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向远说得不假, 在他妈妈穆女士的影响下,他从小就很注意形象。

  穆女士说,人的精气神是最重要的,穿衣打扮不应该成为负担, 而要享受这个过程。

  自己看自己舒服了, 别人看自己才能开心。

  于是穆向远深刻领会穆女士的精神, 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后来他遇见安鹤一的时候,也觉得是自己每天都注意着装和这张脸蛋子,才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可这会儿听安鹤一这么一说, 穆向远犯了别扭。怎么时间久了, 安鹤一还说上这事儿了呢。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安鹤一,嘴里嘟囔着:“你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脸才喜欢我的吗?”

  “哎?”安鹤一愣住,“你就这么想我的啊?”

  穆向远干脆坐了起来,手上的留置针擦到被角,安鹤一心疼地握住, 轻轻放在了被子上。

  “是,你是长得好长得帅,但这只是你的一部分。”安鹤一怕穆向远多想, 赶忙解释, “但我最初,确实不是因为你的脸才注意到你的啊。”

  听到这话, 穆向远瞪大了眼睛。这和他心里一直以为的大相径庭, 怎么会这样?

  只消片刻,穆向远内心就在崩溃的边缘。安鹤一瞅着他一副快要碎掉的表情,嘴上“哎哟哟”几声, 坐在床边抱住他。

  “这么难受啊?”安鹤一哄小孩儿似的。

  穆向远搂住安鹤一,脑袋压在他肚子上, 又问了一遍:“你居然不是因为我这张脸才喜欢我?”

  “哎,向远,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在墨西哥机场的时候,我远远地就看见了你。”安鹤一笑了笑,“你应该没瞧见我,我躲在角落里呢。”

  “我看见你好神气啊,一张中国面孔,四道杠,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背挺得那么直,眼神那么坚定。”

  “我好羡慕啊,你能在自己的行业里成为佼佼者。我想啊,你很厉害,在那样的环境里,一定也付出了很多。”

  穆向远脸蛋蹭了蹭,“嗯”了一声:“是有点累,不过还好,能应付。”

  安鹤一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所以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像你一样,不懈拼搏,钻研技术。”

  “合着是我的精神感召你了啊?”穆向远打趣道。

  安鹤一认真地点了点头:“你太迷人了你知道吗?我相信那个时候,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了你。”

  “他们爱看看去,习惯了,不过我只看你。”穆向远仰起头。

  顿了几秒,穆向远又皱起眉头问道:“可是你当时真没被我的脸我的身材吸引到吗?”

  “好吧,当然有。”安鹤一败下阵来,“这些都是你的一部分,我都很喜欢。”

  穆向远终于满意地点头:“看吧,爱漂亮还是有用。”

  绕一大圈又绕回来了,安鹤一怕这个姿势穆向远不舒服,扶着他靠在枕头上。

  “向远,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半推半就,我也是打第一眼就喜欢你。但是因为当时我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又不想和你只是处处就算了,所以考虑了很久。”

  穆向远表情一凛,安鹤一低下头:“我是不是又说中了?哎,怪我,好多话都没有说清楚。”

  到这会儿了,穆向远才真放下所有的顾虑,握住安鹤一的手,诚恳地说:“我从来都只想和你过一辈子,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话说开。不管好听的不好听的,都要说出来。”

  “我本来就没你聪明,我还爱脑补,你不说出来,我指不定就想到哪个大洋去了。”穆向远瘪瘪嘴,委屈极了。

  安鹤一首先纠正了他的错误:“谁说你没我聪明的?你这脑瓜子不要太好用吧,什么都能做好,哦除了做饭。但是,你会点外卖啊。”

  穆向远抿嘴笑,拍了下安鹤一的手。安鹤一只是想让他缓缓情绪,看他状态还不错,才继续说下去。

  “爱你的皮囊,想听你的声音,想和你做//爱,这都是爱。可向远,我们的爱情,不该只是如此。遇到事儿了,能让彼此看到自己的脆弱,甚至是糟糕的一面,爱情更该是这样的。”

  穆向远张了张嘴,终是点了点头。安鹤一握住他的手指贴在脸上:“老公啊,你本来就是完美的,不必再更完美的了。别成天跟个小乌龟似的,背个那么重的包袱,我心疼你。”

  “哎,你啊,把我看得透透的。”穆向远摸了摸安鹤一的脸,“我明白,但我不一定能改。”

  安鹤一无奈地点头,笑着说:“行,随你,反正我把话都说了,反正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累了吧?睡觉吧。”穆向远扭头望向阮争先那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子的呼噜声停了。

  安鹤一摇了摇头:“你困了你先睡。”

  “我也不困,被你说得有点兴奋。”穆向远小声说。

  “哎哟,那完了,明天卢主任该说我了。”安鹤一笑起来。

  明早要全麻,穆向远不能再喝水。好在他之前喝了个饱,这会儿瞧着安鹤一喝水他也不馋。

  “哎,向远,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人其实挺无聊的。”

  安鹤一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穆向远偏开头,喘了口气才回答他:“嗯,说实话吧,有时候是有点闷的。”

  “看吧,看起来是我包容你多一点,其实啊,一直是你在迁就我。想着法儿逗我乐,找着话题跟我聊。你真是辛苦了。”

  “哎,还好吧。”穆向远捋了捋头发。

  “所以啊,我也得改。”安鹤一站起身,把折叠床拖过来,在病床旁摊开。

  他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贴在穆向远耳边说:“阮爷爷早就醒了,装睡呢。”

  “哟,老爷子给咱们腾空间呢。”穆向远跟着用气音说。

  安鹤一俯身亲他额头:“睡吧,明天还要打仗呢,穆将军加油。”

  等屋里彻底暗下来,穆向远向右翻身,朝向安鹤一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小安,在机场的时候,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中国人的?”

  黑暗里,安鹤一的听觉更加明晰,他笑了声,然后小声说:“等你手术完我再告诉你。”

  “嘿,还卖上关子了。”穆向远“啧啧”两声,平躺下来。

  过了会儿,阮争先的呼噜声又起来了。穆向远稍微放高了音量,跟安鹤一说:“你把床往这边挪挪。”

  “干嘛啊?”嘴上这么说着,安鹤一还是支起了身子。

  穆向远又说了一遍:“挪过来点儿,快点。”

  安鹤一怕把阮争先吵醒,翻身蹲地,小心翼翼地推着折叠床,一直到挨在病床边上,穆向远才叫停。

  等安鹤一再和衣躺下,穆向远的右手耷拉到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暗里拨楞几下,安鹤一笑着问他要干嘛。

  “牵着,快牵着。”穆向远混不吝似的。

  安鹤一的指尖刚触到他的手心,就被紧紧攒住了。两人默契地调整了姿势,换成了十指紧扣。

  谁也看不见谁,却在指尖感受到了一如往日的温暖。不过今天,似乎有了更多的不一样。

  打从今天开始,他俩都觉得,去他的七年之痒吧。

  *

  第二天一早,护士来喊穆向远和阮争先去做心电图。他俩前后脚的手术,都是卢主任主刀。

  不到八点,卢主任背着手乐呵呵地来看他俩,跟做运动会动员似的:“都鼓起劲来,从手术室出来,大家都是能呼吸通畅的正常人。”

  “我这呼噜就能好了?”穆向远问道。

  卢主任想想说:“你差不多,阮叔叔这个…”

  “没戏!”阮争先自己答道,“反正我一个人睡,也吵不到谁。”

  大家笑起来,安鹤一送卢主任出门,凑到他跟前小声说了句话。卢主任神秘兮兮地挑眉:“我猜到了,我厉害不?”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到我们院的神算子。”安鹤一赶忙给卢主任竖了大拇指。

  一早晨,病房里不管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情绪都挺稳定。

  穆向远躺在手术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想着,原来这就是安鹤一每天工作的地方啊,感觉要比他的驾驶舱宽敞许多。

  进手术室之前,穆向远还斗志满满,跟安鹤一说他去去就回。可真躺下了,他心再大也有点怯场。

  正想着,他听见原本在有序做着准备工作的医生护士们,齐齐地笑了声。

  他不明所以,视线也看不了太远,只干巴巴地问了句:“大夫们,手术能开始了吗?”

  这时,一道人影笼罩在了穆向远脑袋正上方。他以为是麻醉医生,就没仔细看,只等着被药晕过去。

  “向远,是我。”安鹤一低着头,眉眼弯弯地看着穆向远。

  穆向远以为自己已经用上麻药幻听了,怔愣着没应声。安鹤一笑出声:“傻乎乎的。”

  “小安?”穆向远难以置信地对上那双他无比熟悉的眼睛。

  进了手术室,安鹤一也换上了手术服、戴上了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了这双眼睛,和平日里一样,温柔地看着穆向远。

  “我来陪你做手术。”安鹤一给麻醉医生让了位,“顺便跟卢主任学学技术。”

  半句真半句假,卢主任哈哈大笑起来。

  只这么一眼,穆向远心里彻底踏实了。有他家安主任在,他啥都不怕了。

  来麻醉的是和安主任经常一起同台的黎主任,他笑眯眯地坐下,准备好药品,看了眼监测数据,缓声问穆向远:“穆机长喜欢哪个数字啊?”

  “一。”穆向远回答得斩钉截铁。

  黎主任被噎了一口,手下通过静脉通道开始缓推药品:“那有点不够数,你多数几遍吧。”

  “睡吧,向远,睡一觉就好了。”安鹤一温柔地说,“我就在这儿,一直陪着你。”

  穆向远看着安鹤一的方向,想张嘴说句让他不要担心,还没出声,就晕晕乎乎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