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璟声音刻意压低了, 可房中安静,还是被徐行之听在了耳中。
得知闫琢要跟荣璟复合,徐行之知道自己早晚会和荣璟遇上, 他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这种情况出现,就当对方是陌生人。
但荣璟的话让本来不想理他的徐行之脸色顿时冷下来, “你装什么, 你弟弟……”
“行之。”
闫琢打断他, 来不及说什么, 直接按住徐行之的肩膀,把人往外推,沉声道,“跟我来,有话对你说。”
随后又转头看向荣璟,顿了顿说,“冰箱里有吃的, 去找点垫垫肚子,回来给你做饭。”
荣璟没好奇他俩要去聊什么, 徐行之的话好像也没听在耳中, 闻言点点头, 先往落地窗前走去。
屋里太亮,他过去关上徐行之打开的遮光帘还有各个顶灯,只留下一盏壁灯后,从厨房拿过徐行之洗好放在台面上没来得及吃的草莓, 往嘴里塞了一颗。
按着徐行之来到地下车库,闫琢这才把人放开, 靠在一辆没开出去过的跑车前,问道, “有烟吗?”
“你这嗓子都哑了,还抽?”徐行之皱眉,手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给两人各自拿了一根。
啪。
火机发出轻响。
香烟点燃,淡白烟雾徐徐升起,映在闫琢满是沉郁的眼底。
徐行之眸中也是一片暗沉——闫琢回来继续和荣璟纠缠在一块儿,即便他非常厌恶荣璟,但还是尊重闫琢的选择。
当下却忍不住有些怒火中烧,“咱们先不谈你,我就想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非他不可?”
徐行之夹烟的手抬起指向楼上,沉声道,“听听他刚说的什么?”
“荣煦死了多少年了,他不知道吗?!”
“荣煦的确死了,死的挺惨,”闫琢却咬着烟看向他,“但我同情不起来。”
一句话让疾言厉色的人脸上表情猛地冻住。
徐行之瞳孔微缩,看向闫琢。
作为跟闫琢初中就相识,一块玩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徐行之知道闫琢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作为闫家未来的家主,华融未来的接班人,他身上背负的也不会让他有多么正直。
闫琢近一年来的狠辣手段已的确初现端倪。
面对挪用公司资金,又尽快把窟窿补上,跪地哭求他放自己一马的集团某高层,他毫不犹豫把人踢进了监狱。
面对盯上的企业,他先礼后兵,发出收购要约,在人家不卖后,挖空人家团队所有骨干成员,最后逼着对方连人带公司都打包卖给了他。
面对送荣璟去精神病院的荣家,大半年中他更是联合齐季同在全方位打压荣家的产业。那势头分明是不搞垮对方誓不罢休,逼得荣老太爷约了好几次局,想坐下和谈,闫琢都没有理会。
……
他不是一个好人。
事实上徐行之自认为他们这几个人没谁敢说自己伟光正。
但他们都有基本的道德准则,不该碰的不碰,不该沾的不沾,不胡作非为,也有作为正常人的同理心同情心。
闫琢以个人名义捐出的款项就已经到了一个巨大的数额。
但现在对方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徐行之脸色沉冷,忍住了没发火,先问道,“为什么?”
“如果如阿臻所说,你是因为恋爱脑是非都不分了,”徐行之指了指闫琢,一双桃花眼迸发出寒意,“我现在就给你一拳,让你清醒清醒。”
闫琢却笑了一声,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咬着烟抬眸时,反而有种彻骨的冷。
徐行之心头不禁一凛,气势霎时弱下半截,拧起眉,”你……”
闫琢却没有解释,只道,“我会很快查清楚。”
他看向徐行之,把上次没说出口的话吐出来,“荣璟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他。”
徐行之被这恋爱脑气得脑仁疼,手插在腰间原地转了两圈,回身强压着脾气点点头,“好,就算有缘由,但有多大的仇要置自己亲弟弟于死地?”
“荣璟疯过两年。”闫琢突然道。
“什……”徐行之觉得自己耳朵没听清,“谁疯过?”
“荣家为了夺遗产,把他送去了精神病院,一个月后我爸把他接出来,才发现他真的精神失常,不得不又送他去其他地方治疗。”
闫琢曾去静怡疗养院看过荣璟的病例,那上面的诊断字字如刀捅在他的心上。
在徐行之震惊的神情中,男人一双深邃的眼底此刻却泛着红,“你以前见过荣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抬眸看向徐行之,咬着烟笑了笑,“他那样的人却被逼疯了。”
徐行之瞳孔不由缩了缩。
他跟荣璟接触不深,了解到的关于对方的形象都是道听途说——荣璟是圈内有名的反教材,同龄们怕他,厌恶他,不敢靠近他。
只因这位十二岁扬言要宰了自己的父亲,十五岁推后妈沈青禾滚下楼梯,更是差点把自己亲弟弟淹死在泳池里……战绩不可谓不丰。
而抛开这些不知真假的传言,徐行之平日里见到的少年嚣张张扬,肆意跋扈,看谁都带着你瞅啥,是不是找揍的拽劲。
而且荣璟身上好像永远有种蓬勃的活力,像是一团烈日,当初闫琢跟荣璟相识,最后陷进去时,徐行之一点也不惊讶。
这样的人会疯?
喉咙活似被人猛地锤了一拳,徐行之没了声音,无言半晌才嘴唇动了动,“怎么会?”
“我以前也一直想不通,发生了什么能把他逼成这样。”
闫琢弹掉指尖的烟灰,“但现在基本清楚了,也能确定跟荣家那三人脱不了干系。”
“你叫我同情他?”闫琢偏头看过来,一双泛着红的锐利眼眸阴鸷如狼,话里是毫不掩饰的狠劲,“我的人到现在都无法正常生活在阳光下,同情他?”
男人扯了下唇,平静道,“也就是他们都死了……”
看着闫琢,徐行之心底猛地生出一股寒意来。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害了荣璟的罪魁祸首还活着,闫琢真的敢为他去杀人。
徐行之一直很清楚闫琢在乎荣璟。
但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
甚至这种情感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可怕。
“闫琢你……”徐行之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现在意识也不太清醒,在他面前不要主动提起旧事,如果觉得自己做不到,暂时不要来我这里。”
“还有别再说他,”闫琢看着徐行之,“以后我会带他给你们重新介绍认识。”
对上好友认真的神情,徐行之明白过来,要是谁再提荣璟一句不是,面前人势必翻脸。
徐行之皱了下眉,最后道,“要是调查结果出来……”
“我会告诉你。”闫琢说。
正谈着话,电梯门打开,荣璟从轿厢里走出来,两人同时都窒了声。
“闫琢,”荣璟过来,“我得回去直播了。”
闫琢不确定现下荣璟有没有恢复正常意识,也不确定他现下的状态能不能玩游戏,但此刻他绝不会放人离开,便试探开口,“今晚请假不播了?”
“不行,”荣璟拒绝,“还有半小时就要开播,现在请假等于放水友鸽子,明天会被他们喷死。”
看他坚持,闫琢垂眸看着他转而道,“家里有直播设备,在这边播?”
荣璟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纠结,他想留在这里,但潜意识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他不要留下——好像之前发生过什么很危险的事。
“不行,”最终他摇头。
闫琢眼神微暗,无视在场的徐行之,把人揽进怀里,贴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晚不做,让你好好休息,不用偷偷跑去吃药,留下来?”
荣璟还是摇头,因为想留下而不能留下表情有些痛苦,喃喃道,“不要,你会有危险。”
他呼吸猛然变得粗重。
下一秒,荣璟推开闫琢,蹲到地上五指插进发根,用力抓自己毛刺刺的头发,想不起这种后怕的感觉从何而来,只下意识重复道,“你会有危险,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的。”
“我现在要回去了。”他站起身来。
闫琢终于明白荣璟为什么坚持不留宿,不跟他住一起。
为什么一直坚持要自己一个人过。
每一点真相都仿佛一条条带着倒刺的钢鞭抽在心上,扯下一片淋漓的血肉,激起难以承受的尖锐痛感。
闫琢伸手拉住荣璟,强压下喉中涩意,慢慢呼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滚烫热气。
“我们不住一起。”
他让自己语气尽量平静地提出建议,“我把门反锁,保证你进不来,行吗?”
荣璟粗重的呼吸顿了顿,回过头,对上闫琢的眼睛,“反锁门?”
看他有反应,一瞬间闫琢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把荣璟拉到身前,语气轻松得让他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开口道,“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你瞎担心什么?”
荣璟对闫琢是有点莫名的崇拜在身上的,好像面对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对方,听到男人的话,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但内心不断催促的声音还是让他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而且你不是要我带你走?你不看着我,不怕我丢下你一个人跑了?”闫琢提醒他。
听到要被丢下,荣璟心脏顿时一缩,不由紧紧抓住了闫琢的胳膊。
“我不走了。”
他不放心道,“我今晚睡客厅沙发。”
这样闫琢要是想离开,他就能立马发现。
闫琢勾唇,应道,“好。”
“你反锁好门,”荣璟叮嘱,“不要让我进来。”
站在一旁默默当树桩的徐行之,“……”
这什么虎狼之词。
等来到早就装修设计好的直播房间,调试好设备,准备开播时,想到自己要直播四个小时,不能看着闫琢,荣璟又不放心起来。
“要不你跟我直播吧?”他坐在电竞椅中仰头看向身侧的闫琢。
正垂眸注视着他的男人神情微愣,默了片刻答应道,“好,我先做饭,做好就上来陪你。”
提起饭,荣璟顿时有些心虚地偏头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挡着嘴压低了声音道,“我偷吃了你朋友徐行之洗的草莓。”
“还有,我可以不吃晚饭,”荣璟不想让他从自己视线中离开,“你要饿的话,我下播陪你吃行吗?”
“行,”闫琢捏捏他耳朵,“但我得去洗把脸,换个衣服,十分钟我会回来,你可以记时。”
这么短时间,荣璟可以接受,朝他摆摆手,自己打开游戏面板设置,开始调整各项参数还有适应新键盘。
从直播房间出来,闫琢脸上笑意敛的干干净净,他伸手接过徐行之递来的烟,咬在唇边,却没抽,手撑护栏目光虚落在楼下。
片刻后,男人猛地背过脸。
徐行之拍了拍他的肩膀。
闫琢没说话,等把眼眶酸胀的热意压下去,他转回头来,“忘了问你,那么早过来这边,找我有事?”
徐行之的确有事,但闫琢这么个情况,他也不想再添乱,“算了。”
“别啰嗦。”闫琢看向他。
“……行吧,”徐行之抿了下唇,“我想让你帮我查查沈逸。”
闫琢拿烟的手微顿,“他怎么了?”
“那崽子骗了我,”徐行之咬牙,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极其愤怒的事,“等查出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徐行之不想多聊沈逸,说清楚让闫琢查什么后,便把话题转回了荣璟身上,“……他一直这样吗?”
听永远没有直观看到来的冲击力大。
当亲眼瞧见荣璟在车库中的表现,徐行之内心的震惊无以言表。
就算到此刻,他都没办法把精神失常这几个字眼跟荣璟划上等号。
“不是,是我……”
闫琢眸底沉暗,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自己跟荣璟之间的种种,开口打发徐行之,“你先回去,沈逸我会帮你查。”
徐行之应下,没再多问什么。
等他离开,闫琢拿出手机,拨了存在通讯录里,却一直没打过的玉小小的号码。
荣璟之前在衣柜里说,“‘有人就被挖掉了。’,‘她(他)不会喜欢人了。’”
根据荣璟的话,曾经应该有个人跟荣璟在同一家矫正中心,而且两人相识,因为他知道对方出院后的“治疗”结果。
躲在衣柜里时,闫琢把荣璟的社交圈过了一遍。
荣璟这几年几乎没有社交,接触过的人一只手能数的过来,很快闫琢找出一个符合的人来——玉小小。
曾经办公室门口的一撇,让闫琢觉得荣璟跟玉小小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之处,但那点相似太微妙,他没往心里去。
而且因为玉小小是唯一一个荣璟替对方引流,送过礼物的人——他帮玉小小从一个只有小百人看的小主播引流到每场直播在线人数不下万人,收入更是翻了近百倍。
闫琢曾跟很多水友一样怀疑过荣璟是不是喜欢玉小小?
所以他潜意识里对玉小小这个名字有些排斥,不愿意多想,但如果荣璟只是单纯想帮帮曾经跟自己一样被关在矫正中心的她呢?
为了保险起见,闫琢知道自己应该先去让人去查证玉小小是否是同,是否被送去某个地方矫正过。
可他等不了了。
电话没多久就被接了起来,玉小小清晰的声音自听筒传来,“闫先生?”
“抱歉,半夜打扰你,我的问题可能有些唐突,”闫琢直接开门见山,“能否告知我你跟death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相识的?”
玉小小没说话。
而闫琢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就算心中有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的确定,此刻男人手掌还是攥紧了电话,沉声道,“那我换个问题,那个地方叫什么?在哪里?我可以答应你所有要求。”
“不用,闫先生已经帮了我很多。”良久,玉小小道,随即女生低声说了个医院的名字和地址。
闫琢离开十分钟后,准时返回了房间,荣璟余光撇到他,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然后朝墙边的休息沙发抬抬下巴,“闫琢,你坐那。”
闫琢脚下顿了顿,看了眼自己特意避开的摄像头,嗯了一声。
荣璟正在给自己的游戏角色换装扮,听到他应声,便回头继续挑皮肤,弹幕却瞬间炸了:
【宝宝,你房间怎么突然出现了男人?】
【是谁!是谁把我家乖宝拐走了?】
【闫琢?这名字有点耳熟。】
【……好像是星光总裁。】
【哇哦,榜一大哥竟然去death家了?】
【death伺候好你金主爸爸,咱们家下次直播PK大赛,能不能赢就靠你了。】
【好好好,某男主播终于走上了靠腚暴富这条光明大道。】
【操,death真喜欢男人?】
……
看到弹幕,荣璟皱眉,立马不爽道,“你爹我以前不是告诉你们了,我性取向为男,大惊小怪什么?”
他又转头看向沙发中的男人,“闫琢,他们说你是我金主爸爸。”
闫琢也在留意着弹幕,闻言抬头看向荣璟,默了片刻出声道,“不是金主,是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