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 仲秋时节,天色已然亮得慢了起来。
六点半,城市依旧笼罩在灰蒙的面纱中, 没有开灯的房内也一片昏昧。
荣璟仰脸看着闫琢,早上出来的太急, 他忘记戴自己的帽子和口罩, 此刻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张面容苍白若纸。
“……哥。”
光线太暗了, 就算靠的再近, 也瞧不清闫琢脸上的神情,只有男人身上萦绕的烟草味和指间烟头燃烧的一点猩红在告诉荣璟——
如果今天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闫琢真的会放弃他。
恐惧成倍在心里放大积累,荣璟半跪在地上,小心搭上男人的膝盖,刚要开口,他的手被拂开。
“出去。”昏暗中响起的声音带着烟草抽多了的喑哑。
荣璟真的慌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败露,明明闫琢都没有注意到那些药。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敢问, 败露后能做的只有挽回和认错。
闫琢却不给他机会, 在沙发中坐到天快亮的人起身朝楼上走去。
荣璟跟上他, “琢哥,我错了……”
下一秒,他被掐住脖颈猛地按倒在楼梯上。
“让你走,听不到?”男人压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额……”
因为掐在脖间的力道太重, 荣璟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真以为我不敢弄死你?”闫琢俯身贴近了他。
喉骨发出几乎错位的声响,求生本能让荣璟抓住闫琢的手掌。
然而对方的指骨却如铁钳般一点一点锁紧他的咽喉。
“琢……哥。”
渐渐地生理性眼泪自荣璟眼角滚落, 苍白的脸也变得涨红,濒死带来的本能反应使他上半身微微抬起, 像一只引颈就戮的鹤。
闫琢看着面前这张生命力在自己手中快速流逝的面容,有那么几秒,他真的很想再加一点力道,捏碎荣璟的喉骨。
欺骗了一次不够,还要欺骗他第二次。
他能忍受荣璟在床上的抗拒反应,他可以等着这个人完全脱敏,而不是让对方用服药这种手段欺骗他。
那么每次荣璟笑着接纳他,在床上的热情回应,他以为的在乎,究竟有几分是真?
还是都是假的?
自己投入情事,而这个人面上在配合他,但其实内心一片平静看着他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把自己当什么?
平日没服药的时候呢?是真情流露,还是和年少时,陪他演恋爱戏码的时候一样,也是在演戏?
看着手中濒死的人,六年来铭心刻骨的喜欢,突然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
好像他对荣璟已不是失望,而是真的想放弃这个满嘴谎话的人。
闫琢最后还是松了手。
氧气涌入肺腑,爆发撕心裂肺的呛咳。
荣璟蜷缩在楼梯上,胸口炸开尖锐痛感,耳膜鼓胀,眼前发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却在闫琢放开他,似乎打算要离开的时候,准确抓住了对方的裤脚。
然而他的手没有力气,柔软布料从他手中很轻易地挣脱。
那一瞬,巨大绝望淹没了荣璟,蜷缩成一团的人忍不住哭出声,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哭着发出哀求,“琢哥,别丢下我。”
“我喜欢被你操的。”
“你带我走。”
“我听你的话,我很听话。”
闫琢脚下顿了顿,垂下眼看着地上姿态狼狈的青年。
过了一会,想要放弃的人还是重新折身回来把荣璟抱起来。
“喜欢□□,还要吃药?”他冷声说。
闻到熟悉的气息,荣璟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喜欢的,我喜欢闫琢。”
闫琢下楼的脚猛然停住,外面天光照亮他微缩的漆黑瞳眸。
“你说什么?”他问。
“喜欢闫琢,”荣璟眼泪落进男人脖颈,声音哽咽,“不想让他不高兴。”
喜欢?
喜欢。
闫琢微微侧眸,看向趴在自己肩头把他的衬衫都蹭湿了的青年,片刻后,原本打算去地下车库,送荣璟回去的人大步下楼,把他放进沙发。
“刚刚的话再说一遍。”闫琢蹲在荣璟面前。
荣璟却应激得又来攀他的肩膀。
最后闫琢抱着荣璟,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面对面能看清彼此最细微的神情。
“喜欢谁?”男人鹰隼般的眼眸盯住了怀中青年,双手箍住他的肩膀,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
荣璟被看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喜欢闫琢。”
闻言,闫琢还不能确定,再次问,“哪种喜欢?”
荣璟看向他,凑过去亲了下闫琢的嘴角。
“做闫琢男朋友。”
荣璟笑笑,又拧眉,“可是我们分手了。”
荣璟状态变得不对,闫琢发现了,可面前人的话让他心海翻腾如涛,一时半会儿不想动弹——哪怕一颗子弹射过来,他估计都不会躲开。
只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瞬也不瞬盯着面前的青年。
少顷,闫琢笑起来,眼尾却隐隐泛出红来。
感情是最不分三六九等的。
就算家世显赫,就算位高权重,就算坐拥万亿资产的人,在喜欢而得不到回应的人面前也会自卑。
闫琢问过荣璟要不要来自己身边?
问过他要不要重新开始?
对他毫无保留地展露过自己的真心。
可他从没敢问过荣璟喜不喜欢自己。
即便他近来感觉到荣璟是在乎他的,他也从没轻易把在乎和喜欢划上等号。
好像特殊和在乎就已经是一份莫大的收获,想要毫无保留的喜欢和爱,谈何容易。
所以得知荣璟吃药时,他潜意识里是不敢往喜欢这个方向去想的。
而且既然喜欢,为什么又接受不了跟自己上床?明明荣璟自己可以得到快感,甚至那次醉酒,闫琢发现他的身体很敏感,碰几下就会有反应。
可现在自己听到了什么?
闫琢指腹蹭过荣璟的面颊,轻声骂道,“混账。”
逼到这一步,才终于说出一句想听的话。
“什么时候喜欢的?”他又问。
精神高度敏感的人是最能感知别人情绪的,荣璟察觉到闫琢态度缓和下来,自己也不哭了。
“很早了,”他脸上还挂着泪珠,但因为好像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小得意,“他们都不知道我喜欢闫琢。”
他凑近了闫琢,水洗过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少年时期的狡黠和纯粹,“没人知道我喜欢你。”
他戳了戳闫琢的心口,“他们没有把你从我这里挖走。”
闫琢眉心猛然一蹙,似乎终于有一块真相的碎片即将浮出水面,他追问,“他们是谁?”
荣璟却紧接着眼神涣散开来,神经质地喃喃,“可是你走了,你走了。”
大颗泪滴再次从他眼眶砸落,话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我后悔了,闫琢。”
“我很后悔。”
“你拉我一把,你来拉我一把。”
“我很害怕,你带我走。”
闫琢心里一沉,捧起他的脸,“荣璟?”
荣璟眼泪掉的越发厉害,他变回了那个完全在深渊中垂死挣扎的少年。
“我该跟你走的。”
“我想跟你走的。”
“可我没走,我还赶走了你。”
荣璟咕哝着从闫琢身上下去,转身往外走。
闫琢拿出手机想要给邱培打电话,看到荣璟的动作,他跟着站起身尽量神色如常地问,“要去哪?”
“去找闫琢。”荣璟抹了抹眼睛,眉毛拧起,有些着急,说出了分手之后,少年藏在心中经年的后悔,“我在这里哭没用,得去找他,我给他道歉,求他带上我。”
逻辑还挺清晰。
闫琢勾了下唇,心口却针扎般泛出绵密的疼。
“不用去找,”男人哑了声音,看着意识混乱的青年,“我已经来接你了。”
荣璟歪头,皱眉打量闫琢,慢慢地他重新认出了面前的男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笑来。
“闫琢。”
“嗯。”闫琢看着他。
听到回应,荣璟顿时目光闪躲,好像因为做了亏心事而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憋了半天,哼哼哧哧道,“我之前的话不算数,我不想分手了,你带我走,我听话的。”
闫琢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少年,他伸手揉了把荣璟的脑袋,“那就不分手。”
荣璟立刻笑起来,虽然面上乱七八糟的都是泪,但那张脸依旧很漂亮,他凑过来,又亲上闫琢的唇。
张开唇缝,让对方进来时,闫琢想,还是不一样的,少年的荣璟不会这样来亲他。
手机被丢回桌面,闫琢一手扣住荣璟的腰身,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两人一起倒进沙发。
闫琢没打算做点什么,只是安抚性的抱着荣璟细细吻过他的面颊,等着怀中的人清醒平静下来。
荣璟没清醒,却养成了迎合闫琢的条件反应,他扬手脱下自己的上衣,带着湿意的唇滑过男人的下巴,刚要往下落在喉结,客厅里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靠!”
闫琢和荣璟同时转头,徐行之正在客厅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我服了,大清早的,你们……”
“出去!”闫琢沉声道。
而荣璟脑海中倏地闪过某个场景,瞳孔猛然骤缩。
下一秒,他从沙发上奔起来,同时拽着闫琢一起直奔楼上卧室的衣柜。
“荣璟?”
“嘘,”荣璟捂住他的唇,小声道,“这里他们看不到我们,也没有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