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下的欢呼久久不能平静, 最后一个节目是由所有为迎新晚会做幕后工作的学生会成员们表演的大合唱,但在大合唱期间,观众们仍旧在欢呼着“海妖”两个字, 连陆清眠的名字都不喊了。
大一新生的座位都集中在前面,最后两排则留给了来凑热闹的大二以上的学生们。
此时在最后一排的边缘, 几名女生也在跟着新生们热情地大喊着“海妖”,偶尔还夹杂几声江浸月的名字。
坐在最中间的女生则有些怔愣, 甚至站起来不断往舞台角落去往后台的方向看。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拽了拽她的手臂, “郑月, 别找啦,他们早走啦,快坐下吧!”
“是啊郑月, 从刚才你听说了那个海妖江浸月和陆清眠一样都来自泽县起,你就有点不对劲了。”
“郑月老家好像也是泽县的啊, 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被叫做郑月的女生恍惚地坐回位置, 瞳孔剧烈地抖动着,显然仍处于震惊之中。
迎新晚会已经到了尾声,后面没什么看得了,不用受拘束的大二以上学生开始悄悄离场。
郑月被几个朋友拉着, 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她都像游魂般走神,几个好朋友还沉浸在江浸月的哼唱里,一路上都在疯狂夸夸,等快到女生宿舍时,兴奋的几个女生突然看向郑月, “郑月,你和新生海妖还挺有缘的!你们都是月月啊!”
“你们都是月月啊!”
郑月双腿一软, 一下子跌坐在地,满头冷汗,几个好朋友吓了一跳,立刻去扶郑月,却不想郑月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另一边,陆清眠和江浸月已经离开了礼堂。
陆清眠脱下红色长裙,露出一身完整的黑色礼服,宽肩腿长,看着特别帅气。
红色长裙并未扔掉,而是装在纸袋里一起带走了。
两个人沿着操场边的路灯慢慢往外走,此时操场上没什么人,都跑到礼堂凑热闹去了。
夜里的风有些凉,轻轻吹起江浸月的长刘海,他抬手将刘海勾到耳后,仰起头看向身边的陆清眠,问道:“我今晚……唱得好听吗?”
陆清眠侧眸看过来:“很好听,比我弹的钢琴好听多了。”
想到陆清眠为了省出30秒加快速度弹完的钢琴曲,江浸月笑弯了眉眼,轻声说:“陆清眠,谢谢你。”
陆清眠顿了下,“没什么。”
江浸月又看向陆清眠手里拎着的纸袋,“那条红裙子……可以送给我吗?”
陆清眠将纸袋递过去:“要不要我洗一下再给你?”
江浸月抱住纸袋,颇为珍惜地往里面看了看,摇头道:“不用的,我自己洗就好,我想把这条裙子留作纪念。”
陆清眠便没再多说,两个人在夜风里慢慢地走出校园,校门外的街道车水马龙,灯光更亮了许多,江浸月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想把里面的眼镜和口罩翻出来戴上。
陆清眠什么都没说,没有催促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
江浸月抓着口罩和眼镜,头低了下去,他看着手中皱巴巴的口罩和厚重的眼镜,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了垃圾桶,缓缓松开手。
眼镜和口罩都没什么重量,掉进垃圾桶里甚至没有发出声音,江浸月却觉得浑身一松,像扔掉了沉重的枷锁。
他微微弯曲的脊背缓缓挺直,转身看向陆清眠,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慢慢靠近,渐渐并排在一起,双手相连。
“走吧,我们回家。”
校门口,追上来的陈可爱本想跑上去搭话,见此又停在了原地,他看着那两个人手牵手离开的背影,扶额笑了起来。
“是我看走眼了,陆清眠……你还是挺配我们月月的。”
回到莱茵小区的路不远,但两个人走得很慢,时不时看看道边的绿化树,或者指着某一片落叶闲聊,偶尔有人在路过他们时会好奇地看过来,江浸月一开始会浑身僵硬,可次数多了,也渐渐放松下来。
这是这些年来,江浸月第一次不戴口罩和眼镜在外面散步,还是和陆清眠手牵着手。
路上也出现过差点碰到其他人的情况,但每次陆清眠都会把江浸月揽回身边,避免了一切意外。
就这样慢慢散步回到莱茵小区,陆清眠把江浸月送回1203,这才走向楼梯间。
刚推开楼梯间的门,身后的电梯门却打开了,陈可爱走了出来,看到陆清眠愣了一下。
陆清眠回头,看到陈可爱并不惊讶,只道:“今晚让他好好休息,别去找他了。”
说完,陆清眠就走进了楼梯间。
陈可爱想了想,推开楼梯间的门跟了上去。
“喂,陆清眠!”
叫住往上走的陆清眠,陈可爱直接问道:“你喜欢江浸月,对吗?”
陆清眠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也没回答。
陈可爱走上几步,站在陆清眠身后,脸上总是吊儿郎当的神情消失了,变得格外认真。
“虽然我在你之后才认识月月,但我对月月的重视不比你少……我承认我之前对你的偏见大了些,但你今天……确实让我感到了意外,你想传递给月月的勇气,我也感觉到了,你帮助了月月,让他变得勇敢,我不会再阻止月月和你亲近了。”陈可爱说道。
“你说错了,”一直未言语的陆清眠转身,站在几级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可爱,“不是我让江浸月变勇敢,是江浸月一直都很勇敢,他只是……暂时迷路了。”
话落,陆清眠继续往上走。
陈可爱愣住了,没再追上去。
当晚,江浸月洗了个热水澡,早早爬上床,特别舒服地睡了一觉。
他睡得放松又安心,却有人一夜都睡不安稳。
H大某栋女生宿舍里,郑月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她翻了几次身,又怕影响到室友,连翻身都不敢了。
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江浸月从舞台幕布后走出来的模样,回想着朋友们说他来自泽县的话,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很快将枕头浸湿一片。
“江浸月……是你吗?”
数年前,郑月也在泽县上学,她从小就很淘气,在家里憋不住,每天放学都要去小公园里玩一会儿,因为她比较霸道,小时候个子又高,其他小朋友都不太愿意和她玩。
一天,一个过分漂亮的小孩子出现在了小公园,他看起来内向又羞涩,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却不知道怎么融入进去。
也许是那个小孩子长得太过漂亮,也许是那个小孩子性格软软的十分可爱,小霸王一样的郑月主动走到了小孩子身边,和小孩子成了朋友。
那段时间,他们经常一起在小公园玩耍,郑月也知道了小孩子的名字。
小孩子比她小一岁,叫江浸月,很巧合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月字,家长都喜欢叫他们月月。
郑月便也叫江浸月月月,她则让江浸月叫她月月姐姐。
有郑月这个小霸王在,其他小孩子都不敢跟她抢公园的大滑梯,郑月就带着江浸月独占滑梯,每天都玩得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两个人玩到很晚,其他的小孩子都回家吃饭了,江浸月也想回家,郑月却没玩过瘾,想再玩一会儿。
向来乖巧的江浸月便同意了,又留了下来。
天空渐渐暗了下去,黄昏的最后一缕光芒落在了地平线上。
眼看着天要黑了,郑月打算最后爬上大滑梯滑一圈就回家。
她刚爬到大滑梯最上面,蹲在搭成小房子的滑梯顶部里,小公园里突然走来了几个男人。
那几个男人打扮邋遢,戴着口罩和帽子,手里还拿着铁棍。
他们径直向等在大滑梯下面的江浸月走了过去,十分粗暴地扯过江浸月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小小的江浸月,和身边的同伙交流:
“买主要的是女孩,老二说他踩点踩了好几天,这小公园最近总有个叫月月的女孩玩到最晚,是这个小孩没错吧?”
江浸月被男人拎起一边胳膊,小小的身体几乎悬了起来,脚尖努力踮在地面上,害怕得浑身颤抖,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几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盯着江浸月的脸,手里一直拍打着铁棍,皱眉道:“长得怪好看的,男孩怎么可能长成这小娘炮样?应该是他没错了,这附近也没别的小孩了。”
“啧,可别抓错了,老二那个瘪三,什么时候拉肚子不好,偏偏今天拉肚子,这要是抓错了可麻烦大了。”
说着男人手臂高举,将小小的江浸月整个拎了起来,“喂,我问你,你是不是叫月月?”
小江浸月被吓得似乎不会说话了,大眼睛不断往下流着眼泪。
“吓傻了?说话啊!”男人明显耐心不足,用力掐了一把江浸月的胳膊,大吼道,“你是不是女孩?”
江浸月小小的脑袋微微侧了一下,似乎是想往大滑梯上面看,可最终,他没有看过去。
他颤抖着、哭泣着,用小小的声音回答:“是……我是……女孩。”
男人得到答案,一把扛起江浸月,转身快步往小公园外走。
江浸月被迫趴在男人的肩膀上,满是泪痕的小脸抬起来,瞪大眼睛看向大滑梯上面,看到了捂住嘴巴躲在小房子里不断哭泣的郑月。
下一秒,洒了药的毛巾捂住了他的脸,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天之后,江浸月被人贩子绑架了,几天都没找到人。
郑月在江浸月被人带走后才浑身瘫软地从滑梯上下来,跑回了家,哭嚎着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她的父母同样吓坏了,紧紧抱着郑月,却在郑月说想去找警察叔叔说出那几个人的长相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几天后,郑月的父母带着郑月彻底搬离了泽县,从此以后,郑月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江浸月的消息。
这也成了她心中永远的愧疚,她一直以为江浸月已经死了,却不想在H大的迎新晚会上看到了江浸月。
他还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勇敢。
郑月蜷缩在宿舍的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巴开开合合,一直在无声地说着:“太好了,你还活着,月月,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
陆清眠没有说错,江浸月本来就很勇敢,从小就是。
第二天,迎新晚会结束后,军训照旧。
江浸月没再去学校看陆清眠的军训,他也需要时间调整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他不出门,陈可爱却坐不住了。
下午,陈可爱就对江浸月发出了邀请,邀请江浸月去他家玩。
江浸月本想拒绝,但陈可爱太过热情,一直给江浸月弹消息,江浸月只能去了。
903的房间布置比江浸月的1203丰富多了,也显得更有人气,毕竟陈可爱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他甚至在客厅安了一台电视机。
江浸月一进门就看到陈可爱在茶几上堆满了零食,沙发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几个抱枕和毛绒玩偶,陈可爱正从冰箱里拿出提前煮好的果茶,又抱出两盒超大的冰淇淋。
把冰淇淋塞进江浸月怀里,陈可爱扯着江浸月的手一起坐在沙发上,又在两个人中间塞了两个抱枕,冲江浸月眨了眨眼睛:“防止我不小心碰到你。”
江浸月从没有和人这么自然地相处过,有些局促地道谢:“陈可爱,谢谢你。”
陈可爱把勺子插进江浸月的冰淇淋里,又拆开跳跳糖、软糖一起倒进去,催促道:“有什么可谢的,快尝尝,这是我最爱的吃法!”
江浸月捏起勺子,舀了一勺冰淇淋塞进嘴巴里,冰冰凉凉的冰淇淋伴随着跳跳糖在嘴巴里一起融化,最后还能咀嚼到Q-Q弹弹的软糖,口感丰富,特别好吃。
他立刻又挖起一勺塞进嘴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陈可爱见江浸月喜欢,满意地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也开始一勺一勺地往嘴巴里塞冰淇淋,一边吃一边说:“月月,在我这里你只需要放松就好,咱们这就是个简单的闺蜜茶话会!”
江浸月很乖巧地没有纠正为什么他和陈可爱两个男生要称为闺蜜,只是和陈可爱一起看向电视屏幕。
陈可爱一边换台一边和江浸月闲聊,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偶尔还会说一些学校里的八卦,听得江浸月满脸好奇。
遥控器被陈可爱按得啪啪直响,他前前后后换了两圈电视台也找不到想看的节目,干脆扔下遥控器专心和江浸月聊天。
“电视都没有好看的,真烦人。”
江浸月很认真地点头,学着陈可爱的语气道:“是的,真烦人。”
陈可爱扑哧笑了一声,又开始和江浸月聊八卦,聊着聊着江浸月放松下来,语气也轻快不少,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许久,等冰淇淋吃完,陈可爱跑去翻冰箱,又开始找好吃的了。
没人看的电视机停留在一处新闻台,此时正在播放一则关于干旱的新闻,镜头推近一片片干涸裂开的土地,上面的庄稼全都因为缺水枯死,几个接受采访的农民虽然没哭,但满是沧桑的面庞上只有疲惫和绝望。
陈可爱捧着两盒小蛋糕过来,瞥了一眼新闻,皱了下眉:“干旱啊,真是折磨人。”
他将一盒小蛋糕递给江浸月,闲聊道:“我爷爷一家在世时就是农民,年年月月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忙碌,能不能吃上饭全看老天爷的脸色,有时候忙碌一年,因为天气的原因,也会颗粒无收。”
“自我小时候记事起,爷爷一家年年都要供奉神明,祭拜龙王爷什么的,可该干旱的时候照旧干旱,犯涝灾的时候仍会犯涝灾,就算有神明也都是高高在上的,谁会在乎老百姓的死活?”
陈可爱说完,深吸一口气,从回忆里抽神,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哎呀,今天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
江浸月点了点头,视线还落在电视机上。
电视画面已经换到了某个综艺节目,但江浸月还在回想着刚刚的新闻。
从陈可爱家离开后,江浸月回到1203,翻出陆清眠一直没有拿走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关于干旱的新闻。
他没有搜索太远的地方,只找附近有干旱的地区。
在翻出一则几天前的新闻后,江浸月放大新闻视频,看着镜头里干燥开裂的土地,闭上眼睛,将手轻轻贴在了电脑屏幕上。
他努力地感知着身体内的力量,回想着之前依靠大海的视频成功沟通大海时的感觉,仍旧无果。
在尝试了数次后,江浸月只能放弃。
他确定他没办法只依靠一个新闻视频就控制视频所在的区域下雨。
可让他就此放弃又不甘心。
江浸月来回播放着那则新闻,最后下了决定。
第二天,江浸月给陆清眠发微信,说他要离开几天。
陆清眠没有问江浸月要去哪里,也没有阻止江浸月,只回复:
注意安全。
陆清眠担心江浸月,却也从未把江浸月当成附属,也不会因此限制江浸月的自由。
江浸月联系上了一辆接私活的出租车,打算去离H市最近的一处干旱地。
他虽然已经做到了扔掉眼镜和口罩,可让他直接乘坐火车、客车等挤满人的交通工具还是有些天方夜谭。
好在江浸月现在不缺钱,订好出租车后也不用太心疼。
上午,江浸月准备好简单的行李就出发了。
他去的是依附着附近县城的一个村子,那个县城是出了名的贫困县,依附县城的村子也很贫穷,今年夏秋的干旱让整个村子都陷入了阴霾。
虽然现在降雨已经解决不了那些特定季节的作物,但至少能挽救一些成长期短的蔬菜。
车子开了一下午,在傍晚时到达了目的地。
江浸月拎着行李,住进一家小小的旅店,旅店很破旧,几乎没什么人来住,店家的态度并不热情,却让江浸月松了口气。
因为干旱的原因,这地方连生活基础供水都成了问题,每天供水的时间只有固定的几个小时。
当晚,他在旅店小小的房间里休息了一晚,并未联系陆清眠。
独自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说不害怕是假的,可这一切都是江浸月自己决定的,可能会面临的情况他也早就预想过了,当夜虽然睡得并不踏实,但好在睡了几个小时。
隔日一早,江浸月就拎着东西出了门。
他查过路线,跟随着手机地图的指示上了山,找到了地图上标示的一条小河。
在地图软件的照片里,这条小河河水清澈、水流潺潺,可此时因为干旱的原因,水位线下降了不少,河水也显得浑浊许多。
山林间清幽无人,四周只有风声树摇和偶尔飞过的鸟鸣声。
江浸月走到河边,铺开准备好的小毯子,脱下鞋子放在一旁,又脱下了裤子,从一旁的袋子里翻出一条红色的蕾丝长裙,这裙子正是陆清眠在迎新晚会时穿的那条。
抖开裙子,江浸月顿了顿,缓缓抬腿,穿上了裙子。
穿在陆清眠身上长度到脚踝的长裙,穿在江浸月身上直接盖住了脚面。
他撩开裙摆,露出一双又细又白的腿,轻轻将腿伸进河水里,骤然袭来的冰凉让江浸月眯了眯眼睛。
阳光透过树荫斑驳地映在江浸月身上,江浸月一手撩起裙摆,一手撑在身侧,小腿以下都泡在了河水里,双脚正不断拨弄着水花。
山林里没有他人,这让江浸月格外放松,他双脚用力踢打起水花,水花溅起,将阳光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光芒下,江浸月的一双腿都笼罩上了朦胧的柔光,他的双眸颜色越来越浅,垂下的眸子淡淡地看着自己包裹在光芒里的双腿。
待光芒褪去,一条漂亮的鱼尾取代双腿浸在清凉的河水里。
鱼尾得到水分的浸润,舒服地摆动着,尾鳍在水流里摇曳波动,琉璃色映出璀璨的色彩。
江浸月抬头,透过树荫看向属于山林间的阳光,他撑着手臂,身体慢慢向后仰,浑身放松,殷红的唇微启,哼出了柔和的调子。
歌声悠扬,穿过山林间,一只小松鼠从枝丫里探出小脑袋,怀里还抱着一颗松塔。
小松鼠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窜下大树,好奇地跑向江浸月,将松塔放在江浸月的手边,见江浸月并未赶走它,便乖巧地蹲坐在一旁,仰着小脑袋听江浸月唱歌。
第一只小松鼠跑了过来,立刻有第二只、第三只……好多只小松鼠跑了过来,除了小松鼠以外,各种模样的小鸟也纷纷飞了过来,落在江浸月旁边,小小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江浸月,仿佛沉浸在歌声里。
江浸月心情不错,鱼尾顺着水流轻轻摇摆,歌声逐渐变得轻快。
晴空里,一颗豆大的雨珠突然砸了下来。
渐渐地雨珠越落越多,瓢泼大雨瞬间而至,淋得一群小动物原地乱蹦,却又舍不得离开。
江浸月垂眸,伸手戳了一下一只小松鼠的脑袋,戳得小松鼠躺倒在地,两只小爪子却抱住了江浸月的指尖,哪怕被淋湿了也不想走。
突然,一只小鸟飞向树杈,揪下一片叶子,在大雨中盘旋在江浸月的头顶,紧接着一只又一只小鸟有样学样,纷纷揪下一片叶子,飞到江浸月的头顶盘旋着。
很快江浸月的头顶由无数只小鸟叼着叶子形成了一片天然的雨伞,地面上的小动物纷纷挤进天然雨伞下一起避雨。
江浸月的歌声渐渐停下,雨却仍旧在下。
干涸枯黄的地面被雨水滋润,缺水的小草在大雨中缓缓抬起叶片。
山下一处村子里,村民们谁都没在家里躲雨,他们欢呼着跑出来,纷纷在外面摆满了接水的容器。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快接水,多接水!”
“老天爷保佑,雨再大一些吧!”
这场雨一直下到天黑才停下,江浸月则在黄昏时将鱼尾变回双腿,收拾东西回到了小旅馆。
和之前变成天使的玛丽苏事件一样,在玛丽苏事件的后期,江浸月感觉到他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双腿变换成鱼尾了。
这之后的每一天,江浸月都会去山上的小河边唱歌,晴天大雨也每天都会降临。
在军训结束前的倒数第二天,这也是江浸月最后一次来到小河边。
他照旧坐在河边唱歌,在晴天大雨里肆意伸展漂亮的鱼尾。
这时,一旁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拨开草叶,在见到坐在河边的江浸月时,纯稚的双眼立刻瞪大,“奶奶,是美人鱼……”
不等小女孩说完,一只苍老的手捂住了小女孩的嘴巴,压着小女孩的头,一老一小一起藏回了高草间。
老人冲小女孩摇了摇头,这才缓缓松手,在小女孩耳边小声说:“囡囡啊,那是为我们降雨的神明,不要惊扰了神明。”
小女孩懵懂地点点头,然后在自己奶奶的带领下,对着江浸月的方向虔诚地磕了几个头后悄悄离开了。
很久很久以后,小女孩长大了,她懂了很多,明白了很多,却依旧相信世间有神明的存在,因为她亲眼看到神明降临,为他们即将干涸的村子带来了代表希望的大雨。
军训结束的前一天,江浸月终于联系了陆清眠。
他什么都没说,只道:“陆清眠,我明天就回去。”
江浸月不说,陆清眠也没有问,“我去接你。”
这次江浸月并没有拒绝,他和陆清眠约定了时间,却将地点定在了莱茵小区门口。
隔天傍晚,出租车停在莱茵小区门口,江浸月刚下车就看到了站在小区门口的陆清眠。
陆清眠已经换下了迷彩服,一身休闲装,靠在一旁,手里捏着轻薄的银白色手机,在江浸月下车后立刻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仿佛回到了江浸月第一次在莱茵小区遇到陆清眠的那一天。
没想到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陆清眠走过来,接过江浸月的东西,走在江浸月的身侧。
江浸月其实很疲惫,可在看到陆清眠后,他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两个人垂在身侧的手时不时碰撞一下,不知是谁先探出了手指勾住对方,渐渐地两只手紧紧交握,手指纠缠。
江浸月仰头去看陆清眠,眸子在黄昏下映着橙黄的暖光:“陆清眠,你不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吗?”
陆清眠也低头去看江浸月,漆黑的眸子一片幽暗,偏偏把江浸月映入眼眸。
“我可以问吗?”
江浸月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你什么都可以问。”
陆清眠便问道:“你去了哪里?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开不开心?”
江浸月轻轻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开始小声絮叨,他将这些天的点点滴滴都讲给陆清眠听,其实他这些天的日子除了去河边唱歌外都很无聊,可陆清眠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问几个更无聊的问题。
短暂分别的几日并未让陆清眠和江浸月生疏,反而让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了。
晚上,陆清眠和江浸月一起窝在1203的沙发里,两个人头靠着头,一人伸出一只手戳着手机屏幕打游戏,手机因为长时间打游戏发烫,江浸月却感觉不到,他只觉得自己的体温更烫,越来越热,怎么都降不下来。
好在陆清眠一直按着屏幕的另一边,没有碰到他的手指,也没有发现他热烫的体温。
陆清眠一直待到很晚才离开,等陆清眠离开后,江浸月还坐在沙发上,思绪有些转不过来,像还停留在偏远的小山村里。
明天就是军训的最后一天大阅兵,大阅兵结束,大一新生就要开始上课了,新生群和班级群都十分热闹,同学们讨论着明天的大阅兵,讨论着即将正式开始的大学生活。
看着同学们热情快乐地聊天,江浸月也被感染,心绪翻搅着些许期待。
第二天早上,江浸月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辅导员告知江浸月中午大阅兵结束后,会拍班级大合照,希望江浸月能来。
“虽然你没参加军训,可也是班级的一分子,大合照总是要来的。”
江浸月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我……”
辅导员是了解江浸月的情况的,她并未强迫江浸月,只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挂断电话,江浸月捏着手机,陷入了回忆。
那件事后,江浸月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末尾回归校园的,但因严重的碰触ptsd,小学毕业时,江浸月自然没有参加毕业合照,不仅是小学,之后的初中、高中,江浸月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合照,那些能够在多年后拿起来笑着回忆过去的照片,他一张都没有。
这次的合照,他要去吗?
江浸月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钟表。
指针“滴答滴答”地转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9点、10点、11点……大阅兵马上就结束了。
江浸月盯着分针,很快时间到了11点30分。
现在已经开始合照了吧?
江浸月想,就算他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11点40分。
江浸月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向大门,踩上鞋子,疯狂往外跑。
电梯刚到一层,江浸月看着上面缓慢增长的数字,转身推开楼梯间的门,顺着楼梯一节节地往下狂奔。
12楼、11楼、10楼……5楼、4楼……很快了!
就在江浸月刚转过3楼的拐角,迎面却撞到了正不断往上奔跑的陆清眠。
两个人纷纷停下,一高一低地对视着。
江浸月跑得满头大汗,陆清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似乎是从学校一路跑过来的。
“陆清眠?你怎么回来了?”江浸月气喘吁吁地问。
陆清眠上前几步,用力攥住江浸月的手腕,黑眸深深地看着他,呼吸也有些凌乱:“我来接你,去拍大合照。”
江浸月的眸子微微瞪大,他万万没想到陆清眠连这一点都能猜到,他猜到了他的渴望,也猜到了他的犹豫,所以特意从学校飞奔而来,亲自接他一起过去。
握住他手腕的大手泛着运动后的潮热,江浸月反手回握陆清眠,两个人的手指默契地交缠,十指紧扣。
“嗯!我要去拍大合照!”
两个人转身,顺着楼梯疯狂往下跑,跑出大楼,跑出莱茵小区,跑向学校。
H大的操场十分热闹,一个个班级在辅导员的带领下找地方拍合照,陆清眠显然打听过江浸月班级的位置,带着江浸月径直跑了过去。
江浸月没有戴眼镜和口罩,过于惊人的美貌只要走进人群就能吸引无数的注目。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了自己班级队伍的前面,立刻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
比起同学们穿着统一整齐的迷彩服,江浸月身上的休闲服显得格格不入。
他用力呼吸着,黑发有些凌乱地贴着脸颊,清澈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扫过同学们的脸庞,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辅导员拿着相机,看到江浸月也有些吃惊,已经这个时间了,她还以为江浸月不会来了。
陆清眠站在江浸月身后,轻声道:“去吧。”
江浸月没动,脚步停在原地,突然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辅导员回过神,冲江浸月招了招手:“江浸月同学,快过来吧!”
江浸月看向辅导员,脚步轻轻往前蹭了蹭。
同样有些惊讶的同学们也逐渐回神,他们虽然没在军训期间和江浸月接触过,也因为班会时江浸月奇怪的打扮私下里议论过他,可到底是一群十八九岁的青少年,在江浸月于迎新晚会惊艳的30秒哼唱后,他们早就对江浸月充满了好奇。
站在最前排的同学突然抬起手臂,对江浸月招了招手,“江浸月,过来呀!站我这儿!”
在第一个同学释放出善意后,班级队伍里立刻响起七嘴八舌的招呼声。
“过来啊,江浸月,回队伍了。”
“是啊,傻愣着干什么呢!”
“江浸月!”
“江浸月!”
“一起拍合照了,咱们班的第一张合照呢!”
江浸月无措地回头,看向了陆清眠。
陆清眠突然利落地脱下迷彩服的外套,披在了江浸月的身上,“抬手。”
江浸月下意识抬手,陆清眠帮他穿上迷彩服,又弯腰帮他拉上拉链,整理好领口。
陆清眠的迷彩服穿在江浸月身上很大,江浸月还能从迷彩服上嗅到属于陆清眠的气息,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不少。
“快去。”陆清眠轻轻推了下江浸月的后背。
江浸月迈开步子,终于跑向了自己的班级。
整齐的队伍从中间让出一个豁口,辅导员指着其中一排道:“江浸月,快站过去!”
江浸月走进豁口,穿过最前排的女生,身体不小心和同学们碰到几下。
他悄悄咬紧牙关,终于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辅导员走到队伍最前面,将相机举到眼前,高声道:“来!三二一!”
江浸月望向镜头,跟着大家一起喊道:“茄子!”
“咔嚓!”
一张张笑脸在镜头中定格。
照片里,江浸月站在队伍中间,和身边的同学挨着肩膀,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因为大喊“茄子”而张成笑容的弧度,表情傻气地拍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合照。
站在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