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还没到手。
老杨倒是立马就知道了温泉的事情,很兴奋,带着全村人(特指王虎),满村子转悠,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就这儿吧。”老杨眯着眼睛畅想未来,“咱们村要是有了个温泉,是不是就相当于村子底下铺了地暖?今后都可以不用烧炕了?”
自己采暖,无论是烧煤还是砍柴,都比较麻烦。
苍泽很快就检索到了相关资料:“可以用地热泵。先让宝把温泉搬过来再说吧。”
于是压力来到了翟夜这边。
小怪兽:“那我先去找温泉?”
“嗯,去吧。”苍泽对他挥挥手。
小怪兽一下就飞进林子里,没一会儿又飞了回来:“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苍泽用手指挠挠小怪兽的下巴:“在这里没事的,我和小杨喝个茶。”
“哦。”小怪兽有些微妙的不开心,转身的时候故意用尾巴拍了一下苍泽的手背,转头把小草精带上,进了林子。
王虎有些担心地看着小怪兽消失的方向,问苍泽:“大少爷是不是生气了?”
苍泽笑了笑:“他自己玩一会儿就好了。”
八月的H市还是酷暑,诸余已经有了秋意。
大森林里的感受更加明显,没了暑气的温度让小怪兽感到非常舒适。
边上骑着小马的小草精,感受到充沛的草木气息,整个儿大了一圈。
不需要翟夜这个半吊子给小草精指哪个是濒危,哪个是极危,小草精所过之处,自然就能捕捉到各种气息。
小草精能做的,也不是说他一到,就能让野山参窜出一大片来,而是经过他的滋养,野山参的状态会调整到最佳,增加它繁衍的可能性。
这样在几年几十年后,类似野山参这一类珍稀野生植物,就能繁衍出一个比较健康的野外种群。
小怪兽趴在小草精身边,等他施法完成,才问:“会不会种出一个人参娃娃?”
小草精认真想了想:“这得看机缘。人参这种多年生的,肯定比一年生的几率要大。”
这个大多少?
只能说大不了多少。
翟夜想想妖怪的数量,就把人参娃娃的想法放下了。
话是说万物有灵,理论上哪怕一块石头都能成精,但实际上能成精的才多少?
他今天没挖野菜,也不知道温泉在哪里,跟着小草精到处跑。
小草精骑着小马,很自然就在草木密集的林子里走出一条路。
小怪兽就跟在他身后跑。
比起飞行的时候,四足着地是另外一种更加新奇的视角。
小草变得很高,到处都是比他的身体更大的叶子。
落叶底下有小小的各式各样的菌,有来不及逃跑只能装死的昆虫。
隔着厚厚的腐殖土,深深的底下是另外一个庞大的世界。
无数菌丝覆盖交织,传递着各种奇妙的信息。
跑在前面的小草精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看,发现小怪兽还是跟在身后跑,并没有掉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带孩子真不容易啊。
这个孩子是大少爷就更不容易了。
胖娃娃老气横秋地把手上的长刀换成了一根小小的藤蔓。
藤蔓的尖尖开出一朵红色的小花。
后面的小怪兽下意识盯着小花看,似乎是跑得更加专注了。
他们的个头很小,速度却快得很。
反应慢的动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莫名打了个冷颤,又重新恢复了日常忙碌的生活。
这片大地正在迎来食物丰收的季节,大家都已经开始为过冬做起了准备。
它们囤积粮食,也囤积脂肪。
小怪兽突然注意到一株爬得格外高的野葡萄,成熟的果实层层叠叠。
他一下就挪不动脚步,对小草精说:“我们摘点葡萄回去吧?”
小草精没有意见:“好。”
他骑着小马从野葡萄根底下的土里钻进去。
小怪兽一下就感觉到葡萄都好像在发光。
他的泡泡里存着之前放野菜的筐子和背篓,挑挑拣拣采了满满一背篓,感觉葡萄都没见少。
嗯,应该不会影响小动物们的口粮。
巴掌大圆滚滚的长毛小怪兽,收好葡萄,就趴在长长的葡萄藤上,四条小短腿自然下垂随风摆动,像是在荡秋千。
突然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个小松鼠怎么这么懒?一大早就睡懒觉。”
小怪兽的下巴伸直了平放在葡萄藤上,下巴接近脖子的位置,正好是一个节。
他眯着眼睛蹭下巴,口齿不清地叽叽咕咕:“我不是小松鼠。”
“那你是什么呀?”
“我是大宝贝~”
葡萄藤一阵轻颤,像是在笑。
小怪兽一下被摇圆了眼睛:“咪?谁在说话?”
一串特别漂亮的葡萄被送到小怪兽的面前:“可爱的大宝贝。”
野葡萄个头小,一串葡萄很少,但对于那么小的小怪兽,这一串葡萄已经非常大了。
他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双手接过:“谢谢你。”
他重新搓了个泡泡,把这串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葡萄单独放起来。
不愧是他,随便就找到了一个葡萄精。
葡萄精感到有些奇怪:“你不吃吗?”
小怪兽在飘飘荡荡的葡萄藤上站得很稳:“吃的。一会儿带回去和大家一起吃。”
“大家?”
“对。我们重建了北山村,住着妖怪。你要不要去看看?”
葡萄精沉默了好一阵,拒绝:“不了。我喜欢这里。”
“好。”小怪兽不强求,“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去北山村。”
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把北山村的位置在脑海中浮现,然后好像把这个念头“发送”给了葡萄精。
葡萄精显然接收到了:“好的。”
小草精突然从树根下钻出来,马上就说出葡萄精需要帮助的地方:“大少爷,葡萄精需要施肥了。”
结果是一个消耗相当大的工程。
周围确实土壤肥沃,但葡萄精在这里显然已经待了很多很多年。
葡萄需要的养分,已经被她吸收得差不多了。
作为植物妖怪,她在移动方面很欠缺。
小怪兽立马掏出手机准备下单:“我买点肥料,到时候让王虎过来施肥。哦,王虎是一头东北虎,现在北山村就他常住。”
葡萄精又笑起来:“那头小老虎,我见过。他没发现我。”
植物精怪比动物精怪更具有隐匿性。
之前小草精在翟夜家的花坛那么点地方“埋伏”,家里又是穷奇又是青龙的,要不是翟夜一铲子挖起来,没一个人能发现。
葡萄精生长在大森林里,王虎一个小妖怪发现不了也正常。
翟夜一个小神灵发现不了也正常。
葡萄精显然活了很长时间。
她的生活很简单,日升月落,开花结果,日复一日。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意识,待在森林里也不寂寞。
森林里很热闹,到处都是忙碌的动物。
有候鸟来的时候,她知道天气已经变暖;等候鸟离开,她也该进入沉睡,等待来年的飞鸟将她唤醒。
伴随着她的描述,小怪兽像是看到了漫长了画卷。
草木枯荣,岁岁相同。
但又不一样。
植物的变化很快,一眨眼就从一颗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植物的变化很慢,漫长的岁月,只是让一株小树略微粗壮一点枝干。
风传来消息:“宝,回家吃饭。”
小怪兽一下就飞了起来,看着一格信号都没有的手机,先和葡萄精道别:“我先回家吃饭,晚点再带王虎过来。”
“好。”
小怪兽看小草精不动,问他:“你不一起回去吗?”
小草精说道:“不了,我在这儿玩,反正你下午还要过来的。”
小草精的“饭”和小怪兽的不一样。
遍地森林就是他最好的伙食。
小怪兽就自己先回去了。
然后他就迷路了。
小怪兽看着熟悉的倒木,连上面的蘑菇都是还是老样子。
他站在蘑菇上转了个圈,歪着头想了想,嘀咕:“飞太低了?”
翟夜在的地方,飞禽走兽全都消失不见,周围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刚入秋的山林,有些叶片已经开始变色,深深浅浅的绿意中,夹杂着金黄和红。
一道龙卷风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
周围的大树摧折,地上的树叶和草都被撕扯起来,像是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将漂亮平整的纸张撕成碎片,又团成一团。
龙卷风中,风墙里全是杂物,厚实得隔开外界的视线。
世界似乎就剩下小小的一点。
只有小怪兽稳稳当当地站在一朵开了伞的蘑菇上。
蘑菇借着风,撒下许多孢子,让风带到更远的地方。
小怪兽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就问:“你转这么快,头不晕吗?”
“小东西,确实有点能耐。”
伴随着声音的响起,龙卷风停了下来。
一道接近空气颜色的巨大身影,出现在小怪兽的视野中。
他非常巨大,比周围的任何一棵参天大树都要高。
长相让小怪兽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巨大的蛇尾环绕了几圈,不能说是一堵墙,更像是凭空造了一个罩子。
小怪兽仰头看无比高大的大妖怪,仰角太大,差点把自己摔个四脚朝天。
风妖看着小怪兽滑稽的动作,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我们的新神原来长得这么可爱。”又沉下声音,“和我的化身见到的很不一样啊。”
即便如此,风妖并没有觉得形态的变化有什么大不了的。
气息骗不了人。
这是一尊新神,很弱小的新神。
但新神也是神。
他只要吞噬炼化,说不定也能成为神灵。
他已经困在这一方世界够久了。
他想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他是风,他不应该被束缚,也不会被束缚。
人身蛇尾的巨大妖怪在话落的瞬间,就出现在了小怪兽面前。
小怪兽好像感觉自己的鼻子跟大妖怪碰了一下,一下就不开心了。
什么妖怪啊,上来就跟人碰鼻子,没礼貌!
至于大妖怪张开的巨口,他像是压根没看见,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他想的是,嘴巴张这么大干嘛?
牙齿这么少,也好意思。
风妖连着小怪兽站着的蘑菇一起一口吞下,非常意外竟然一点抵抗都没有遭遇,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念头,突然脖子被一股巨大的力气踩进土里,肩膀处传来一阵巨大的疼痛,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张巨大的嘴巴撕扯下来。
那么巨大的身体落下,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化作一道清风消散在空气中。
扣在风妖脖子上的巨大的爪子收紧,结果只抓起了一团泥土。
凭空出现的巨大怪兽,体型比风妖要小一点,但他的手上长着长长的爪子,像猫一样伸出来,但不是猫那样的扁扁的刀刃形状,而是带了点弯曲度的尖锥。
他歪着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地面。
他扭头想看看周围,长长的脖子微微偏了个方向,就一头撞到树上。
脑袋比两棵树都粗的大怪兽哼唧一声哭了出来,巨大的身形像是被戳破了一个洞的气球一样,迅速变成小不点。
苍泽找过来的时候,家里的大宝贝正四脚朝天窝在一个凹坑里,哭唧唧地在嚼什么东西。
“被打哪里了?”
今天小怪兽的单独行动,完全是苍泽安排好的。
和翟琮对自己儿子的担忧不一样,苍泽对翟夜的能力很信任。
脆皮小怪兽再脆皮,那也是小怪兽。
一个大世界的神灵,具体代表了什么,苍泽作为最古老的神祇之一,绝对比翟琮要更加了解。
作为山神的翟琮都不清楚,那么作为妖怪的风妖就更不清楚了。
要抓住风妖很难,风所在的地方,就有可能出现风妖。
只是不确定,他这样单纯放翟夜单独一个人,能不能够引来风妖。
翟夜自己也知道。
只不过他目前的小怪兽身体小,脑子也小,记不了太多东西,玩着玩着就没放在心上了。
看到家长过来,小怪兽快速把嘴里没味道的东西“咔嚓”进肚子里,然后飞扑到苍泽怀里,指着旁边的大树告状:“撞到脑袋了。”
苍泽赶紧把小怪兽举到眼前,见小怪兽把脑袋凑过来,就跟他碰了碰鼻子。
至于脑袋,又是鳞片又是毛的,一棵普通的树真能把他撞哭?
“好啦~回家吃饭?夏景和小杨在做烧烤。”
烧烤?
撸串!
小怪兽顿时觉得又活过来了。
他灵活地爬到苍泽肩膀上,用两条后腿站立起来,跟小草精那样威风凛凛地摆手:“冲!回家!”
手还没落下呢,北山林场已经到了。
收拾齐整的院子里,碳火烤架摆上。
王虎已经蹲坐在边上撸了一大把签子。
夏行、夏景和老杨都是烤串的老手,三个人的调味手法各有千秋。
王虎吃得眉飞色舞,冒出来的老虎耳朵扑扇得都快原地起飞。
下一批的烤串还没熟,小怪兽就想到刚才摘的野葡萄,从泡泡里拿出来:“这个是葡萄精送给我的~”
他的语气很平常,但上扬的尾音还是透着得意。
展示完一小串特殊的葡萄后,他又把摘的一筐葡萄拿出来:“这些都是葡萄精的。”
老杨头都没回,问:“大少爷一上午跑很远?碰到了葡萄精?”
“没有很远。”他飞起来,遥指一个方向,“就那个山头。”
王虎飞起来,跟着他的手指……爪子看过去:“很近啊。那里有妖怪?是别处过来的吗?”
“没有。是本地妖怪,她见过你,你没发现她哈哈哈。”小怪兽把给葡萄精买有机肥让他帮忙施肥的事情说了。
王虎一口答应下来:“小事。”
虽说他性格比较独,但作为一个小妖怪,身边能有友善的大妖怪存在,让他感到非常安心。
他以前在网吧里看的那些小说,像他这种小妖怪就是给主角送材料的。
可怕。
说着,他拿出一大包零食,看翟夜变成人形下单了一堆肥料,说出他们这里快递代收点的地址。
翟夜刚开始没注意,等确认付款后,看到他拿的东西,有些惊讶:“你吃冻干?”这不是宠物零食吗?
王虎“嗯”了一声,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鸡胸肉冻干。
猫猫吃得,虎虎也吃得。
翟夜想想,发现确实没问题,就问他:“你哪儿买的?多少钱?”
王虎顿时飞机耳,给他看购买记录:“很贵。我卖好多野菜,才只能买这么一包。”
这么一包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他这些天沉迷赚钱,除了确实装修需要的花费比他预想的要多之外,就是这些又好吃又好玩的东西。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快速把一包冻干倒进嘴里,然后飞快地跑进屋里,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纸箱子,里面是更加破破烂烂的一堆瓦楞纸。
老虎妖怪委屈巴巴:“大少爷,您看我买到的猫抓板绝对是伪劣产品,一抓就破,您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啊!”咳,这几天古装电视剧看多了,“我投诉店家要求退款,店家不退!说是我家猫的问题!”
他家猫猫好着呢,只是比普通猫猫大了亿点点,能有什么问题?
猫猫用得,虎虎就用不得?
翟夜手上拿着夏行递过来的柠檬汽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搞死机了三秒钟:“不,你一个虎妖,为什么要买猫抓板?满森林的大树不够你磨指甲的吗?不行你直接买个指甲钳呢?”
老虎妖的委屈表情顿时变成了一脸“你不懂”:“抓瓦楞纸可好玩了。你没抓过吗?”
翟夜看看自己修剪地很圆润的指甲:“没有,我不用。”等等,他刚抓过奇怪的东西,还没洗手,赶紧跳起来进屋洗手。
路过老虎妖放在炕上的巨大的纸箱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动了动,像是有什么基因被唤醒了。
“宝,烤好了,快来!”
翟夜“哦”了一声,耳朵根烫烫的往外走。
他,一个25岁的成年男性人类(?),才没有幼稚到想抓瓦楞纸!
烧烤很好吃,但翟夜的发挥失常,吃了没几串就不行了。
他郁闷地变成小怪兽,站在小茶几上抱着和自己差不多等身高的杯子喝汽水。
幸亏夏景贴心地给插上了习惯,不然他这个形态连汽水都喝不到。
不行,不能想,越想越惨。
夏景看小怪兽凸起的肚子顶着杯子往前滑,担心杯子掉地上摔破,帮他扶着杯子,问:“大少爷,你在外面吃过了?”
大山里面有什么东西是能直接生啃的吗?
小怪兽用大眼睛看着夏景。
苍泽帮他解释:“刚才啃了风妖的一条胳膊,没那么快消化完。”
“嚯!风妖!”
“风妖真的来了?”
“风妖竟然敢对大少爷出手,胆子真大!”
老杨和王虎不知道风妖的事情,苍泽简单说了说:“他连白虎都敢冒充,有什么不敢的?”也就是白虎现在几乎是个废物,不然区区一个风妖……
他突然把肚子鼓鼓的小怪兽抱到手上,摸摸头,挠挠下巴,“虽然他昧下了宝的一箱灵石,不过隔三差五送个化身来给宝啃两口也不错。”
既能锻炼斗争经验,又能补充灵力,挺好的。
小怪兽左右摆动尾巴,显然不太高兴:“可是风妖一点都不好吃,没有味道。他怎么就不能给自己撒把孜然,提前腌制入味?”
“哈哈哈!”一群妖怪都笑了起来。
吃过烧烤,老杨从自己的仓库里拿出一堆肥料:“这些都是我买的,要不您先给葡萄精送过去用着?”
翟夜也不推辞,把肥料收进泡泡里:“过几天我买的到货了再还给你。”
“不用算这么清楚。我可是有正当工作的。”虽说翟夜是新世界的神灵,理论上他们这些生灵都是翟夜的子民,接受神灵的眷顾理所应当;但神灵通常高高在上,从来没听说过照顾到这份上的。
南山村的事情,他以前确实听说过,羡慕人家至少还保留了两尊神灵,但也明白大环境就这个样子,哪怕有神灵照顾,早些年的日子都不好过。
看着小小一点的神灵忙忙碌碌来回奔波着一些最细碎最小的事情,老杨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突然变出原形。
一头健壮的黑色公山羊突然出现,慢慢向翟夜屈膝。
翟夜下意识就把大山羊拉到跟前:“你有四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