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手法的问题么?
和白天杜敬雅给她搽药不一样, 姐姐给她擦药,脸上莫名热起来。
盛听眠想到泰国之旅,她穿比基尼不敢露面,姐姐亲手给她系上一条布巾, 那时候腰上也是被姐姐时不时触碰。
“好了。”
贺检雪停下, 瞥了眼掌心, 有浓郁的药酒味, 再看向沙发上妹妹的细腰, 那一块淤青周围都被她揉红。
但是视线很快就被衣摆下若隐若现紧致的小腹吸引,肚脐小巧秀气。
盛听眠不知道她在看自己,一听到好了,她马上坐起来,不敢看姐姐的眼睛,垂着眸看着姐姐的锁骨小声道谢。
贺检雪回过神来, 从容放下白瓶,“去睡觉吧, 我去洗漱。”
盛听眠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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堰市电视台端午节目选拔赛悄然而至。
盛听眠一大早跟车过去,到了电视台那边,盛晓筠作为剧团班主前去交涉, 盛听眠和杜敬雅在后台化妆。
两人上了妆, 换上书生和仙道姑的曲艺戏服, 因为重视这场比赛,姐姐给她们两的戏服重新让人设计了一套。
从布料到适配角色的设计搭配都做了全新的调整, 布料上乘, 仙道姑的头冠精巧华美, 却又恰到好处,不会喧宾夺主, 和市面上其他剧团相同剧目甚至是她们之前演过的玉簪记都不一样。
因而,她们一换上戏服后,仙道姑的灵动娇俏,书生的温文尔雅气质,如此郎才女貌的搭配,即使还没到戏台上,单是幕后互动,就已经让人耳目一新。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望过来,窃窃私语。
两人从过道上经过。
盛听眠:“我好像看到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打扮。”
杜敬雅:“游园惊梦?也是演爱情,貌似和我们的题材撞了。”
也是一个书生和一个官宦之女,装扮和她们类似,书生蓝色主调,女主粉色主调。
只不过游园惊梦的剧情比她们更大胆荒诞,游园惊梦讲的是杜丽娘和柳梦梅不顾封建礼教,幽媾于牡丹亭畔,分开后杜丽娘思念成疾死去,在梦中和书生幽会,两人感天动地,最后阎罗王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她们玉簪记就简单许多,讲的是官宦之女陈娇莲逃难中与母失散,在女贞观为道士,法号妙常,遇到观主的侄子潘必正会试落第,两人在观里擦出火花,后来潘必正被观主赶去赴试,考取功名后,回来迎娶陈妙常,在潘家陈妙常又和失散多年的母亲重逢,从此阖家欢乐。
游园惊梦虽然结局是大团圆,但始终透着一股哀情,而玉簪记却是从始至终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恋爱故事。
两人走后,身后出现一男一女的两个戏曲演员,正是游园惊梦的两位主角,以及两个作为他们替补候选的B角。
“她们演玉簪记?”
“看起来是,团主打听到她们扮相是潘必正和陈妙常。她们实力很强,最近火起来的剧团就是她们梨晴剧团。”
“她们这戏服好像没看过,特意定制的么?”
“应该是吧,话说我们会不会被刷下来?”
不知道什么字眼刺激到了,有人轻蔑嗤一声:“什么野鸡戏班都能叫剧团了,从剧院到这些野鸡戏班都是草台班子,凭什么能上台比赛,堰市电视台不知道是不是被收买了,竟然让这些草台班子上台表演,也不怕出什么岔子。”
“就是,她们充其量不就是资本捧起来的草台班子,按照以前的规矩,这些人可是连比赛的门槛都摸不到。”
也有人小声说:“我听说现在界限没那么明显了,传统文化受到冲击,草根逆袭的话,上面也会破例收编的。”
以前戏曲剧团是事业编制单位,妥妥的铁饭碗,但是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少人关注戏曲,尽管还有国家兜底,但如今大多数艺校热门专业还是那几个能赚大钱的表演专业。
演得好,在娱乐圈日赚斗金,风生水起,即便是十八线小艺人,一个月的工资也能十倍吊打一个月两三千的戏曲生。
因而导致戏曲专业的优秀人才越来越少,能报考戏曲专业的基本上都是冲着稳定的铁饭碗事业编。
有人不屑:“什么草根逆袭,不就是资本捧起来的流量,火一阵就歇气了。”
“那也得人家演得好才捧得起来,虽说是草台班子,但实力确实挺强的,我们还是不要轻敌,团主说,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她们梨晴剧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柳梦梅”和“杜丽娘”停下,脸色沉重看向化妆间里的“潘必正”和“陈妙常”。
“都说她们背后有资本在捧,那这次比赛结果还有什么悬念?”
“真要看她们拿走这次机会?”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
“堰市电视台我熟,我有一计……”
盛听眠和杜敬雅坐在椅子上掏出台词本记台词,越是紧张越是要冷静,找点事干。
何况,距离她们上场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忽地,有人来到她们面前,她们抬头,发现正是她们刚刚讨论过的游园惊梦主角。
“Hi!你们好,你们是不是梨晴剧团的盛听眠和杜敬雅?”
盛听眠和杜敬雅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我是锦园剧团的巫佳乐,他是我搭档姚良辉。”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你们唱戏,太厉害了,没想到今天能在电视台这里看到你们,真是太有缘份。”
盛听眠和杜敬雅站起来,对方是来认识她们的,没想到有一天,她们也会被同行喜欢,甚至结识,“很高兴认识你们。”
四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四人走出化妆间,在这偌大的电视台里一边聊一边逛起来。
“你们去过电视演播室吗?”
“演播室?”
“对,我表姐以前在这个电视台工作过,我看过她工作的地方,特别好玩,我带你们去看看。”
盛听眠和杜敬雅被两人带到一间演播室前,进去前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这是人家工作的地方,万一我们碰坏别人的东西怎么办?”
“放心,这个演播室早就不用了,重要的文件、器械都不在这里,我们就进去参观参观。”
说着,巫佳乐和姚良辉两人率先进去,盛听眠和杜敬雅两人后脚好奇跟上。
看到里面演播室的场景,大为感叹,里面还有个房间,房间里面才是正式的演播室,一块绿幕银屏前放着一张桌子,那张桌子跟电视新闻节目上主持人用的桌子很像。
两侧是摇臂收音,打光等器械,但都落了薄薄一层灰。
巫佳乐来到桌子前表演播音主持人:“大家好,欢迎收听今天的新闻报道,我是你们的主持人巫佳乐。”
姚良辉在她旁边用低沉的嗓音播报:“我是你们的主持人姚良辉。”
正正经经的模样看着真像那么一回事,播音腔调味有点正,看得盛听眠感慨:“哇,你们真的好像主持人啊……”
他们两个相视一眼,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提议道:“你们要不要也试试?”
盛听眠拉着杜敬雅过去体验一下新闻主持人。
当灯光照到她们身上,两侧的收音摇臂设备烘托出一股严肃的氛围,那一瞬间仿佛她们真的是电视台播音主持人。
先是假装看个稿子,再字正腔圆念那两句主持人开场白,盛听眠想要叫人拍个照留念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她们没带手机。
两人看向巫佳乐和姚良辉,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走到演播室的外面,隔着偌大的玻璃窗得逞地看着她们。
“他们怎么跑到那边了?”
杜敬雅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演播室小厅的门被关上了,她飞奔过去,试图打开,哐哐使劲,却后怕地发现,她们已经被人反锁在演播厅里!
“放我们出去!”杜敬雅跑到玻璃窗前,狂拍,朝那两个人大喊。
这时,盛听眠也反应过来了,沁出一身冷汗,她们着了别人的道!来到大玻璃前,朝外面的人生气大喊:“你们不能这样,快放我们出去!”
可惜,演播厅外面的巫佳乐和姚良辉却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出了演播室,再把演播室的大门关上,上了两道门,加上演播室本就隔音,这下她们就算插翅也难飞,喊破喉咙都不会人知道这有人被关在这里。
“她们没有候选B角吧?”
“草台班子哪有AB制,就她们两人来比赛。”
“看来这次比赛结果又是我们的了。”
演播厅里,盛听眠和杜敬雅喊破喉咙都没人应声,渐渐心灰意冷。
盛听眠看着玻璃里倒映出来的“陈妙常”和“潘必正”,她们准备了那么久,姐姐还给她们定制了新的戏服,小姨对她们寄予厚望,盼望着梨晴剧团终于要走上电视台的舞台。
指尖碰上玻璃上的倒影,头冠上的摇珠在空中无端摇晃,无尽委屈在那一瞬间从四肢传开。
“杜敬雅,怎么办,比赛马上开始了……”
杜敬雅喊也喊了,大玻璃也试过砸破,不知道是不是太倒霉,这块玻璃愣是砸不烂,一番折腾下来,她们瘫坐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这次怕是无缘电视台了。”
她们哪里想得到还会有人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使绊子。
还以为是好人呢,明明他们和她们年龄相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们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小姨发现我们不在,应该会找我们的吧。”
“可是就算找到我们,比赛估计也错过了。”
盛听眠一下子沉默不语,眼泪无声无息掉落,视线模糊。
杜敬雅没有察觉,后脑勺抵着墙角,撩了撩书生帽带,目光涣散,这个机会对她们草台班子来说有多重要只有她们知道,多一次露脸机会,就多一分机会被看到,这种正式的表演场合,机会向来少之又少。
更何况还是在电视台端午节目上演出,在全国观众面前露面。这种好事以前都是被那些事业单位的剧团包揽,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有机会和那些人竞争,没想到……
杜敬雅闭上眼,她们草台班子要转正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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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临近比赛,盛晓筠到处找那两人找不到,节目那边又催得紧,再不上场就要判她们弃权了,盛晓筠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打电话,偏偏没人接听。
又给剧院打电话,问人是不是回了剧院,那边的人说没看到。
盛晓筠不免往出事的方向去想,找到电视台负责人,想要看监控录像,然而那人看到盛晓筠一个草台班子的班主,没当回事,嘴上敷衍过去,称还有事要忙。
盛晓筠站在空旷的走廊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地闭上眼,没多久锣鼓班的人过来说,节目组的人已经判她们弃权,无力挽回。
晚霞落下,夜晚降临。
演播室,两人熬了几个小时,心里猜到了什么结局——她们已经错过了比赛。
已成定局。
“算了,我们还有下次机会。”杜敬雅自我安慰道,“这次就当我们吃个教训,下次不要轻信别人了。”
盛听眠难过地别过眸:“我不敢想象,姐姐会对我有多失望……”
她先前还说不要姐姐打点,要靠自己实力获得这次唯一的机会,可现实却狠狠打她的脸,她们连戏台都没登上就输了。
杜敬雅把她脑袋搂到自己肩头上,让她靠着,刚靠上,啪的一声,演播厅里的灯关了,她们一下子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窸窸窣窣中,她们得到了一个更令人难过的消息。
“电视台的人下班了,那两个人没有来开门。”
杜敬雅摸摸已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今天又是喊又是砸,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她望向身边更纤瘦的盛听眠,“你饿不饿?”
“饿……”
杜敬雅没有发现身边的人嗓音里的害怕,她更担心今晚会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你姐姐会不会找过来?”
她没记错的话,盛听眠是一直和贺小姐住在一起的,盛听眠要是一晚上没回去,贺小姐肯定发觉不对劲,应该会派人过来的吧。
“她昨天出差了……”
杜敬雅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捏着帽带黑暗中苦笑:“我看,继投庵、琴挑、问病、偷诗、催试、秋江之后,可以给玉簪记再加一折了,就叫《命悬》,命悬演播室。”
谁能想到五百多年后的今天,“潘必正”和“陈妙常”还要遭此一劫。
过了一会,杜敬雅发现身边人没有心思回应她的冷笑话,不禁疑惑:“盛听眠,你怎么不说话?”
过了好久,她得到旁人一句:“我害怕……”
杜敬雅这才察觉身边人的不对劲,抚上盛听眠肩头,发现她肩头颤栗得厉害,明显是害怕,杜敬雅看了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演播厅,不知道犄角旯旮会冒出什么东西,确实有点恐怖。
“你有幽闭症?”她问。
“不知道,就是害怕……”黑暗中,盛听眠脸色苍白,唇色全无,脑海里闪过一些令她难受的画面。
杜敬雅把她抱在怀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盛听眠你不用怕,你小姨肯定会过来找我们的。”
怀里传来细若蚊蝇的一声嗯,但仍然解不了她的惧意。
杜敬雅以为她只是害怕鬼怪之类,安慰道:“你现在是陈妙常,陈道姑,会有仙道姑保佑你的。”
这话刚落,外面传来一道雷鸣,轰隆一声,伴随电闪,差点把杜敬雅心脏吓出来。
没多久,空气中泛着雨水的潮湿气味。
竟然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