛋。
他在军营,是做斥候的。
观察来往之人,环境,来分辨利害。沈大郎知道,他教的东西,似乎没办法让沈二蛋因此谋到个活做。
但若是能提前感知到危险,然后躲开撤离,也是对自身的一种保护。
只是沈大郎没想到,这小子学出来后,就用这观察法,去偷粮食去了。
想来最后也是觉得不行,才又露出马脚,叫人给捉了。
沈二蛋自从跟着大哥学了这观察分析的本领后,不管身处在哪,总是会下意识的,不动声色的查看四周,将四周一切,都往脑袋里塞。
他如今最喜欢的就是晌午的时候,啃着野菜窝窝,在僻静的地方观察着周围。
码头虽然人多,但每个人因为目的差不多,行为动作并不会有很大的出入,基本上都是行色匆匆。
因此当有三个长相平平不起眼的人出现时,沈二蛋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这三人的不对。
他们眼神飘忽,左顾右盼,肢体幅度小,谨慎小心。是与码头来往行人,完全相反的特征。
在旁人眼里,这三人与普通行人无异。
但在沈二蛋眼中,这三人就差挂个牌子,写着“我要干坏事”这几个字了。
观察一下后,沈二蛋发现这三人有意无意的在盯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