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烧烤, 大家吃得出奇地安静,没有大声吵嚷,没有笑声如雷,一个个都很老实本分。

  唯独能做到神态自如的也就只有温逾了。

  烤串是他们来之前就已经点好了的, 刚烤好, 上百串竹签子堆在一起,散发着椒盐、酱料、辣椒与烤肉混合的香气, 就算来之前不那么饿, 闻着也该饿了。

  温逾拿起两串烤肉,没急着吃,而是殷勤地先把烤肉一颗颗全都撸下来, 放在维杰森面前的盘子里。

  维杰森皱了下眉:“这是干什么?吃你的, 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温逾又拿了三串往他盘子里撸肉, “你出来陪我吃一顿烧烤, 我当然得帮你照料到位了, 当街撸串配不上你的身份,你用筷子夹着吃就行。”

  其他人:“……”

  温逾很快就把他面前的盘子装满了,堆了个小肉山,这才满意。

  随后他给自己拿起一串, 正打算填肚子,还没塞进嘴里就被维杰森握住了手腕,拦下了。

  维杰森拿过他手里那串, 另一只手拿着筷子,也帮他把肉撸进盘子里。

  桌上几人很沉默,齐齐看着这俩人互相帮对方撸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陆玉彦看着他俩的盘子,莫名牙酸, 发出一声:“啧。”

  他的声音引起了温逾的注意。

  温逾疑惑地看过去,这才发现周围人都没开动:“怎么了?你们都不吃,看我干什么?点这么多串,不吃留着上供?”

  “吃不下。”陆玉彦没胃口地跷着腿,“狗粮吃饱了。”

  “……我也是。”姜鹿默默插话。

  “我也。”其他人跟着应和。

  温逾气笑了:“你们也跟着起哄是吧?爱吃不吃,不吃饿死你们。”

  说完端过维杰森帮他撸好肉块的盘子,说了句“谢谢”,拿着筷子夹起来吃。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凭风忽然开口了,他坐在温逾斜对面的位置,视线落在维杰森的左腕上,说道:“……你那天预定的很特殊的那块表,原来是送给上将的?”

  温逾这才注意到维杰森今天戴了那块表出来,扫了一眼,很坦然地说:“嗯,是啊。”

  “他那天还来接你……”宋凭风唇角尽量维持着表情自然,问,“你们后来是去约会了?”

  听见“约会”两个字,温逾直接被辣椒粉呛着了。

  他肩膀抖动剧烈咳嗽,眼尾迅速泛红,想要找水。

  他随手拿起了旁边的易拉罐,要打开的时候才发现是瓶啤酒——维杰森之前说过,不许他在外面随便喝酒。

  于是他下意识地问:“哥……咳不是,学长,咳咳……这个我能喝吗?”

  “慢点吃。”维杰森帮他拍着后背,垂眼说道,“我在这,你随便。”

  其他人:“……”

  陆玉彦:“啧。”

  得到许可,温逾将易拉罐打开仰头灌了几口,直到不适感压下去了,才用手背抹了一下唇角,回答宋凭风问题,否认道:“没约会,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别多想,那天之后我们就直接回家了。”

  说完他又赶紧找补:“各回各家。”

  宋凭风看见他俩的状态,没再说话了。

  桌上其他人都不吱声,听完暗暗瞄了眼维杰森的左手腕,又瞅瞅两个人的互动,相互之间用眼神激烈地交流着。

  撸串撸到中途,陆玉彦烟瘾犯了。

  他摸了一下裤兜,在桌下用膝盖撞了撞温逾:“宝,我没带打火机,陪我去附近买一个。”

  温逾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来跟他走了。

  夜晚的街道比较空旷。

  陆玉彦走到离烧烤摊较远的地方,站在树下,掏出火机把烟点上,靠在树干上一边抽烟,一边直言不讳地问:“聊聊吧,你跟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

  陆玉彦嗤笑:“人家一个帝国上将,都出来陪你吃路边摊了,你说呢。”

  温逾双手插兜,靠在树干的另一边,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说什么?不就吃个烧烤,能代表什么?”

  “啧。你直播间里的cp粉整天给你灌输那么多内容,你难道就一点也没被熏陶吗?”

  陆玉彦挑眉,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吐出一口烟雾。

  “上次喝完酒,你说他对你什么也没做,我信了。毕竟那天你凌晨四点的时候还在直播,他要是真搞你,你不可能有那个精神劲儿。”

  陆玉彦说话一向直接,他接着又说下去。

  “从这点来看,他也确实比一般的Alpha要靠谱点。但今天我亲眼看见你们两个的相处状态,怎么看都不清不楚,估计你俩离搞在一起也不远了。所以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想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了没?”

  “啧。”温逾皱了皱眉,明显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故意不好好回答,“感觉?我觉得我能为他两肋插刀。”

  陆玉彦:“…………”

  温逾换了个说法:“要不,情同手足?”

  “……屁!”陆玉彦无语地咬着烟,“你要是跟他情同手足,那他就是想跟你搞骨科!”

  “我就直说了吧,宝,你有没有打算玩小情人转正的戏码?”

  温逾一顿,怪异地看他。

  陆玉彦抖了抖指尖的烟灰,送到唇边又吸了一口。

  “哥哥没跟你开玩笑,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正好你也喜欢他,你俩有戏。”

  “反正你现在离不开他,他又需要你,你们基因天生一对,他又对你这么好,你对他也言听计从,你俩现在就是一整个王八看绿豆的状态,对吧?”

  温逾感到无语,一时不知该从哪句开始反驳,不满道:“说什么呢你?谁喜欢他?”

  陆玉彦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们现在太磨蹭了,你不开窍也就算了,他也拖拖拉拉不开口,简直不像两个成年人。这事要换了我,早就连对方上床的性癖都摸清了。”

  温逾:“…………”

  “要不这样吧,哥帮你试探试探他。或者……你自己来?”

  温逾额角一跳。

  还没张嘴,陆玉彦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别说你对他没感觉,你哥哥我混迹情场,这种场面见多了。你俩就是早晚的事。”

  温逾又要说话,陆玉彦戳戳他的肩膀:“也别跟我犟嘴,否则万一你俩以后走到结婚那一步,哥哥我一分钱也不随,还要你倒贴我八万。”

  “草……”

  话题越扯越离谱,温逾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

  “有完没,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拿你世俗的眼光看待我俩纯洁的金钱关系。”

  “我只拿他当朋友,他拿我当什么不知道,但起码是有‘包养对象’这一条。我对他没那意思,他对我也没有。”

  “哦,他对你没那意思……”

  陆玉彦似笑非笑,掰着指头给他细数。

  “你指的是,他花了两个亿的天价,就为了养着你在他家白吃白喝还不用陪睡。”

  “当爹一样盯着你调整作息、早睡早起,给你买整间地下室的设备,让你鼓捣个够。”

  “动不动就出面帮你摆平舆论。”

  “看你喝酒醉成那个德行也没趁机日你。”

  “现在大晚上的,还陪你出来吃烧烤——”

  “但是,他对你没那个意思?”

  温逾:“………………”

  “我说,你自己心里有b数吗?”陆玉彦忍不住数落他,“整天说自己是甜软O,你什么时候能照照镜子?我当街随便拉个人都比你会说软话,就你这业务能力,他骂过你吗?说过你一句不好听的吗?扣过你违约金吗?”

  “但凡仔细想想,也能看出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拿你当小甜O养的吧?”

  陆玉彦随手将燃尽的烟头碾灭了,一个抛物线精准扔进路边的垃圾箱,继续说。

  “不仅如此,我看他还挺乐在其中的,看见你跟别的男人出门,还专程跑过去接送……”

  “温逾,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那些事,这么多加起来,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温逾沉默了下。

  他散漫地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态度仍旧顽固:“没有,我就是觉得他对我没这个意思。”

  他固执得让人牙痒,想把他脑袋撬开:“你不懂,维杰森这个人纯粹就是保护欲太强,无处宣泄,喜欢保护那种弱势又黏人的Omega……”

  “否则你怎么解释他整天冷言冷语的,回个消息都不超过十个字,回家也只顾着工作,不怎么搭理人,脾气还那么阴晴不定?”

  “而且我也跟你说过了,他签合约之前就告诉过我,到期之后让我忘了这事,当作没发生过。”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为什么还要吃饱了撑的自作多情?”

  陆玉彦细琢磨了下他话里的含义:“赌气呢?”

  温逾立刻啧了声:“屁,我跟你说真的。”

  陆玉彦叹了口气,又点了第二支烟,眯眼说:“保护欲太强,同情心泛滥,这种中央空调确实存在。但是,中央空调是对谁都那样,而维杰森不就只针对你一个吗?”

  “……”

  陆玉彦想了想,又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他确实有问题,总是故意跟你保持距离,到现在都不跟你表白,性格又不像中央空调,行为上有点说不通。”

  “像他这样的,如果不是高段位海王,那就是只想享受暧昧期,但不愿意给你名分。也有极小的可能,是有别的难言之隐。”

  话说到这份上,陆玉彦也明说了:“他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只能靠你自己分辨,但我想说的是,谈恋爱不一定非得有个结果,既然你喜欢他,他又对你好,那为什么不跟他试试?谈恋爱不就是图个享受么?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你觉得呢?”

  温逾愣了下:“……可我真没喜欢他。”

  陆玉彦似一脸很懂的表情,嗤笑:“那你还对他这么不设防?不怕哪天他易感期到了,或者信息素综合症发作起来控制不了自己,你想跑都跑不了?”

  温逾又愣:“……信息素综合症他之前就发作过,就是你来别墅看我的那次,我没跟你说过吗?”

  陆玉彦:“那次是他有意躲着你。”

  温逾:“但我后来又去找他了,还给他做了镇定治疗,他也没对我怎么样。”

  陆玉彦:“……”

  陆玉彦无语地盯着他:“行,你可真敢。”

  “一个Omega,跑到发病的Alpha面前乱逛……”陆玉彦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我提醒过你了,他对你绝对有想法。你要是不信,以后就多在他面前喝醉、在他犯病的时候找他试试,你看他能忍你几回!”

  “等你屁股开花的时候,可别来我面前哭。”

  温逾:“…………”

  “放心,就算再怎么有想法他也不敢。”温逾揉了揉后脖颈,面无表情道,“合约上白纸黑字写了,违约需要十倍赔偿,算下来就是二十多亿。只要他脑子清楚,就不会干这种事。”

  陆玉彦掐灭第二根烟头,吐出口中的烟雾:“你要是坚持这么想,那就随便你。”

  温逾还要再说什么,这时候电话响了。

  是维杰森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温逾接起电话:“……马上,哥哥,这就回去了。”

  “……什么,都十点半了?不是,我没看时间,我还没吃饱呢……可以再晚半个小时?哥哥,你怎么这么通情达理啊……对了,帮我看看我点的烤翅和扇贝好了没?”

  “……啧,被抢了?董裕那小胖子,都特么要订婚了还不减肥!那你再帮我点一份,每样五个,他再敢抢你就揍他,医药费算我头上,记得加麻加辣,扇贝少放蒜蓉……好呢哥哥,我这就来!”

  陆玉彦在旁边看着他打电话,一脸讳莫如深。

  挂断以后,温逾赶忙对陆玉彦道:“走吧,他催我了,咱们赶紧回去。”

  陆玉彦肩膀离开树干,意味难明地盯着他的脸,慢悠悠站直了,拍了拍肩上的灰土。

  “怎么了,磨蹭什么?”温逾不解地回头看他。

  陆玉彦瞥他,眼神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最后他抬手勾住温逾的脖子,动作带着点威胁意味,带着温逾往回走,边走边道:“哥哥以后也不跟你废话了,咱们走着瞧。”

  “敢不敢打赌?你以后要是不喜欢他,哥就这辈子都找不着下一任。”

  温逾:“…………”

  温逾面无表情。

  切。

  什么破赌,谁稀罕?