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林鹏给许枫回了电话,并告知申请已经通过,上面允许许枫和徐文进行视频通话,只是有时间限制,而且这场通话警方会进行监听。

  许枫自觉要说的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所以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与徐文的视频通话开始,对方的背景明显是在审讯室里,光头的男人坐在座位上,望向许枫的眼神,有平静也有疑惑。

  平静在于,他接受了现在自己应得的一切,而疑惑则是对于这次通话,他不明白自己都交代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次通话,而且是跟一个非警方人员。

  “我知道,你肯定很疑惑,为什么会有这场视频通话。”

  许枫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兜圈子的意思,紧接着就说出了原因,“因为你并不老实,说谎骗了警方的那些人。”

  “我想没有人会傻得骗警察,只为让自己判刑坐牢。”徐文平静地看着许枫,丝毫没有因为他之前的话,而露出什么破绽。

  许枫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否认,而露出不好的神情,只是说,“也许其他人不会,但你会。”

  说着,许枫整个人窝进了单人沙发上,“在平台上坐着往下看的时候,看着苍茫的山林,是不是无数次都想着自己的懦弱与无能,想从平台上就那么走几步,然后跳下去?”

  徐文眼观鼻鼻观心,没敢直视许枫,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枫听到这个回答,只是笑了笑,又继续,“在与魏明纠缠的时光里,你认识了一个人,他和你一样,都曾是那个魔鬼受害人,你们有很多相似之处,甚至他比你还惨,曾经差点受了那个魔鬼的染指。所以你同情他,也担心他,就像同情担忧曾经的自己一样。”

  “这位先生如果想说的都是这种虚构的事,那恕我不奉陪,毕竟哪怕我是一个罪犯,也没有义务配合一个非警方人员。”

  说着,徐文就想喊警员,结束这一场视频通话,却听到许枫说了一句,“我有证据证明时奕秋是你的同犯,甚至可以证明对方是主犯。”

  徐文听到后身子瞬间僵住,下意识凑近屏幕注视着许枫,“你在胡说什么?整个犯罪过程是由我一个人完成的。”

  “是吗?”许枫回视着对方,并没有丝毫怯场的意思,“可警方已经查出,之前买凶杀害魏明的人,正是时奕秋,这与你的证词相违背,现在你的证词已经不具备完全的可信度了。”

  这次徐文不再提离开,但也没有就此承认什么,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视频对面的许枫不说话。

  许枫对于徐文的反应很满意,就算对方不说话也没什么,只要能将对话继续下去就行。

  “你知道吗?你的长相跟时奕秋的父亲很像。”

  说完这话,许枫特意留意了徐文的反应,发现对方没有丝毫动容,瞬间就明白了,“看来你知道。”

  徐文抿着唇不回答,许枫无所谓地继续盯着对方道:“所以这就是你愿意替罪的原因吗?你觉得一切的因都在自己身上,是因为自己出现在时奕秋面前,才激发了他的仇恨,他的恶,导致一切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对吗?”

  见徐文还是一言不发,许枫叹了口气,“警方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莫里兰卡蓝宝石项链,在上面不止检测出你的指纹,还有时奕秋的。”

  “不可能!”徐文猛地抬头,下意识地喊出声。

  “果然,那时候是戴着手套么。”许枫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魏明家中的钢琴也是一个收藏品,所以当晚晚宴的钢琴演出,他要求弹奏者必须戴着手套弹奏,那天我记得时奕秋手上的是一双黑色手套,黑色很容易掩盖住血液的红色,但是也很容易遗漏某些痕迹,不过就算没有遗漏,做个鲁米诺反应也是容易的。”

  许枫说着,对着徐文那边警方道:“麻烦你们去这位时奕秋时先生的房间,进行一下搜查,他应该还没有将手套处理掉,顺带还可以把别墅的钢琴做一下血迹检测。”

  说完,许枫看向一旁有些按耐不住着急的徐文,勾唇一笑道:“多谢徐先生的配合,只是你的替罪计划,恐怕要落空了,所以……还不打算坦白吗?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而坦白,兴许能为你和那个人,争取到一些好处。”

  在许枫的劝说下,徐文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整件事的经过说了出来。

  “之前我交代的那些,其实大多都是真的,只有一小部分内容真假参半,例如买凶这件事情,以及那天晚上的整个经过。”

  “你是怎么认识时奕秋的?”许枫支着下巴,看着视频那端情绪明显低落的徐文,轻声问着。

  徐文垂眸,小声回答了句,“只是一次偶然,他跟着人来见魏明,跟着的那个人留在别墅与魏明交谈,而他来了百山寺,我们一见如故,在那之后我们关系的越来越近,也是在后来我才无意中知道,他的父母也是魏明的受害者,我将这件事告诉他,他就兴起了买凶杀人的念头。”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奕秋告诉我,晚宴过后会有一场拍卖会拍卖莫里兰卡,必须在拍卖会之前拿回莫里兰卡,不然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拿回它了。但是晚宴人多,奕秋怕出乱子,就主动请求替我去拿,他说正好他也要去书房,看能不能找到把柄扳倒魏明,但是我在暗道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出来,我很担心他出什么事,就也去了书房。”

  许枫想起下午自己摆的橘子阵,“也就是说……那个躲在落地窗窗帘外的人,是时奕秋?”

  “是。”

  “那你当时的位置呢?”许枫追问。

  徐文想了想,“大概靠近门的方向,我一进书房,就发现魏明正在书桌前把玩莫里兰卡,我看到的时候就知道坏事了,没想到魏明看见我,就像是看见鬼一样,大喊大叫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事情发生的反应时间很短,不知道那句话刺激了奕秋,他就突然从窗帘那边冲出来,拿起收藏架的刀刺向魏明。”

  “还记得当时魏明说了什么吗?”

  “好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实在太过混乱,所以徐文也想不起来完整的话语是什么,只依稀记着,对方说的大概内容。

  “一开始他说,他不要莫里兰卡了。后来又说,他是真的很喜欢我,所以才做出那些事,他不是有意害死我的,在我死后他一直很后悔,从来都没有忘过我,找了很多人都只是想再一次见到我。开始不明白,但是后来我就明白了,魏明看到的并不是我,而是和我很像的奕秋父亲。”

  说到这些,徐文眼神流露出一丝嘲讽,“魏明当时嘴上说的深情,但是在我向他走了一步后,就害怕地逃去了阳台,明明刺他的奕秋就在他的后方,但他还是往那边跑了,他到底是做过怎样的事,才会如此害怕奕秋父亲?”

  “想来,应该是一些猪狗不如的事吧。”

  “兴许吧,这段真相已经被掩埋,知道的人都已经死去,太悲伤的事注定要随死亡而入土。”

  谈话来到这里,许枫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时奕秋为什么要将落地窗上锁?”

  “当时魏明并没有当场死去,本来奕秋想追过去彻底了结他,但被我拦住了,我劝他离开,任由魏明自生自灭,他被我劝动,但我还是怕他杀意又起,就想把落地窗锁上,他发现后,怕我没有戴手套留下痕迹,就替我把落地窗锁了。”

  许枫有些不明白徐文,“为什么会劝时奕秋,你就没想过,假如魏明得救,你们的处境会很危险吗?而作为受害者,你难道没有恨吗?”

  “怎么会没有。”

  徐文说着抬头望向许枫,眼眸就像是洗砚的一池水,既不浓黑也不澄澈,是属于迷途者的眼神。

  “那为什么会阻拦?”

  对于这个问题,徐文只说了句,“在平台上,我总感觉,自己能够看到魏明家的阳台。”

  听到这个回答,许枫仿佛看到对面的人一瞬间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破衫褴褛,于尘埃痛苦中辗转。

  另一个身披袈裟,坐高台审视着一切。

  不管哪一个,都好像不是他的归途,却都在把这个身躯往相反的两个方向拉,而现在,他终于在理智中疯魔了。

  魏明的别墅中,不知张术用了什么手段拿到了钥匙,带着时奕秋来到了别墅里面。

  相比起时奕秋的死气沉沉,张术整个人要得意兴奋得多。

  他一进入别墅里头,就伸手将别墅的灯全部打开,顿时光线布满了房子,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灼人眼球。

  时奕秋不舒服地闭上被光线刺激的眼睛,随后又很快张开,看着张术满屋子转,一句话都没说地,来到了钢琴旁,一首《月光奏鸣曲》流淌而出。

  “喂,这种应该高兴的日子,你怎么弹这种曲子?真晦气!”

  对于张术的抗议,时奕秋并没有理睬,这让从来都没有被拒绝过,向来都是被捧着的他,少爷心性发作,不高兴地走到时奕秋身边,开口就想像往常一样冷嘲热讽几句,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愉快,而那压抑的乐曲,在钢琴的一个重音后戛然而止。

  当警方的人按照许枫的吩咐,搜查时奕秋的房间找到证据后,最终来到了别墅抓人。

  只是这个时候,要抓的人早在张术的怀里停止呼吸,而张术本人还尚有一息,只是满地的血灼人眼球,腹部上插着的刀,在月光下泛出骇人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