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平野想报名参军，并非一时冲动。
高考结束后，师父李强就问过他有没有参军的打算。
但那时他还未满十八岁，又有把握考上名校，李强也就只是询问，没有建议的意思。霍平野也没有将当兵纳入考虑范围。
但他知道参军和上大学并不矛盾，都是一种人生经历。
如今，他想要试着去经历另一种人生。
他不能以爱为名，自私地拉阿远陪自己走一条窄路，所以只能独自去尝试走另一条路——一条“如果没有阿远”的路。
他以为林泽远会问他为什么，也暗自期待过对方挽留，可林泽远只是冷静地说：“随你。”
“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何必再问我意见？”
霍平野一哂，掩下失落：“好吧。”
既然已经决定分开走，确实没必要再缠着阿远要答案了。
霍东岳和王敏敏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支持儿子的决定。
十八岁生日一过，霍平野就报名参军，并办理了两年的休学手续。
令他没想到的是杨鹏竟然也报了名，“我姐说我好像总是长不大，建议我也去部队锻炼锻炼，正好和你作伴。”
霍平野残忍地泼他冷水：“就算同时报名，我们也不一定在同一个部队服役。”
杨鹏满不在乎道：“没关系啊，只要一起当过兵，那就都是战友。”
霍平野：“……也好。”
杨鹏虽然是他们几个中最年长的，但确实一直有种天真的迷糊，能去部队锻炼锻炼也好。
八月底，林泽远、陈如松和霍平野、杨鹏的家人送两人入伍。
林泽远站在一旁，看着霍平野和家人道别。
娇娇抱着他哭得很厉害，霍平野耐心地哄着，不停地逗她笑。
他和大哥当年入伍时一样，穿着崭新的军装，胸带大红花，高大挺拔的身形被军装修饰得更显俊朗正派，笑着温声哄孩子的模样，俨然是个可靠的大哥哥。
林泽远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就像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要参军。
对方给家人的说辞是“想变得更优秀一点”，林泽远不太相信。
优秀的定义并不唯一，即使不参军，霍平野也有很多途径“变得更优秀”。
他甚至不能理解霍平野为何突然“想变得更优秀”，之前明明拿第几都无所谓，怎么突然对“优秀”执着起来了？
是为了喜欢的人吗？
“我还以为你会和小野一起去当兵。”一旁的陈如松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泽远的思绪。
林泽远扯了下唇角，像是冷笑。
霍平野从头到尾就没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去。
如果问了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能一起去。
那头霍平野哄好了妹妹，走到林泽远和陈如松面前。
“阿远。”霍平野朝林泽远张开手臂，“道个别吧。”
虽然不习惯与人拥抱，但林泽远还是伸出了手。下一秒就被霍平野用力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林泽远怔了下，环住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一路顺风。”
霍平野松开他，笑着说：“约定一件事吧，在我退伍之前，不谈恋爱。”
林泽远皱眉，觉得他莫名其妙。
“小野你太坏了，自己当兵了谈不了恋爱，还不让阿远谈。”杨鹏刚和家人道别，嘻嘻哈哈走过来，挤开霍平野，“阿远，我们也抱一下。”
“去去去。”霍平野挡开他伸出的手臂，“别打岔。”
杨鹏也不生气，扭头拥抱了陈如松一下，然后说：“你就是小气，怕阿远不跟你天下第一好。”
“阿远你别听他的，就谈恋爱，多交朋友，气死他。”
“闭嘴吧你。”霍平野捂住杨鹏的嘴，心虚地看向林泽远，“别听他瞎说，我——”
他知道自己过分了，明明决定分开，却又自私地希望阿远能在原地等候，而不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上了别人的“贼船”。
“大二大三不是课程多吗？我是怕你分心，影响学习。”霍平野冠冕堂皇地掩饰自己的卑劣。
林泽远：“……你还是先放开杨鹏吧，他快憋死了。”
霍平野连忙撒开手，杨鹏如获新生，跳起来捶了他两拳。
*
大二开学，课程如霍平野所说的那样排得比较满，林泽远渐渐习惯了教室-实验室-食堂-宿舍四点一线的单调日子。
课余时间，没了霍平野和他一起练功、吃饭，或者邀他出去玩，林泽远选择去图书馆或自习室打发时间。
偶尔和室友一起，但更多的时候独来独往。
室友们悄悄议论：“怎么感觉霍平野不在之后，泽远比以前更冷淡了？”
“连成绩都更加一骑绝尘，把我们远远甩在后头。”
“别说了，我也去图书馆还不行吗？”
林泽远对此一无所知，也不认为霍平野离开之后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除了上公共课的时候，会下意识多占一个座位。
买东西的时候会下意识挑两份，然后放下一份。
看到学校附近新开的餐饮店，会忍不住掏出手机给霍平野打电话，然后意识到对方接不到。
霍平野按规定要交手机，林泽远知道，所以很少联系他。
但他承认，自己偶尔会想霍平野。
只是偶尔。
*
中秋节那天，林泽远在二哥家吃了饭，被二哥送回学校。
拎着一盒月饼上楼的时候，他接到了霍平野的电话。
“阿远，中秋节快乐。”
熟悉的嗓音和语气让林泽远轻轻弯起唇角：“中秋节快乐。”
霍平野继续问：“吃月饼了吗？”
林泽远：“在二哥家吃了，还带了几个回来给室友。你呢？”
霍平野：“食堂发了，但我只拿到五仁的，不好吃。”
林泽远笑了下，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了楼顶：“给你家里打电话了吗？”
霍平野：“打了，娇娇一听到我声音就哭了。”
林泽远在楼顶找了个地方坐下，抬头看着那轮圆月说：“那哄了挺久吧？通话时间还剩几分钟？”
霍平野沉默一瞬：“三分钟。”
林泽远微怔，电话两头安静下来。
时间飞快流逝，霍平野努力找话题：“上课累不累？难吗？”
“还好。”林泽远说，“你呢？”
霍平野笑着说：“比上学累，每天训练完累得跟狗一样。”
林泽远失笑，想说“都是你自找的”，但忍住了没说出口。
“阿远。”霍平野在电话那头唤他，“没事给我发发短信吧。”
林泽远疑惑：“发什么？”
霍平野：“随便，吃了什么、干了什么，上了什么课、遇到什么事，开不开心，都可以。”
林泽远无语：“小学生才写日记。”
霍平野：“那你给我写信？我这边很无聊，需要一点调味品。”
林泽远沉默片刻：“……知道了，我发短信。”
霍平野笑起来：“就这么说定了。你随便发，我攒起来看。”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交手机了，你早点休息。”
林泽远：“嗯。”
霍平野那边挂了电话，将手机上交。
对方笑话他：“看不出来啊你，小小年纪就有对象。”
霍平野微顿，摇头苦涩道：“不是对象。”
是兄弟。
不能是对象，只能是兄弟。
宿舍楼顶，挂断电话的林泽远望着夜空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拍拍裤腿起身，下楼前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霍平野：
【今晚的月亮很圆。】
*
这年春节，霍平野没有回家过年。
林泽远给他发短信：【除夕快乐，霍平野。】
他这半年话费的开销涨了不少，基本都用来给霍平野发短信了。
往前翻翻，霍平野上次回复他已经是一个月前，没想到这次秒回，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新年快乐，阿远。”
“新年快乐。”林泽远说，“今天不训练？”
霍平野：“谁大年三十还训练啊？太没人性了吧？”
林泽远笑：“那你们今天休息？”
霍平野：“没有，部队里搞了一个春节晚会，我还演了个节目。”
林泽远微讶：“什么节目？”
霍平野：“你猜？”
林泽远：“无聊，快说。”
霍平野在电话那头笑：“我唱了首歌，你要听吗？”
林泽远还没回答，霍平野已经唱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爱情不是我想像，就是找不到往你的方向，更别说怎么遗忘……”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该在这里等待，等你明白我给你的爱，永远都不能走开。”[注：以上两段引用歌词]
电话两头安静下来，霍平野屏住呼吸，默了一瞬，故作轻松道：“怎么了？我唱的很难听？”
“没有，挺好的。”林泽远说，只是不知为什么觉得耳朵有些痒。
他将电话换了一边，揉揉发痒的那边耳朵说：“这歌叫什么？”
霍平野说：“《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林泽远将耳朵揉得发红，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两人再次沉默。
最后霍平野说：“时间不早了，我挂了，晚安。”
林泽远：“晚、晚安。”
*
大三上学期，林泽远因为成绩突出，被系里一个教授看中，问他想不想保研。
林泽远正有此意，提前加入教授门下锻炼。
恰逢今年有个物理方面的课题竞赛，林泽远和教授手下的研究生师兄师姐一起报了名，比从前更加忙碌。
这天，林泽远正在实验室跑数据。
交接班的师姐走进来说：“泽远，你放储物柜里的手机一直响，是不是有人有急事找你？”
林泽远微愣，摘了手套说：“师姐，结果马上就出来了，麻烦你看一下。”
师姐说：“行，你要是有急事就先回去吧。”
林泽远打开储物柜拿出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来自霍平野的未接来电。
正要回拨过去，又收到一条短信。
霍平野：【你在实验楼？】
林泽远瞳孔微微睁大，点开他的号码立刻回拨，还未接通，手机长鸣一声，没电关机了。
林泽远眉头一皱，合上手机转身跑向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