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身体突然不行了时, 荣璟正在直播,接到护工的消息,他丢下一句有事便匆匆赶往了养老院。
虽然后续他在微博和白鲸个人主页都挂了假条, 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粉丝们都很担心他。
荣璟原本打算尽快恢复直播,可回到G市的当天, 他就病倒了。
亲人去世的打击加上可能守灵时感染了风寒, 病情来的气势汹汹——荣璟反反复复的高烧, 在床上躺了三天, 他的体温才渐渐稳定下来,人却消瘦了一圈。
闫琢索性替荣璟请了一周的假,让他好好休养。
“那我直播间人气要掉没了。”荣璟躺在被窝里小声抗议。
闫琢挂断跟白鲸董事长邱文杰的通话,闻言勾了下唇,心道危机感还挺强,他坐在床边伸手挠挠荣璟的下巴,“没了可以重新积累, 还是说death神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平时也有人喊荣璟大神或者D神、death神什么的,但荣璟是第一次听到闫琢这样叫他, 男人口吻揶揄, 带着点逗弄的意味, 跟别人叫出来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荣璟只觉有细小的电流从耳根窜向四肢百骸。
藏在被窝里中的脚趾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荣璟这才道,“我只对自己的竞技水平有信心。”
然而现在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想要火, 想要一直维持高人气,运气, 营销,活跃度缺一个不可。
荣璟深有体会——
在火之前, 他直播间的人气流量很长时间里都很惨淡,直到击杀职业战队的天秀操作和戴着口罩的眼神杀照片莫名出圈后,泼天的流量这才找上了他。
而当时的老东家星光也帮助他接住了这波流量,平时也没少给他打广告宣传,为了坐稳“一哥”的位置,闫琢回来之前,荣璟几乎全年无休。
“现在我三天两头请假。”
荣璟拧眉,“换做是我,我也不喜欢看这种天天鸽人的主播。”
闫琢却没松口,“身体是本钱,这次好好养养元气,恢复好了,以后我们少请假,再说邱文杰已经给你批了假,公告都发了。”
荣璟只好点头答应。
他想到什么,仰躺着眼睛看向上方的闫琢,“琢哥,我在白鲸的这份工作是你帮忙的吧?”
“嗯,”闫琢手微顿,平静承认道,“当初把你赶出星光后,拉不下脸再喊你回来,就把你推荐给了邱文杰。”
没料到闫琢会这么大方地道出自己的心思,荣璟眼睛盯着闫琢,发现面前的男人才是一只纸糊的老虎。
看着作风凶狠,仿佛一回来就要对他赶尽杀绝,其实却处处留有余地,下手狠了,还得又给他找出路。
“又在想什么?”见荣璟盯着自己不动,闫琢伸手拨了下他的眼睫。
荣璟觉得痒,往被子里躲了躲,笑道,“想你是纸老虎。”
闫琢挑眉,他听懂了荣璟的意思,没有反驳。
的确,对荣璟,从一开始,他才是被吃定的那个,什么狠辣的手段都不舍得往这个人身上用,否则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当初又何止只是把人赶出星光这么简单?
从外婆家回来,荣璟似乎找回了一些过去跟闫琢相处的影子,对闫琢的态度自然了很多,也不似以前那么怯弱。
“琢哥。”
他把手机翻出来,然后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随即递给一条腿弯曲踩着地毯,一条腿随意搭在床边的男人,“有空我们去拜访你爸妈还有爷爷吧?”
荣璟感觉得出来,跟闫琢结婚后,闫家那几位长辈便真心实意地把他当成了闫家的一份子,给他撑足了场面和底气。
他不能不识好歹。
“这是我目前所剩下的钱,”荣璟道,“买不了贵重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你给我出出主意?”
闫琢接过荣璟的手机,他的手机银行app绑着两张卡,金额一张七位数,一张八位数。
七位数那张卡的余额原本只有小几万,之所以有这么多完全是因为今天多了一笔退费收入。
闫琢点进收款详情,查了下退费来源,发现全部来自市郊的那家安康养老院。
按照安康养老院全年所需要的费用,这些钱大概可以让老太太继续住十年。
也就是说荣璟并没有给自己攒钱,而不攒钱的人,要么就是月光族,要么就是得过且过,对未来没有规划的人。
荣璟属于后者。
闫琢几乎能猜到荣璟为什么没有规划,因为他做好了随时随地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
如果他没回来,闫琢心想,如果他没发现真相,没把荣璟从自己的“蚌壳”里挖出来,那么这次老太太去世,他会不会跟着外婆而去?
这些可能性一旦深想起来便叫人心头发凉。
闫琢眸色暗了暗,不动声色地返回银行卡余额界面,问道,“用这张卡上的钱?”
荣璟点点头,他翻身坐起来,然后裹着被子细白指尖指着屏幕上的银行卡号道,“少的这张是我自己赚的。”
他又手指往下,“多的这张是你平时给我刷礼物提现的钱。”
闫琢瞥他,“我的钱不想花?”
荣璟揉了下鼻子,他的嗓音还因为感冒有点哑,捂在被子里一张脸红彤彤的,嗡声嗡气道,“就……”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总觉得那是包……包养费。”
看着他别扭又尴尬地暗戳戳揪被子的神情,闫琢眼底慢慢浮上笑意,语气淡然道,“那你还挺贵。”
荣璟目光左右飘忽,“咳,是,是吧?”
“不过我早就说过,我不跟人玩包养。”闫琢把手机给他还回去,“送你的就是你的,更何况现在我们结婚了,财产共享。”
荣璟抬起头刚要拒绝,闫琢抬手捏住他的嘴唇。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在荣璟瞪大眼睛时,闫琢笑道,“放心,吃亏的不会是我。”
荣璟嘴被捏成鸭子状,不能说话,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闫琢松开手,问他,“想不想把荣家吞下去的资产都拿回来?”
荣璟默了片刻,点头说,“我不要荣茂良的,我想要我母亲的那一半。”
闫琢便道,“我之前的打算是让荣家把你的东西都吐出来,然后滚出G市。”
“但现在不行,”男人眉宇间多了几分认真,看着荣璟,“你那天的话,让荣衡起了杀心,他不能再留。”
荣衡是荣老爷子的全名。
荣璟闻言,神情微冷,“他倒是敢,不怕逼急了我把他所有事情都抖出去。”
闫琢讶然,“你手上真有证据?”
以荣璟的情况这些年估计连理会荣家的心思都没有,别说收集荣老犯罪的证据。但很快闫琢就明白过来,荣璟不会,林伏清会。
果然荣璟道,“我从外婆家带来的行李箱里有个文件袋,里面是我妈查到的关于荣衡曾经做下的一些违法勾当,不过有的证据不全。”
“我猜当年荣衡应该是一直想把手伸进清澜,所以我母亲防备着他,想反制住他。”
“甚至以我母亲嫉恶如仇的性格,很可能想把送进去,但不知顾忌着他是荣茂良的父亲,还是因为没来得及?”
“总之那些东西就藏在外婆家的柴房里,我偶然一次进去乱翻时,意外发现了它。”
听到荣璟的话,闫琢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上捏着那个文件袋。
把文件袋打开,里面有一沓泛黄的纸张和文件。
闫琢翻了翻,如荣璟所说,它们全都是荣衡起家时干下的一些黑色交易的直接或间接证明,但能扳倒荣衡的证据还不太全,不过有了这些东西,调查起当年的事来,不难。
“本来以为要花些功夫,但现在有妈留下的这些东西,”闫琢冷道,“荣衡剩下的晚年应该可以在监狱里度过了。”
只是让闫琢感到奇怪的是……
“荣茂良不知道这些证据的存在?”
“我猜不知道,”荣璟道,“我记得小时候,他们两个会为荣家人而偶然发生争执。”
或许那时候林伏清隐隐有了预感,在事业上,荣茂良会因为耳根软,背叛她,被荣老爷子哄骗,引狼入室。
然而她没想到荣茂良更早地在感情上也背叛了她,就在她怀孕不久,荣茂良就已出轨自己的秘书沈青禾,并怀上了荣煦。
最为讽刺的是,沈青禾是林伏清资助其读书,招她进公司,并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
提前往事,荣璟心下有些黯然.
林伏清车祸身亡,死不瞑目,他本应该替母亲夺回集团,然后让该得到报应的人付出代价,可是……
“我这些年太废了。”荣璟喃喃道,“估计她对我很失望。”
闫琢捏捏荣璟后颈,带着安抚意味,“现在做什么还来得及,你才不到二十六,有大把的时光。”
一旦负面情绪涌上来,整个人会很难从颓丧里脱离出来,荣璟不想让自己沉下去,闻言打起精神道,“那我们先对付荣衡。”
“嗯,”闫琢勾了下唇,“等把所有的都夺回来,估计你的资产数额会很可观。”
他晃晃荣璟下巴,“所以还不想跟我财产共享?”
荣璟眨眨眼,片刻后又把手机打开,“那用两张卡的钱给他们买礼物。”
闫琢笑起来,荣璟吃镇定药让他为所欲为,跟他大大方方聊天说笑的时候,那时候闫琢偶尔会觉得自己的少年好像回来了。
但现在瞧着面前的青年,才发现其实之前对方的表演痕迹太重,倒是荣璟现在不经意间的一些反应和动作才是有了一些少年时的影子。
荣璟微愣,看着面前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都是全然放松的愉悦,他忍不住凑过去想亲闫琢。
突然想起自己感冒,他亲在了对方下巴上。
下一秒,闫琢连人带被把人捞进怀里,吻上了荣璟有些发干的嘴唇。
直到后者气喘吁吁,眼中有了雾气,他才把人放开,用拇指揩掉怀中人嘴边的湿痕。
“这么久了,还是不会换气。”
荣璟有些赧然,他倒不是不会边接吻边呼吸,而是做亲密的事时,难免会有些紧张,尤其臀下清晰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他更紧张。
“琢哥,你有反应了。”他小声说。
闫琢十分坦然,“我没反应才奇怪。”
“……那要不,”荣璟困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来,按上他的胸膛,“我们做?”
害怕睡觉时攻击人,荣璟的手腕上还绑着红绳,闫琢捉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掌心。
“先不用,等你好了的。”
荣璟并不想闫琢总是顾及着自己而忍耐欲望,刚要开口,闫琢抱着他上床躺下,转了话题,“不是要送我爸妈他们礼物?”
荣璟顿时被他的话吸引。
“我记得你会织手套围巾。”闫琢看着他。
荣璟愣了愣,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会,当年读书时,他还给闫琢织过手套。
“我妈很喜欢编织的围巾手套帽子这些东西,尤其那种毛茸茸的。”
闫琢建议道,“我们买点针线,你要不给她织一个,哄哄她高兴,说不定再送咱们一个庄园。”
荣璟,“……”
“至于我爸,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但如果你要是给他织一套跟我妈一样的情侣款,他也会很高兴。”
闫琢笑道,“马场新来的一匹好马,咱们就给他要过来。”
荣璟,“……”
这如意算盘。
“……你星光总裁职位怕不就是这么哄来的。”荣璟嘀咕。
闫琢胸膛震动,“算是吧。”
原本当初回来,闫琢就应该进入华融总部,然后接收闫承手上的一些职权,但闫琢执意要去星光。
想当甩手掌柜,赶去国外陪老婆的闫家家主听到长子的决定气了好久,闫琢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才把人哄好。
“不过送这些会不会太小气了?”
“不会,”闫琢道,“送东西就要投其所好,你自己织的,比花几百万买来的礼物会更让他们开心。”
“至于爷爷,过几天我带你去原石市场挑块石头,他近几年喜欢玩赌石。”
于是,在请假不直播的几天,荣璟便买了毛线团开始编织围巾。
他打算给闫琢的父母先一人织一条围巾,再配一顶帽子和手套。
而闫琢,荣璟不再高烧后,便催促他去上班。
他不想闫琢总是被他绊住,也不想真的成为闫琢的麻烦。
“你跟我一块儿去,”闫琢却执意道,“你现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等过段时间,你再一个人呆着。”
“可是……”
荣璟有些迟疑,闫琢老带着他去公司,于对方形象不好。
闫琢却淡然解释,“公司可以带家属。”
荣璟虽为星光前员工,却没坐过班,不知道公司规定,总觉得这个规定是闫琢擅用职权自己刚刚加的。
到了总裁办公室,他实在忍不住好奇悄悄问了给他来送水的林谦,星光是不是真的可以上班带家属?
“可以,”林谦扶了下眼镜,一本正经道,“星光在企业文化方面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有必要的话的确可以带家属来。”
然而这个规定的对象群体是已婚有孩的员工,如果在孩子无人照看的特殊情况下,可以带着孩子来上班。
星光为此还专门空出一整层楼,设置了孩童活动室,也有专人看管。
但没入过职场的菜鸟被哄住了,终于心安理得的留在了闫琢办公室。
以往荣璟总是因为怕见人而躲去休息间,但下定决心要改变之后,他犹豫良久,咬咬牙坐在了沙发上。
于是,偶尔进来总裁办公室汇报工作的员工便看到,有个戴着帽子口罩疑似《绝地》人气主播death的青年,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在织围巾。
画面冲击力太强,林谦惊讶地都没控制住表情。
他实在没办法把一个看上去很拽,长相也真的不怎么好相与的男生跟针线活联系在一起。
但几根毛线针在荣璟手上来来回回瞧着相当灵活。
“还,还挺能干。”林谦叹道。
闫琢在项目书上签着字头也不抬道,“他跟着外婆学了好些年,会很多种织法。”
林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从这位上司话音里听出了一种淡淡的炫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