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逾一头扎到床上, 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缓了好一会才逐渐降温。

  这次他的腺体疼痛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但好在并没引起发烧。

  一小时后,福伦来敲门, 提醒他可以下楼用餐了。

  温逾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还有点精神混乱。

  他又过了很长时间才从床上起来,走到衣柜前随便找了件衣服换上, 顺便照照镜子, 想要整理一下仪表。

  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被脖子上的痕迹吸引了。

  他原本干净的脖子上,多了三个齿印,以及四五个吻痕。

  最深的地方是在锁骨靠下的位置, 那里也是被吻得最重的地方, 呈现出刺眼的殷红色。

  温逾左看右看, 难以置信地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靠, 这狗Alpha下嘴这么狠的吗?

  早知道刚才就该多报复他几口!

  温逾耳朵又有变热的趋势, 不爽地翻箱倒柜。

  高领的毛衣太厚了,穿上会热死,在家里戴围巾的话又有点奇怪。

  最后他只好找出绷带,在自己脖子上缠了两圈, 营造出受了伤的假象,然后找了一件领口稍紧一些、不会露出锁骨部分的衣服换上。

  完成这些之后,他才狗狗祟祟地离开房间, 下楼前还特地往维杰森卧室的方向多瞄了几眼,看见那扇门仍是紧闭的。

  坐到餐桌上后,温逾尽量装作自然地问福伦:“维杰森呢?”

  “上将说他有事要忙, 晚点再用餐。”

  福伦将热腾腾的奶油蘑菇汤放在他面前,注意到了他脖颈上的东西。

  “温少爷, 您这是怎么了?”

  “受了点小伤,没事。”温逾含糊其辞,用勺子舀起热汤囫囵地往嘴里咽。

  “这个位置受伤可不是小事,严重的话得看看医生。”福伦劝告他。

  温逾敷衍点头,表示知道,没跟福伦多说。

  磨磨蹭蹭吃完了这顿饭,温逾也没等到维杰森过来。

  他若无其事地进了楼上那间书房,准备直播。

  在此之前,他把智脑拿出来,点开和维杰森的聊天框,删删改改打了好几遍字。

  但他纠结半天,好像无论怎么说都有点尴尬,最后还是全都删掉了。

  一下午的时间过去,温逾无论是观战还是打游戏,都有点心不在焉。

  直播间的水友们比福伦头脑灵活,一眼就看出他脖子上的绷带有鬼,叽叽喳喳地调侃了好几个小时,温逾没当回事,少见地置之不理。

  晚上直播结束后,温逾又钻进游戏舱里研究了一会儿外观设计。

  大约九点钟,他从游戏舱里出来。

  看看智脑,依然毫无动静,又推开门看看对面的房间,也毫无动静。

  温逾有点纠结,索性先去找了福伦,通过福伦,他得知维杰森已经在书房里沉迷工作很长时间了。

  温逾在书房门口徘徊了半天,最终他还是走过去,敲了敲门。

  “维杰森,你在忙吗?”

  书房里很久没有传来回应。

  温逾又敲了敲,问:“没人?”

  门内安静片刻,过一会才有了回音:“……有。”

  听见声音,温逾挑了下眉,正要进去,房门却先他一步打开了。

  维杰森高大的身形站在门口,堵住了去路,眼神很淡地从他身上扫过,看上去和往常无异,脸廓绷得有些冷淡,罕见地问他:“有事吗?”

  温逾试图假装上午什么都没发生过,问他:“没事我就不能进去坐坐了?”

  维杰森沉默了下,没给他让路。

  温逾不太高兴了,正要再说话,维杰森忽然开口道:“昨天有人从外星运了一颗特殊品种的树给我,很名贵,已经种在后院了,要不要去看看?”

  温逾:“?”

  话题转变太快,温逾愣了下,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行啊……一起去?”

  “你去吧。”维杰森低声说,“我在忙。”

  温逾唇角一抽,意识到维杰森只是想把他支走。

  他眯眼道:“那我不去了。”

  维杰森皱了下眉,语气仍旧不咸不淡:“或者你问问陆玉彦有没有空,今晚时间还早,让他陪你出去散散心。”

  温逾板起脸,有点恼火:“你什么意思啊维杰森,赶我呢?”

  温逾说完想要硬闯进去,被维杰森双手按住了肩膀阻拦下来。

  维杰森似乎感到头疼,无计可施:“别闹了,温逾,老实待一会。”

  “我怎么了?”

  “你没怎么,只是我害怕。”

  “害怕”这个词从维杰森嘴里说出来,温逾觉得闻所未闻:“你怕什么?”

  “怕你继续钻牛角尖。”维杰森面无表情,话已经说得很委婉。

  他太了解温逾的脾气,知道今天那点所谓的惩罚对温逾来说根本不起作用,最多只能让他短暂地消停一下。

  以温逾的性格,一旦这股尴尬劲儿过去,立刻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回想起今天的种种战果,甚至会觉得用勾引的方式逼他释放信息素这个办法简直是举世无双、聪明绝顶,然后继续今天的所作所为。

  甚至有可能比今天更过分。

  维杰森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何况维杰森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只能暂时躲着。

  果不其然,温逾声音变得有点不自在,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那也是为你好,而且我今天已经接收不少信息素了,没打算再继续……不过你要是想再多释放一点,我也不拒绝。”

  维杰森:“……”

  就知道。

  维杰森置之不理,将他肩膀掰过去,令他身体转了个方向,摸摸他的脑袋,然后从门口推出去:“听话,今晚自己待会。”

  不等温逾反对,熟悉的关门声传来。

  温逾再一次被关在了门外。

  温逾震惊了:“你大爷的维杰森!你还真赶我?”

  他砰砰砰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用力拧了几下把手,门被锁住了。

  温逾气得不行,踹了脚门,扭头走了。

  ……

  第二天清早,七点钟出头,天刚刚完全亮起来。

  别墅外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福伦神色高度紧张,甚至来不及让维杰森知道,先将那两个人迎了进来,吩咐佣人备好茶水,一切招待周全后才匆匆去通知维杰森。

  维杰森来到客厅的时候,就见到那两人正坐在沙发上,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他父亲休伯特·约克表情阴郁沉默,维持着端严的坐姿,一言不发,犹如一座古老刻板的钟。

  而他母亲乔淑的脸色要比他差很多,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丝毫不见之前的端庄华贵。

  她的头发似乎是出门前仓促拢起来的,现在已经有些散乱了,两眼通红,脸上有着明显哭过的痕迹。

  看见眼前的情形,维杰森脚步放缓了。

  客厅里的空气在沉重中凝滞。

  他表情沉默下来,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缓缓走了过去。

  “……妈。”

  维杰森低低喊了声,坐到乔淑身侧,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

  因他这一声呼唤,乔淑像是被触及了某点,眼泪唰地又流下来,肩膀轻颤,倏忽哽咽。

  她的绢帕已经在来的路上湿透了。

  休伯特默不作声,从旁给她递了张纸巾,静寂的客厅中唯有她的低低啜泣声传来,浸没着难言的悲哀。

  昨晚她不小心看到了休伯特的工作邮件。

  最近的一封,恰好是休伯特与帝国中央医疗院之间的往来消息,其中长篇大论地提及了维杰森的病情,口吻相当严肃。

  乔淑根本没想到儿子病了,而且事态万分严峻。

  她感到难以置信,在向休伯特问清这件事并得到亲口证实以后,几乎崩溃,彻夜未眠,一大早便忍不住赶到了这里。

  可眼下她与儿子见了面,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控制不住地流泪。

  乔淑哭得眼睛发肿。

  可即便沉浸在极度的悲伤里,她看起来仍旧优雅。

  维杰森很少见到母亲这么憔悴的时候。

  他正默然着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道关门声。

  应该是温逾起床了。

  乔淑并未注意到那道几不可查的声音,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压抑着干涩生疼的喉咙,轻声喑哑道:“儿子……”

  她说完又沉默了片刻,硬生生将那阵哽咽抑制了回去,并没说那些煽情的话语,只是说——

  “……你搬回来住吧。”

  “我跟你爸,我们很惦记你,还有你弟弟多里……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不知道也好……下午我就叫人来搬东西,你看你需要带上什么,家里还有很多你用过的东西。从家里到军区路程远,你其实可以不用再工作了,还那么操劳干什么,以后就……”

  “妈。”维杰森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话,抬手抹掉她眼角又滑下的一滴泪,低声说,“我不用搬回去。”

  “为什么?”

  维杰森完全没有绕弯,对她直言:“我找到治疗的方法了。”

  乔淑怔仲地看着他,恍惚中并未理解他的意思。

  一旁的休伯特也愣住了,毫不知情。

  “怎么可能呢……”

  乔淑喃喃。

  “医疗院的信件里说,你现在的精神网很难被梳理,我昨晚查了一夜,治疗仪的作用效果太慢了,除非有奇迹……”

  “嗯。”

  维杰森嗓音仍旧很轻,却笃定。

  “原本是这样……但的确发生了奇迹。”

  这时,连接着别墅一层与二层之间的旋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某个Omega顶着乱蓬蓬金灿灿的头发,带着未睡醒的倦懒步伐,慢悠悠地从楼梯上晃了下来。

  他昨晚心情不算太好,一边抓了抓睡到凌乱的头发,一边满腹怨念地不爽比比。

  “维杰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把卧室门也锁了?你几个意思?难道还怕我半夜溜进去找你,你别太……”

  后面的话没说完,温逾的脚步越来越慢。

  他站在楼梯上,停下来了。

  看见一楼沙发上两张陌生但又有点熟悉的脸,满脸懵逼呆滞,大脑迟钝地开了机,眼神逐渐从惺忪朦胧,转向了清醒……

  然后就是惊吓。

  “啪嗒”一声。

  温逾手一抖,兜里的智脑从手边掉了出去,顺着楼梯一路往下滚。

  他神色慌张,急忙想去捡,追着智脑在楼梯上跑,却因紧张过度而莽撞了,自己把自己绊了下。

  他身体扑到了旋梯转弯处的栏杆上,差点闪到腰。

  滚落的智脑无人阻止,从栏杆的空隙中钻了出去,“啪”地一声脆响掉到了楼下,并一路滚到乔淑脚边,撞了她的鞋尖后,终于慢吞吞地停下来。

  温逾:“……”

  艹……他是不是社死了?

  他以奇怪的姿势趴在栏杆上,有种冲回床上把自己捂死的冲动,决定这辈子再也不买球形的智脑!

  ——但这还不是最社死的。

  维杰森这时起身,匆匆走过去看他,皱眉道:“怎么样,撞到哪了?”

  温逾机械地摇头,根本不敢去看另外两个人的表情,把脸扭到另一边,企图逃避:“没……”

  他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又卡壳了。

  因为他看见维杰森才想起来,他脖子上还有一大片的吻痕——

  昨晚睡觉前,他把绷带拆了,衣服也换了宽松的……而且还会露出一点锁骨的那种。

  所以现在他那些痕迹……

  温逾脸色唰地变了,一把攥住自己的衣领,欲盖弥彰地用力盖住脖子,丢下一句“我还有点事”,然后像个落跑的鸵鸟一样闷头往回跑,噔噔噔蹿回了楼上!

  维杰森:“……”

  沙发上的两个人俱是无言沉默。

  空气中如同死寂。

  乔淑看了看脚边的智脑,弯腰捡了起来。

  她认得这个Omega。

  之前,这个Omega和儿子的绯闻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她还曾和儿子提过,有机会把这个Omega带回家让她见一见。

  却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见到了。

  乔淑此刻没心思深究这个。

  她满脑子仍惦记着维杰森刚才提到的“治疗方法”。

  她抹了抹眼泪,缓和了一下心情,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失态,问道:“儿子,这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治疗方法,到底是什么?”

  “……就是他。”

  维杰森也是缓了几秒,才走回沙发旁。

  他接过乔淑手里的智脑,脸上没什么表情,略微垂眼,平静解释道:“妈,他是个sss级Omega。”

  ……

  跑回二楼的时候,温逾感觉自己的刘海已经起飞了。

  他一个健步冲进卧室,迅速把门关上,忙手忙脚的换衣服、找绷带。

  对着镜子系绷带的时候,温逾脸红得像个烤红薯——

  吻痕是很难消的,那一圈殷红的痕迹仍显眼地留在他脖子上,只比昨天淡化了一点点。

  他不断地在心里祈祷、自我麻痹,刚才那两个人距离远,一定没看见他脖子上这圈狗啃的印子!

  温逾将绷带系好了,但刚才的尴尬感尚未消退,根本不敢出去。

  何况那两个人可是维杰森的父母,他出去了该说些什么啊??

  温逾蹲在镜子前,焦虑地咬拇指。

  就这样磨磨蹭蹭过去了二十多分钟,温逾仍旧没鼓起勇气迈出这个门。

  他的自信心就像个气球,时而膨胀得快要爆炸,时而萎靡得像个蔫菜叶子。

  他刚才干了那么丢人的事,哪还有脸见人!

  于是,直到维杰森上来找他的时候,他还躲在房间里没出去。

  “温逾,该下去吃早饭了。”维杰森敲了敲门,提醒他。

  温逾慢吞吞地把门打开,问:“你爸妈……他们走了吗?”

  “没有。”

  温逾表情复杂难言:“……那我能不下去吗?”

  “但他们想见你。”

  维杰森揉揉他的头发,顺便把他弄掉的智脑塞回他手里。

  “别紧张,他们都很随和。”

  “你确定?”温逾很怀疑,踟蹰含糊地说,“你妈看起来还好,但你爸,我以前在新闻上,见过他发言……”

  维杰森明白他的意思,了然地问:“他看起来比我还凶?”

  温逾点头。

  维杰森勾唇:“放心,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但是……”温逾咬咬牙,指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脖子,“他们刚才好像都看见这个了。”

  维杰森瞥了眼他的脖子,波澜不惊地骗他:“没有,他们没看见。”

  温逾怀疑:“……真的?”

  维杰森“嗯”了声。

  ……但实际上,刚才乔淑已经向他大致了解了他和温逾的情况,并且对温逾脖子上的吻痕讳莫如深,有所误会。

  在维杰森上楼前,乔叔已经逐渐平复了心情,甚至特意嘱托他要注意节制。

  维杰森看着温逾,表情平淡地强调:“真的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