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晚宴会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三十七分，虽然这个时间不算太晚，正是各路夜档小吃摊子热闹的时候,晚风带来阵阵香气，人间烟火至此开始。
余泽带着许枫来到老城区这边,穿过较为狭窄的街道，将车子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巷口处,在那边找地方停好。
“车子开不进巷子，接下来的一段路需要我们下车,用脚走过去。”
余泽一边将车子停好，一边对着身旁副驾上的许枫说着，然而一抬头就见许枫把自己外套脱了。
“你……干什么？”
许枫回头,奇怪余泽怎么反应那么大，但还是老实回答,“我想着,吃烧烤就不用穿这么正式了,忍了一晚上，现在终于可以脱掉。”
“原来如此。”余泽闻言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今天看到你穿这么正式,确实有些不习惯，不过很好看。”
“觉得好看也不穿了，我怕热,大夏天没有勇气继续穿下去，尤其待会儿还要吃东西,不舒服。”
说着,许枫推开车门下车，指着最近的那个巷子问,“是往这里走吗？”
“是。”余泽拔下钥匙，跟在许枫身后，一同进入了那没有路灯，仅有月光照明的巷子。
这条巷子并不长，大概一百米左右，虽然没有路灯，却也并不难走，余泽抓住许枫的手，熟练地带着他躲开了路上的垃圾桶，终于来到了一家店前，这家店叫做“一吕”，分上下两层楼。
两人刚走出巷子，迎面就撞上了店里肉类因为被炙烤，逼出的油脂气味与香料气味碰撞，而散发的迷人香味。
“闻起来味道不错，应该会很好吃。”许枫说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拉着人进入店中。
在外面还不觉得，一进去许枫就发现里面坐满了人，三三两两地在吹牛喝酒玩骰子。
“余先生你来了？楼上请。”负责招待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娇小的女孩子，见到余泽就非常热情且熟练地招呼着，想来余泽也是这家店的常客。
“路瀚今天在吗？”
小姑娘闻言立即点头，“在的在的，老板今天正好在，待会儿就会去找你。”
说着，她引着两人上了楼，二楼和大厅一样，是开放式的，店里对食客开放，而他们此行要去的是三楼房间，是属于店老板的私人空间，只有与之交好的才能进入。
“路瀚……是你朋友？”许枫小声地在余泽耳边询问着。
余泽点了点头，“他是我偶然结识的，不属于生意场，是我唯一认可的朋友，刚刚晚宴上听你说饿了，我就想带着你来找他，他的手艺非常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闻言许枫笑了笑，“你确定……只是因为他的手艺好，没有别的小心思？”
听到这话，旁边的男人身形微顿，沉默一会儿道：“有。”
说完，他主动抓住了许枫的手，“是有些控制不住了，就想着带你见见自己的朋友。”
“小孩子一样。”许枫说着，没有将手从余泽手心里抽开。
小姑娘带着人到了三楼，打开了那层楼里的灯，指引着二人到了对应的房间，房间布置很古朴，正中间有张圆的木桌，凳子也是那种老式的原木凳，两人坐下后便开始点单。
“你有什么忌口吗？”余泽拿过桌上的菜单问许枫。
“不要烤韭菜，除此之外都可以。”
余泽点了点头，按照以往的经验点了单，最后嘱咐道：“点的那些分成两份，一份正常辣，一份微微辣。”
“我要加麻加辣！”许枫举手示意。
“那就正常辣再加麻加辣。”说话间余泽看着许枫，满眼都是“你真的要选择这种辣度？”的疑问。
许枫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点头，“放心放心，这种辣度我可以。”
点完单，小姑娘就立即离开了，房间里只有他们，许枫好奇地转悠打量着房间，而余泽则是在桌前端坐，看着面前人走来走去。
“刚刚不是在巷子里说没力气走了？怎么现在就有精力了？”
“可能饿过头了。”许枫说着，坐到了余泽的身边，好奇地问道：“你的朋友，是怎么样的？这刚刚我看了下，这房间的布置很讲究，他是位老先生吗？我总觉得你交的朋友应该也很正派吧。”
余泽笑了笑，“不好说，我们是在庙里认识的，那时他还是寺庙里很有名的年轻师傅，后来因为个人原因选择了归俗，开了这家店。”
“和尚……烧烤店……”许枫手指抵在唇间，总觉得这两个词不像是能混在一块说的，从慈悲为怀到杀生，差别太大了，忍不住问：“他是受了很大刺激吗？
“不算刺激，只是顿悟罢了。”许枫刚问，房门外就传来了回答。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衣物，但光看着，就给人眉清目秀感觉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没有头发，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笑，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说你怎么突然改了口味，原来是红鸾星动。”男人很自然地来到两人身旁就座，然后盯着许枫看了很久。
许枫不明所以，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路瀚笑了笑，摇头道：“没有。”
“那是在看相吗？”许枫想起了另一个可能，开玩笑地问：“我们俩面相合不合？”
“我并不会看相，但你们确实很有缘分。”路瀚煞有介事地说着，配上他的姿态，看起来很能唬人。
许枫眨了眨眼，“真的假的？”
余泽在一旁隐秘地笑笑，然后拍了拍路瀚，“你少用这个样子忽悠人，他本来有时候就傻乎乎的，被你一忽悠就更傻了。”
“我可没有忽悠人。”路瀚突然露出了笑容，让他那看起来就宝相庄严的面容，有了一些破碎，“能走到一起的，怎么说都是有缘。”
说完，他又看了看余泽，“我说，你今晚来我这，不会就只想让我知道，你找到心上人这件事吧。”
“不行吗？”余泽想起之前许枫这么说时的神态，不自觉地与之同步了。
“你这样很欠的，不要逼我把你的烧烤全加上变态辣。”
说话间，路瀚暴露出自己的本性，让许枫眼里的高僧滤镜彻底碎了，脸上不由露出惊讶的神情，余泽看到后轻笑着说道：“他很早以前就是这样，当时我就总觉得，他很适合神棍这个职业。”
说完，余泽看着路瀚道：“好了，我找你还有别的要紧事。”
“我就知道，什么事啊？”路瀚随意地问着。
“你还记得王若吗？以前你跟我打听过的，但我一直没有接触到他，但今天在我组织的晚宴上，有个人发了疯，那人就叫做王若，他像当年的小水一样突然疯了。”
随着这个问题的出口，路瀚本来还含笑的脸，突然变得冷若冰霜，“他在哪？”
与此同时听到余泽话的许枫皱了皱眉，“小水是谁？”
没等来余泽的答案，路瀚先回答了，“他是M市法弘寺的一个小沙弥，三年前他突然在寺里发了疯，撞着大殿上的柱子，活活把自己撞死了，他也是我归俗的原因。”
“那跟王若有什么关系？”许枫没明白这其中的牵连。
“小水年纪还小，在M市一所学校上初中，因为他品行善良，从不轻易生气发怒，看着好欺负，所以成了当时一些坏学生的出气筒，其中以王若的女儿王珊珊为主力，她对小水随意打骂，终于有一天小水忍不住了，找庙里的老和尚求助，这种霸凌情况才得以停止，可没想到，一切都只是表面的风平浪静。”
说着，路瀚深吸一口气，“后来，通过对小水的尸体进行尸检，发现他的身体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口，伤害从来没有停止过，而且在他的身体内部发现了不知名的药物成分，这种药物能让人上瘾，也能摧毁人的精神，就像是毒品一样。”
“我从小水的日记里得知，王珊珊对小水反抗的行为感到愤怒，所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种蓝色小药丸，逼着小水吃下，用这种东西控制摧毁小水，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路瀚双手紧握，声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余泽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路瀚的肩膀，替他将没有说完的话说下去。
“小水的尸体以及那本日记本来是要作为证据，对王珊珊进行起诉，让她受到应有惩罚，但不知道事情怎么被泄露，存放日记本和小水尸体的房间突然起了火，所有证据被付之一炬，而紧接着王珊珊也搬离M市。”
“路瀚这些年一直拜托我找王若，就是想通过他找到王珊珊，可惜没有任何进展，所以今天听到警方说起那疯男人的名字，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路瀚深呼一口气，像是终于冷静下来，对着余泽道：“谢谢你给我提供的线索，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说完，他看了看面前的余泽许枫二人，“你们今晚好好地吃一顿，多吃点我请客，我这边还有事，就先不陪你们了，改天我们再聚。”
很明显，路瀚是为着刚刚余泽说的那件事，要忙起来了。
对此，余泽没有任何怨言，理解地点点头，只说了句，“把握分寸，我不想在法制频道上见到你。”
正要离开的路瀚听到这话，回头冲着二人露出笑容，在灯光下他好像发着光一样，“我只想让作恶者得到应有的惩罚，并不想成为作恶者，这一点我比谁都要坚定。”
“但愿如此。”余泽垂下眸，轻声回道。
许枫在一旁看着，能感觉到余泽此时的心情并不太好，好像他一直都对于某些坚定的，或者绝对的话语，抱有一种很悲观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