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死了。

  这是小暑,也就是张术醒来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却炸得他失魂落魄,迟迟无法集中精神。

  闻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张术躺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明明应该是很高兴的日子,自己在看着别墅,时奕秋在弹琴,两人互相地说着话,然后突然他背对喊了自己一句,因为什么喊的,张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自己走近走到他对方身边,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见时奕秋转身回头,嘴唇开合地不知道说了什么,紧接着就感觉腹部一痛,低头看去,就见时奕秋手上握着刀,送进了自己身体里。

  明明被捅的是自己,疼的也该是自己,但是张术却看到在灯光下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奕秋。

  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哭,再苦再难的时候都没有,可偏偏那天他哭得特别厉害,并不是说哭喊得厉害,他没有哭出声,泪水却一连串地滑下,好像眼里有个源泉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本来自己想去抹掉他的眼泪,顺带嘲笑他几句,骂他是个哭包,一点都不男人,可是腹部的伤口太深,流了太多血,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手,就昏了过去,醒来就得知了那个人的死讯。

  “能说说你与时奕秋的关系吗?”

  自从知道张术醒了后,林鹏就找了个时间,来医院跟这位幸存者聊聊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想起警方的人追查到魏明的别墅,看到两人相拥的场景,林鹏忍不住问出了上面那个问题。

  “关系?”张术半躺在病床上,抬眼望向了找上门的警察,“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我以前救过他,但他却是个白眼狼,想杀我。”

  林鹏脑海里都是看到现场时,时奕秋依偎在张术怀里的场景,觉得他们的关系,怎么都不会是张术所说的那样,便又问:“前天晚上你们有吵过架吗?”

  “那个家伙是个搞艺术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我经常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吵架……也许吵过吧,他一直脑子都有病,是个白痴什么都不肯直说,还死倔,什么都要自己扛着。”

  说着说着,张术突然低下了声,心情失落无比。

  可是……就算再怎么和时奕秋吵架,张术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他死去的样子。

  “时奕秋……当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顺着林鹏的问题,张术的脑子里猛地想起了,那天晚上时奕秋的奇怪问题,还有他在询问时,那灰白的脸色,以及莫名其妙的沉默,但是这些,都不该是对条子说的。

  “没有。”这是张术最后出口的答案。

  林鹏跟张术交流了半天,始终无法找到时奕秋想要杀张术的动力,最终只能归结为犯人杀人后心态剧变,失去了活着的动力,所以打算杀死自己爱的人,一同共赴黄泉。

  “时间不早,我也该告辞了,张先生好好休息。”最终,林鹏起身告别。

  张术看着要离开的警察,在他临出门的时候将对方喊住。

  “什么事?”林鹏奇怪地回头询问。

  “时奕秋……他是怎么死的?”

  林鹏愣了一下,惊讶地问:“张先生不知道吗?他是服毒自杀的。”

  “他为什么会服毒?难道我对他还不够好?就这么不想活着吗?”

  张术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时奕秋想要杀了自己。

  他知道时奕秋喜欢自己,但对方的性格并不是自己喜欢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接受他的爱意,只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除此之外,时奕秋要什么自己给他什么,不管是演出的资金,还是喜欢的乐器,自己从来没有少给,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回应,他就想要杀了自己吗?

  不知道魏明死亡案件真相的张术,一心以为时奕秋是因爱生恨。

  林鹏听出了张术话中的意思,有些怜悯地看着病床上的人,“经过警方调查,已经查出了时奕秋杀害魏明的犯罪事实,所以他可能并不只是因为你的不回应。”

  “什么?”张术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鹏,“你说……时奕秋杀了魏明?怎么可能,他就是个钢琴家,平时连喝水都是佣人送上的,怎么可能动手杀人?”

  林鹏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先生曾经救过时奕秋,难道就没去再深入了解吗?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就是魏明。”

  许是看张术可怜,林鹏将魏明犯下的罪恶一五一十地告知,随后望着陷入沉思,没有任何反应的张术,又是叹气,然后悄悄离开了。

  而病床上的张术,终于反应过来那天时奕秋的反常,以及问那些问题的原因,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在明里暗里地询问,自己与魏明到底有没有关系,可是自己回答呢?

  自己说,肯定是有的。

  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魏明对时奕秋的家人做了什么,那天会从那些保镖的手里救下他,根本就是一个意外。

  自己没有参与那种事,可是那些话就像是承认。

  腹部的伤口很深,但是张术完全没有待在医院的心情,他提前办理了出院,然后去警局,将时奕秋的尸体接回来。

  在那里,他还与那位所谓的同伙,那个叫徐文的人见了一面。

  对方看到张术的第一句话就是,“早在知道你的存在时候,我就知道,奕秋迟早会因为你而死,你就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既救了他,也害了他。”

  两人交谈了很长时间,但最终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张术第一时间为时奕秋举办了一场葬礼,葬礼举行地太仓促,根本没有多少人前来参加,不过张术并不在乎,本来他并不想办葬礼,不想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时奕秋已经死去的事实。

  但是,徐文的一句话让他选择了举办。

  徐文说,“死亡并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奕秋生前最在乎的,除了家人就是你了,如果连你都不和他好好告别的话,那么他怎么能够安心呢?你总不能让奕秋生前漂泊无依,死后还不得安宁,做个孤魂野鬼吧。”

  所以,一场象征结束与告别的葬礼举行了,虽然,张术感觉有些不舍。

  葬礼人来得不多,但也不算少,至少,之前时奕秋确凿地,认定为好友的人都来了,更多的,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来,例如工作忙、害怕被杀人犯的名头牵连、在外回不来……

  在葬礼结束后,却来了一个张术不怎么想见到的人。

  那人一身白大褂,衣服脏兮兮皱巴巴,胡子拉碴,头发很长时间没有打理,都成一绺一绺的,整个一个中年怪大叔的模样。

  来人张口就是要钱,张术本来心情就沉闷,这个时候就更不想理会对方,就当作没看见这个人一样,忽视他的存在。

  没想到,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对方阴恻恻地来了句,“你就不想知道,立秋为什么会突然纠结你和魏明的关系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得张术整个身子都激灵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小雪,“难道是你!”

  “没错,是我告诉他的,我跟他说,魏明也是组织里的一份子,他的所作所为你都是知道的,甚至是你救他这件事,都是早有预谋的,不然为什么之前他会成为我的实验品,为什么你老是让他做一些难以做到的事情,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立秋,是个不惧损毁的棋子。”

  张术目雌尽裂地看着小雪,“实验品?我从来没有让他成为过什么实验品!”

  看着眼前的小雪露出的神秘笑容,张术恍然大悟,“你……在立秋治疗手的时候……”

  “没办法,我那时实在是太缺实验品了,然后立秋正好撞了上来,我本以为你们会发现,没想到你们,一个好骗,一个根本没管。”

  下一秒张术揪住了小雪的衣领,就想要暴揍他,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怕,“又不是我杀的他,明明是因为你,他才会死的。”

  小雪脸色阴沉地看向小暑,“都是你卡我的资金,我才想小小报复你的,但当时他听完我说的那些,明明一点反应都没有,肯定是你后来做了什么,才让他决定赴死,不然……他怎么不杀别人却偏偏选择对你动手?”

  小雪的那些话刺中了张术心中的要害,揪着对方的手也渐渐失力,他最在意,最不能接受的,正是小雪说的那些。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只是想要说这些?”

  “当然不是!”小雪说着,目光灼灼地望向灵堂,放着时奕秋尸体的地方,“你不是还欠着我的钱,只要你把立秋的尸体抵给我,那笔帐我们一笔勾销。”

  小雪怀疑,立秋的尸体上有能让自己的研究更进一步的东西。

  他怀疑,当初对立秋使用的药物,在当时没有生效,但是在某些特定环境里生效了,导致立秋的精神状态处于易怒易偏激状态。

  小雪的实验目的,就是想打造出来一个完美的人,一个不管是精神、智商、体能都能超越人类极限的人,接近于神一般的人,期间各种药剂成果,包括蓝色小药丸之类的东西,都只是研究的附属,根本不是目的。

  所以他想要立秋尸体,进行解剖实验,看看是否真的如自己所预料的,药剂在当时没有生效,却在以后持续地对立秋进行影响。

  为此,他还激动地拉着张术的手,要他将与立秋相处时的所有事情,都要一五一十地描述清楚。

  对于小雪的要求,张术回以沙包大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